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缘故……”齐行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得厉害,只能发出类似于单音节的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一直忘了。”章子辰自顾自地,很痛苦地捂住眼睛,埋下头去,“你的幻想症……医生说过,你如果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幻想症就会复发……是我……一直忘了……”
幻想症……齐行一言不发地默默地埋下了头。
“小时候就是这样……你常常会跟我和七七说一些我们完全不知道的事情,一开始我们还想抱怨这些事发生的时候,你从来没有叫上过我们,但后来,我们渐渐发现你的不对劲。”
“我们找来了医生,而医生也治好了你的病,你之后确实也没出现过幻觉,一切如常,但我忘了你的病是会复发的……”
“七七之前一直不让我告诉你她得了白血病,就是怕你多想,她啊,就是这样……对她来说,那时候只要好好玩就可以了,她不想你想那么多,导致幻想症复发。”
“但是七七离开之后的那一天,我发现你又会不时地叫她的名字,好像她还在我们身边一样。这时候我才意识到,你的幻想症复发了。”
“对不起……我……”
“别说了……”齐行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的脚趾,拇指死死地按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央求一般地制止。
章子辰久久地看着他,抿了抿嘴唇,终于叹了口气,起身走出卧室。不一会,他又出现在卧室里,手里拿着那块紫色的玻璃制品。
他从齐行书桌上拿起那六块已经被拼凑在一起的彩色玻璃,把最后一块也安了上去,七色的玻璃,凑在一起显得十分漂亮。
章子辰走到窗边,猛地扯开了窗帘,经过一夜的雷雨,窗外的天空像块透明的蓝晶,阳光迫不及待地倾泻进屋子里,使其尽被暖色渲染。
他把那块拼接而成的彩色玻璃举起来正对着阳光。
透过了玻璃的阳光,被染上了不同的颜色,经过折射,在对面的墙上染出了一幅绚烂的图画。
齐行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呼吸几乎停止。
那幅画,正是当年他幻想着涂在了水泥地上的那副,如今,它却被七七染上了颜色,以这样的方式再次赠送给他。
“七七在半年之前就开始着手做这个了,”章子辰缓缓地开口,声音不再是沉沉闷闷地,而是稍微温和了一些,“她知道自己很快就会死,怕你想不开,她想出了这样的办法。”
“呵,有够古灵精怪的,是吧?”章子辰微微笑了笑,稍稍地把那块玻璃的角度调整了一下,那副画下方一行很不明显的字迹立刻显露了出来。
那字迹并不是那么好看的,歪歪扭扭,更像是小孩子的字体,但每一划都是那么认真的。
“——她让我用这种方法告诉你……”
『我们一起,快快乐乐的。』
那行字这样写着。
心脏顿时仿佛遭受了重击一般地疼痛起来,强烈的感情涌上喉咙,呼之欲出。那画面仿佛亲身经历过一般跃上脑海,浮现在眼前。
苍白得仿佛随时会碎裂的女孩,静静地坐在阳光下,一脸认真地摆弄着七色的玻璃。玻璃折射着太阳的白光,在她身上却染出了七种颜色。
纤细得几乎稍微用力便会折断的手腕,拈着工具,在玻璃上时轻时重地仔细刻画着,每一划都灌注着她的生命。
“是啊,真是个古灵精怪的丫头……”齐行低下头去,鼻子发酸,眼眶发热,嘴角却扯出了一丝微笑。
【十二】
——你知道吗?别看它这么单调啊,阳光可是七色的呢。
——知道知道,那可是初中的物理吧,我学习再怎么差也会知道这种东西好不好。
——嘁,你是知道它的表意,不知道它的深意喽~
古灵精怪的丫头蹦蹦跳跳地跑远,他才眯起眼睛,抬头望向头顶的天空。
晴空万里,阳光把大地照得发白。
七色的,吗?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也许也并不值得告诉任何人,那天晚上,他梦见了彩虹。
【十三】
一年后。
墓园。
阳光照射在万物上,反射出了不同的颜色。
齐行把手搭在了白色汉白玉制成的墓碑上,如同见到老朋友一般地拍了拍。
“七七,你还好吗?我考上了大学唷,和子辰同一所大学,我最后还是追上你们了嘛。”
“叔叔阿姨已经从你离开的阴影里解脱出来了,我也治好了幻想症。”
“七七,我们都像你的希望一样,活得很快乐,你呢?”
明知道不会得到答复,齐行还是定定地站了很久。
——如果你可以说话的话,你会回答“快乐”的吧?
因为,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吗?一直,快快乐乐地。所以,你也要快快乐乐地。
齐行又在墓碑上拍了两下,然后小心翼翼地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已经有些泛黄的A4纸,辗平,轻轻地放在墓碑跟前。
“谢谢你,七七。”他最后这样喃喃地说了一句,才转身离开。
粘在白纸上的沙粒在灿烂的阳光下耀耀生辉。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