卢国沾:粤语歌是歌谣不是诗
摘自卢国沾在《大公报》的“四方谈”专栏,1984年,见报日期不详。
某教授说:粤语歌词里没有“警句”,故此不是“诗”。
但是我说,歌词不能独立看,要配合旋律,要配合编曲,三合一,才是歌,这是现代粤语流行曲比这以前的歌曲显得特别的地方。如今写粤语流行歌词,写词人必须具备音乐“触觉”,从旋律与编曲里,捕捉两者配合后所产生的感情“厚度”。是悲歌,也要分愁、怨、恨、苦、悲、痛几个层次。越能抓得准确,歌词便越能引起共鸣。
没有“音乐感”的写词人,管他写的句句是“警句”,只要他败于“抓情绪层次”这一环节上,他永远是个窝囊的写词人。现今词人里,就有一两个是真正的在“填”字入旋律,只因他背景奇厚,唱片行业只好招呼。
写粤语歌词已经越来越专业,体内没有音乐细胞的人,迟早要自行了断或被迫退休。而发展到今年中期,歌词的要求又有改变。新一批的歌词要求,要直接、率直、坦白,近日常口语。老人家坚持要搞他的“警句”,结果必然是亡无日矣!
而新近有大批作曲的及编曲的加进这个圈子,少说也有三四十人之多,他们各展新法,编曲越编越奇特,第一段宁静、第二段悲惨、第三段休止、第四段快乐。老兄,你要配合得恰当,你要捕捉得准确,贴合旋律及编曲,要据此构思题材,题材要恰巧是宁静—悲惨—休止—快乐四个情绪转变,写歌词的人,少半点功力,结果也是亡无日矣。
如今歌词的要求,是写心里的话,而且要直接的写,不鼓励借景借物描述形容。因为买唱片的人,都很年轻,你写时转几个弯,他们都不明白。于是唱片公司便觉得你阁下老了,考虑请你退休。
近年来,歌词是这样子的转了写法,旋律编曲也害苦不少词人。今天的歌词,绝对为“歌”而“歌”,本来就是歌,勉强称之为“歌咏言”。
从来都不是诗。某教授是“书生论政”,不知实情。
把粤语流行歌词,以“诗”的要求去衡量,实在是一个主观而近乎“不知所谓”的观点。
“不知所谓”的意思,是直言“不知说到哪里”。因为我们的歌词已走向“浮浅”的层面上……如今的唱片监制人,也越来越年轻,好几次一两句我看作普通的词,也被监制先生喝问:你写什么?我低声下气解释几遍,他总是不明白,并要求:“你还是改一改。”
……
要是必须从文学的角度,去审视今天的粤语歌词,我认为:要用“俗文学”尺度,或者干脆用“地方歌谣”的尺度才是合情理的。
歌谣的最大特色,在于他们率直而坦白,常常借个很浅白的、把随手拈来的物件作比喻。有时比喻得没头没脑,但一看就明白其意图。歌谣的另一特色在于率性道来,词句不刻意修饰剪裁,粗糙但赤裸,不斤斤计较“诗”的语言、“诗”的形象、“诗”的警句。
粤语歌词尽管在遣词用句方面,胜于旧日歌谣,可是其表达的方式,与歌谣无异;其率性之处,与歌谣也近。分别在今之语言灵活些,词意多样化些。但有“警句”,也高不到哪里。
因此,因此我一直认为粤语流行曲诗“歌谣”的一种,只是它较为光靓滑溜。要是“歌谣”被视为“诗”的一种,我们也不能用“诗”的要求加诸歌谣身上。
……
我不是为粤语歌辩论,但是我认为:这些歌词是不是“诗”、有没有“警句”没关系,只要它整篇意思,能表达一个意念,而且有新意,就不要去计较里面到底有没有“警句”。粤语歌词有一个新的趋向,似是有点偏于散文体裁。要是这条路摸上了,以后歌词就不是今天的样子,……
……以前呢,一首词里没有“警句”,立刻面临多方面的压力,从作曲的到监制到老板到歌星,都要求再写,务要有一二“警句”,但《找不着借口》一曲却证实了:没有“警句”,同样可以。于是我逐渐尝试走散文及近乎说话式的体裁。后期也发现了别人相类的倾向。
三年前粤语歌词已试办“散文体”,今天还在试。潮流已变了,但是还有人把歌词看作“诗”,不知歌词实在是歌里的词句,早已离“诗”万丈。
摘自卢国沾在《大公报》的“四方谈”专栏,1984年,见报日期不详。
某教授说:粤语歌词里没有“警句”,故此不是“诗”。
但是我说,歌词不能独立看,要配合旋律,要配合编曲,三合一,才是歌,这是现代粤语流行曲比这以前的歌曲显得特别的地方。如今写粤语流行歌词,写词人必须具备音乐“触觉”,从旋律与编曲里,捕捉两者配合后所产生的感情“厚度”。是悲歌,也要分愁、怨、恨、苦、悲、痛几个层次。越能抓得准确,歌词便越能引起共鸣。
没有“音乐感”的写词人,管他写的句句是“警句”,只要他败于“抓情绪层次”这一环节上,他永远是个窝囊的写词人。现今词人里,就有一两个是真正的在“填”字入旋律,只因他背景奇厚,唱片行业只好招呼。
写粤语歌词已经越来越专业,体内没有音乐细胞的人,迟早要自行了断或被迫退休。而发展到今年中期,歌词的要求又有改变。新一批的歌词要求,要直接、率直、坦白,近日常口语。老人家坚持要搞他的“警句”,结果必然是亡无日矣!
