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first dream] 几夜孤独
-我还没有坠落到看不见你的深渊,
-但我离那里不会很远了。
这是个糟糕的夜晚,就好像记忆里零零散散连接起来的不同时刻的天花板一样朦胧不清,令人因无法安眠而产生烦躁的抑郁情绪。
我开始怀疑这个类似于梦的影子会不会是这个世界的另一面,或者更加让我不想去参透的存在。它一直都在那里,无论我逃离多少次。
已经顽固到了甚至在白天都会隐约闪现的地步了。现在则更为强烈,那里就好像真的是个既定地点,我的夜晚除了用来凝视天花板以外全部献给了它。这让我不得不怀疑天花板与梦境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关联。
这种无法逃脱的恐惧,让我连调侃自己的信心都失去了。
它又在呼唤我。
即使我永远用双手掩住眼睛哭泣,从大脑中编造出来的假象还是能达到应该感知的部位。比如暗红色的天顶,散发着某种令人作呕的腥臭的气流,到处倒伏在荒凉地面上的残垣断壁,以及大腿上被施加的充满了死亡味道的重量。
不管有多远或者多细小,我都能感知得很清楚。包括那个重量的实质,包裹在黑色兜帽里面的身体。失去了生命的,心脏不再跳动的,再也不会发出声音的沉重的尸体。那里面充盈了我的绝望。
这里是我的世界,我的世界的终焉,我被感知到的这个失去了时间的地方。
尝试着去回想,我不断涌出的眼泪的去向和那颗死去了的心脏的所有者。那好像是消失在遥远记忆中的某一部分。时间停滞了太久,随着所有情感的耗竭,思考顺着惯性慢慢停止,已经找不到那些冻结的记忆了。
这是谁。谁的尸体让我永远哭泣着,谁的死去写下了世界的终焉。
我试图放下手,打开那个兜帽的尘封——
灰黑色的,似乎有些光影变化的模糊表面。对了,大概是天花板吧。既然没有在做梦,大概就是醒了。我估计不会做一个盯着天花板发呆的梦。
不记得梦里发生了什么,只是还留有些许探寻与疑问的心情。我是想要打开什么?似乎想要知道的那样东西在梦里就没有记起过。那个梦里除了废墟又有什么。
发觉的时候身体已经开始发抖了。从很久之前开始,只要多回想一下那个梦,无法克制的恐惧与绝望就会从某个角落涌出来,几乎无法在黑夜退去的时候停止。
刚才不经意又忘记逃避了。
一直想要摒弃这种恐惧这种绝望与悲伤,起码一个人的时候不用失控在无尽的黑暗里。但是那个梦,那个也许是梦的影子无孔不入,一同裹挟着直击我心脏的幻象,让我无法正视。我只有逃避了。我不想回忆起那个外出任务的晚上,从噩梦中醒来后找不到那个少年的瞬间恐惧,以及之后我的失态。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掐住自己咽喉而后向他人寻求帮助一样。我不想这样,所以想要逃避。
即使知道这样的自己懦弱可耻,我依旧逃避着梦魇,直到暂时的遗忘与麻木。那个梦里所述说的景象带有强烈的兆示的意味,我不敢再去猜想什么。
——我们的未来,一定是美好而又光明的,拥有大家欢笑的未来吧。
这是一定的。教团的所有人都这么相信着,为了这样一个未来而拼死奋斗。
因为我们拼死奋斗了,所以未来一定会是这样的。这是所有人的信仰,存在于我的世界里的希望。
这一定是真的。不仅仅是教团的大家心照不宣的约定。
那个人这样说过的——
我们坚持自己、相信自己,一路向前的话就行了!
未来的我们一定能够欢笑生活的!
——那个时候我看到他的灰色眼睛,里面没有半点阴霾。突然想要流泪。我知道,那是他为了守护大家的未来而许下的承诺,决心创造那样一个未来的誓言。
我又怎么去怀疑。我相信我只要相信着,一切都会好起来。
即使那个神明,早已被我诅咒了千万遍。
我突然觉得很冷,身体和心都是。那种温暖,即使紧紧地蜷起身体也没有办法找回来了。
随着那个人的默默离开而一并消失掉的温暖,还有坚定地向前的方向感,我找不到。即使他对于我而言本身就是无价的同伴,我也没有想到,原来我失去了他会是这样的软弱无力,原来曾经我是这样地依赖他。
因为有他的地方就好像能够看到明天的阳光,同他的白发一样耀眼而明媚的希望。我理所当然地把它当做了与同伴一起的信念的力量,而那样的阳光在他离开之后,竟再也没有出现过。
取而代之,是那个类似于梦的影子。就像黑暗不断扩散开来一样地慢慢充满我空白的时间,日复一日的奋斗的底色变成了漆黑。
我感到自己将要窒息在这样的漆黑中,视野的边际上没有了亮光。
“亚连。”
我将头埋到被子里,压低了因即将满溢出来的恐惧而哽咽的声音。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我才能够肆意放纵地叫出这样一个名字,不带什么称呼地。
感觉眼泪还是一滴一滴漫了出来,濡湿了枕头,布料粘上皮肤。我用双手抱紧自己,却无法从不间歇的颤抖中回忆起他给我的拥抱的温度。他的眼神,他的微笑,他的一举一动……关于他的一切,我几乎要尽数忘记了。
正因如此我才想念。想要再看到阳光照进那双无比温柔而有力的灰色眼睛折射出的迷人光芒,想要再听到他平稳呼吸声之后从唇间发出的轻柔言语。忘记不是我的本意,但这样确实会减轻痛苦。
但加重了思念。
我在想你。
我很想你,亚连。
你听得到吗?
听得到吗,我想念的声音,我想念中无比悲伤而恐惧的哀鸣。
“亚连。”
也许,我是爱你的。我想。就算你爱着人类与恶魔,但不会爱我。
就算我们之间在冗长的缄默之后必须互相为敌,就算我必须憎恶你,为应和神明恶趣味的玩笑。
就算真的有一天我回去买一对戒指,但从不拆开。
这没有什么好哀伤的。我只是个懦弱的骗子,懦弱地骗着自己。
假装只要我爱你,你就不会消失不见。
假装只要你还在,就会有那个约定好了的未来。
这没有什么好哀伤的,这只是个笑话。
只是我不明白。
这一夜,为什么会如此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