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凤澜吧 关注:667贴子:33,282

回复:【无水版】人生中的赛跑(秦时明月版大逃杀)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那样风华无双的人儿,那样举世难寻的剑术。
即便嬉笑,也有着一身难掩的傲气。
孤身羁旅,傲视浮云,豪情满怀,仗剑扬眉。
笑得豪放肆意,行得风流洒脱,活出了盖聂一生难及的自在。
就是这样的荆轲。
让他如何能够拒绝,不将他引为终生莫逆。
荆轲的荆,荆轲的轲。
天下只此一人的荆轲。
所以欣赏,所以佩服,所以惺惺相惜。
所以那日,看着他倒下的时候,会惋惜,会疼痛,会有种明珠落石碾的苦楚。
后来,那人手中的佩剑去了戾气,强了威力,成了他腰间绝世的渊虹。
心中却越发空了一块。
护驾有功,帝国剑圣,第一剑客,名震天下,都不是我的本意。
当年咸阳宫里看着你倒在我面前,是我此生最大的失败。
*
剑光飞鸿,激落一天火花;人影烁空,迷离满林光华。
四把绝世宝剑。
两方强势阵营。
生死绝杀正在上演。
盖聂剑法大气,锋芒暗蕴;高渐离剑风锋锐,轻盈灵敏;真刚剑术刚猛,势如雷霆;断水剑势险奇,变幻莫测。
四人功底不相上下,一时应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可那真刚和断水联手出击,相互配合,气息亦有相融之势,真刚强猛的剑招背后,往往紧跟着断水的杀机。天衣无缝的联合,让各自为政、单独作战的盖聂和高渐离也颇感棘手,一时竟落了下风。
挡开断水走势险奇的一招,高渐离如玉的容颜上笼了一层清寒冷阴的色泽。
他们四人都是底蕴极厚之人,打斗的动静太大,拖延下去,恐怕会惹来旁人,徒生变故。
知道不可拖延,高渐离极招上手,水寒铮鸣,青光耀动,周遭气温骤降,林间水汽尽皆凝结成霜。
水冽冰寒,右手舞剑挽出灿灿冰华,易水寒之招挥出,透骨的冰寒之气直逼对面两人。
易水寒的攻击是全方位的,却要以舍弃防守为代价。这个弊端在机关城与白凤一战时他便清楚的明白。
可他今日,仍是义无反顾地用了这样极端的招式,那是他一生心高气傲、不落下风的,身为剑客的坚持。
纯白色的碎冰芳华寸寸散落,长剑卷动冷色霜华直冲而去。
真刚断水亦知此招凶险,不敢怠慢。真刚挥剑格档,巨大的剑身带起恐怖劲风,连绵不断的剑势形成固若金汤的防御。
感受到那透骨的寒意,真刚紧绷的嘴角却扬起一抹细微的冷笑。
高渐离这么早便使用了易水寒,却不知他们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
漫天清寒杀意中,却有一灰衣身影鬼魅般地出现在高渐离身后,趁着那男子发动易水寒之际,剑光化作流水清涛,直奔高渐离最薄弱的防守而去。
真刚一人抵抗易水寒,却掩护断水从后一举击杀高渐离。断水本就擅隐匿,如今这样激烈寒凛的氛围,完美地隐藏杀机,悄无声息间,更是容易得手。
这两人,除去一人,结局便可敲定。
易水寒,不仅会伤别人,还会伤自己。
气行血脉,凝霜聚雪,易水寒之招仍未停息,高渐离却突觉刺骨杀意,急流凶涛之招已至,欲避已是不及。
心中一狠,高渐离反而不顾身后杀招,水寒催动到极致,寒冰霜华逼压连绵剑影,出手之间,竟已是豁命之招。
听得那剑影中传出闷哼之声,高渐离释然轻笑,就欲受死。
凶涛已至其身,却见一青锋长剑推开清流戾气,抵下断水之招,寒白之刃反袭而上,顿时敛波削涛。
“盖聂!”
眼见杀招被破,断水知纠缠无益,也不恋战地抽身而退。
双方再次持对峙之势,各自平复着因刚刚激烈交战而翻腾不止的气血。
“水寒剑刃的背后有破绽……”在高渐离身旁站定,盖聂言简意赅地道。
高渐离刚刚濒死,强行催动功力,此时寒冰之气在体内冲撞,忍受不住地口吐鲜血。


24楼2012-07-20 13:04
回复
    “我知道。”拭去唇边血色,高渐离寒凉地道。和他的剑如出一辙的凛冽。
    “你有没有试过,将背后,交托给他人?”盖聂沉稳的容颜是一如既往的淡漠,眸子却幽深的如同碧水寒潭。
    高渐离没有回答。俊美的面容失了些许血色,却依旧难掩绝代风华。薄唇紧紧的抿着,神色飘忽不定。
    模糊话语的勾起朦胧的曲线,在冥冥中指引出往昔流年。
    “我不希望,我的剑只为杀人。”
    “我倒认为,剑,是一种信任。”
    “信任?”