而新近有大批作曲的及编曲的加进这个圈子,少说也有三四十人之多,他们各展新法,编曲越编越奇特,第一段宁静、第二段悲惨、第三段休止、第四段快乐。老兄,你要配合得恰当,你要捕捉得准确,贴合旋律及编曲,要据此构思题材,题材要恰巧是宁静—悲惨—休止—快乐四个情绪转变,写歌词的人,少半点功力,结果也是亡无日矣。
如今歌词的要求,是写心里的话,而且要直接的写,不鼓励借景借物描述形容。因为买唱片的人,都很年轻,你写时转几个弯,他们都不明白。于是唱片公司便觉得你阁下老了,考虑请你退休。
近年来,歌词是这样子的转了写法,旋律编曲也害苦不少词人。今天的歌词,绝对为“歌”而“歌”,本来就是歌,勉强称之为“歌咏言”。
从来都不是诗。某教授是“书生论政”,不知实情。
把粤语流行歌词,以“诗”的要求去衡量,实在是一个主观而近乎“不知所谓”的观点。
“不知所谓”的意思,是直言“不知说到哪里”。因为我们的歌词已走向“浮浅”的层面上……如今的唱片监制人,也越来越年轻,好几次一两句我看作普通的词,也被监制先生喝问:你写什么?我低声下气解释几遍,他总是不明白,并要求:“你还是改一改。”
……
要是必须从文学的角度,去审视今天的粤语歌词,我认为:要用“俗文学”尺度,或者干脆用“地方歌谣”的尺度才是合情理的。
歌谣的最大特色,在于他们率直而坦白,常常借个很浅白的、把随手拈来的物件作比喻。有时比喻得没头没脑,但一看就明白其意图。歌谣的另一特色在于率性道来,词句不刻意修饰剪裁,粗糙但赤裸,不斤斤计较“诗”的语言、“诗”的形象、“诗”的警句。
粤语歌词尽管在遣词用句方面,胜于旧日歌谣,可是其表达的方式,与歌谣无异;其率性之处,与歌谣也近。分别在今之语言灵活些,词意多样化些。但有“警句”,也高不到哪里。
因此,因此我一直认为粤语流行曲诗“歌谣”的一种,只是它较为光靓滑溜。要是“歌谣”被视为“诗”的一种,我们也不能用“诗”的要求加诸歌谣身上。
……
我不是为粤语歌辩论,但是我认为:这些歌词是不是“诗”、有没有“警句”没关系,只要它整篇意思,能表达一个意念,而且有新意,就不要去计较里面到底有没有“警句”。粤语歌词有一个新的趋向,似是有点偏于散文体裁。要是这条路摸上了,以后歌词就不是今天的样子,……
……以前呢,一首词里没有“警句”,立刻面临多方面的压力,从作曲的到监制到老板到歌星,都要求再写,务要有一二“警句”,但《找不着借口》一曲却证实了:没有“警句”,同样可以。于是我逐渐尝试走散文及近乎说话式的体裁。后期也发现了别人相类的倾向。
三年前粤语歌词已试办“散文体”,今天还在试。潮流已变了,但是还有人把歌词看作“诗”,不知歌词实在是歌里的词句,早已离“诗”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