    “我说了么,剑是有两面的,如果你必须专一的对付你的敌人,就把另一面交给别人。”
    “把另一面,交给……”
    “相信你手中的剑,它已经替你做出了选择。”
    从未模糊的画面,从未忘记的容颜,是你曾告诉我剑刃是永不背离的存在,是你曾让我将剑的另一面交给别人。
    可是这个人,这个我恨了十三年的人,真的值得,我将信任交托?
    半饷,高渐离开口,冷冷清清地反问盖聂:“你试过?”
    “没有。”白衣剑客毫不迟疑地开口。“但盖某愿意一试。”
    “好!”清俊的唇边升起一抹浅笑,眸子却凉寒入骨。
    战局再开。形势却已不同。
    暂时放下过往恩怨,原本相生相克的渊虹水寒合力迎敌,攻守配合之间,竟是出乎彼此意料的默契。
    一时间,激斗得难解难分。
    终于,四人不再留手,同时发动了绝杀之招。
    高渐离水寒剑锋纤尘不染,翩然飞舞,周身水气皆尽化成飘雪姿态,冰封万里,凛冽清寒。
    盖聂渊虹利刃如一泓秋水,霜华璀璨,孤高傲然,纵剑之势携毁天灭地之威能。
    断水银白长剑横挥,剑气濯濯涌动,化滔天波澜。
    真刚强猛剑意急聚,罡风劲气,雷霆之力,一剑化作万千利光。
    他们或沉静或冷逸或苍老或刚毅的容颜,此刻都笼着同样的冰寒森然,散发出致人死命的杀意。
    持剑破空,将生命置于刀尖。
    易水清寒。
    百步飞剑。
    断水无痕。
    万剑归一。
    倾尽半生根基,只为绝杀一剑。
    四道毫光轰然交击,剑势滚滚铺卷天地,内力汹涌震啸八方。
    天地都为之一暗。
    片刻,尘埃落定。
    冰寒敛,青光收,浪潮退,剑华消。
    胜负已分。
    鲜血如泉涌般自真刚胸口喷出,血液粘稠而温热,融化片片绝冷霜华。
    渊虹以锋利的身姿刺穿断水的咽喉,点点血花开满在灿灿的金丝软甲。
    高渐离体内寒劲反噬,几欲冻结血脉,猛地一颤,口吐鲜血。
    强压不适,收剑转身,却见盖聂倒下的身影。
    断水剑无情地穿过了他的腰身,致命的刺透他温热的脏腑,血色大片大片晕染了他素净的衣衫。
    高渐离不由得心中一颤。
    易水寒的攻击需要放弃一切防守,百步飞剑却是攻守兼备。
    盖聂的伤绝不会重成这个样子。
    而自己,也不应该仅仅是功体反噬这般的轻伤。
    清寒的眼中布满了绝对的诧异和不敢置信。
    “我没让你帮我挡。”敛眉出声,话语薄凉。
    这个男人,独自扛下了真刚的万剑归一。然后……然后又替他挡下了断水那致命的一剑。
    斜倒在地上,盖聂脸色依旧淡漠的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惨白得不像话。断水无痕亦是极寒之招,寒气入骨,他现在连说话都极为费力。
    “可你…将你的后背给了我。”
    高渐离没有再说话。刚刚收回的水寒缓缓出鞘,冰凛剑锋以决绝的姿态抵上了盖聂的脖子。
    盖聂连眉都没皱,脸色苍白如雪,黑眸冷冽而淡然依旧。
    林间莹莹冰晶融化,化作一片滋润的水汽。
    漠漠清寒之中,却有谁苍若素雪的声线。
    “大哥的仇,我还未报。”
    逃不过的流年伤仇,抹不掉的刻骨铭恨。
    此间,恩怨难说。
    男子十号:真刚 死亡
    男子十八号:断水 死亡
    残存人数29人。
    


    25楼2012-07-20 13:05
    回复
      “有事?”白发清扬,卫庄回首问她。
      “没什么,不过在想,大人分到的武器是什么。”她坦然一笑。
      卫庄轻哼一声,从宽大黑袍下取出一物掷向身后女子。
      伸手接过,赤练微怔,然后巧笑嫣熙地出声。“琴?”
      而且是上等的红木瑶琴。
      “你喜欢?”卫庄声线森清凉寒。“那便弹一曲。”
      “大人在说笑?”羽睫微动,如水清眸一颤。
      “没有。”
      “赤练的手只为杀人。”
      “红莲的手却可弹琴。”
      卫庄已然停下,倚靠着一棵树,周身难得流转出浅淡舒缓之意。
      一身黑袍在日光下泛起清冷而雅致的光华,瞳色是如冰一般的寒凉透明。
      让她一瞬想起当年韩王宫殿那个青眼白发的俊漠少年。
      “好啊。”
      优雅而坐,喧喧琴声流泻出指尖。曲调悠扬华美,意境高远大气,尽显一国公主风范。
      缓缓地,曲意渐入佳境,琴声中也渐渐有情感宣泄而出。蓦然欣喜,缓缓痴恋,欲恨不能,伤愁眷恋……
      直到最后,情感纠缠,再听不清,只剩迷惑人心的风情,缠绵绕骨的勾引。
      曲音蛊惑,摄人心魄,惹人忍不住想要细细聆听,殷殷欣赏。
      卫庄闭着眼,周身防卫皆放松下来,好似已沉湎在这琴曲之中。
      水眸微眯,赤练素指紧勾琴弦,一道冷冽之极的声音,突然破空而出,强烈音波卷动无数风刃,带着阴森之极的杀意,直扑黑袍男子。
      转瞬间,凌厉风刃已至男子面门,那刚刚还似沉浸在琴曲中的卫庄却猛地睁开双眼,眸色清明寒厉。
      “惑人心智,你和赤练差了太多。”
      左手一抬,运出炽烈掌风,破去琴声风刃。
      “大人一早便识出了我,可对?”一招被破,女子毫不惊讶,十指连弹,风刃四射而出。琴声激越,荡开一片杀气腾腾。
      “你以为你骗得了我?”冰冷而狂傲的声音自琴声中传来,满身冷酷,丝毫不见刚刚放松之态。“麟儿,你还不死心?”
      勾唇一笑,身份被识破,麟儿(女子五号)却依旧保持着赤练的形态。“大人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毒辣。”
      无形风刃接连送出,刁钻迅疾,暗藏杀招。
      “我从未怀疑过你的能力,只是,你选错了易容的人。”话语间带着无比的威严,一如她跟随他的千万个日日夜夜。
      选错了,易容的人么……
      无形无相,幻化众生。千般容颜,万般幻变。易容变声,信手拈来。
      每一个身份,都取代自如;每一场欺骗,都得心应手。
      她很少真正用心假扮过谁,却偏偏骗过千万双眼。
      她用数年潜心模仿一个女人,却偏偏瞒不得那人分毫。
      心中一阵苍凉,手上却不慢,琴弦拨动,铮铮琴音如利兵之刃,琴音过处草木尽折。
      风刃连绵,杀招无数。
      “以琴使气,这招数并不适合你。”抬掌震去周身风刃,卫庄一脸平静,一身沉稳。“抚琴有六忌,遇惊,闻哀,恸泣,含怒,心事,情欲。你可知你占了几忌?”
      心中一颤,麟儿指尖慢了一分。卫庄见此空隙,瞬间欺到女子近身,翻掌运气,挥向女子怀中红木瑶琴。
      数声崩裂声响。琴弦尽断。
      食指一勾,抓住一根断裂的琴弦,卫庄身形闪掠绕至女子身后,银色琴弦瞬间锁住女子修长优雅的脖颈。
      “你既想死,我便送你一程。”冷酷至极,却有着意外的浅淡叹息。
      面容娇美依旧,万种风情尽在眉间。
      麟儿突然无比悲凉的一笑,最后低低地唤了一句“大人……”
      银色琴弦紧收,温热猩红的血滴溅落红色宫袍,绽放出炙热绝望的破碎之花。
      卫庄看着脚下断气的女子,青眸之中,有看不清的神色起起伏伏。许久,肃然一叹。
      腰间那柄从无双手中骗来的匕首未曾出鞘。明明有称手的武器,却放弃了最拿手的暗杀。只因他说,他想听琴。
      麟儿从一开始就是来寻死的。
      他又如何不知。
      麟儿,你又何苦执拗至此?
      *
      月黑风冷,索命无形,千变莫名,墨玉麒麟。
      麟儿一生只用心模仿过一个女人。
      为了入一个男人的眼。
      从前,他是韩王座下第一护卫,她是高贵的红莲公主。而她是月下索命无形的杀手。
      后来,他是聚散流沙的首领,她是妩媚的赤练毒蛇。而她是逆流沙中黑袍遮身的麒麟。
      那两人中间,从来都没有旁人的位置。
      于是,她一次次以那风华妖娆的姿态走近卫庄的视线,一次次地被点破、警告,然后心有不甘地再犯。
      经年如此。
      从天真的红莲公主,到邪魅的流沙赤练,她用心模仿着那个女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直到后来,当她看着镜中那风情妖娆,笑容魅惑的女子时,竟有了前所未有的迷失。
      她才惊觉,这一次,她已入戏太深。
      她易容的赤练,骗过了苍狼,骗过了无双,甚至后来骗过了白凤,却独独,骗不过卫庄。
      她却忘了,即便有朝一日她真的骗过了他,他的眼中也依然只有那女子一人的身影。
      幸福只是幻觉,失望无可回避。
      镜中花、水中月,一切尽皆虚幻。
      流年之后,她已认不清,自己究竟是谁。
      临死前的疑问没有来得及出口,却也不愿将它带入下一个轮回。
      “大人,你还记不记得,麟儿原来的模样?”
      几重脸谱,戴辗转,看遍世间冷暖。
      心未曾苍老,却疲惫不堪。
      终于解脱,终于不再伪装,终于,找回自己的容颜。
      此生如幻,下一世,我定为自己而活。
      女子五号:麟儿 死亡
      残存人数28人。
      


      27楼2012-07-22 15:09
      回复
        十一、有玉温良
        寂寂竹林,有衣袂翻飞的细微声响。
        青衣白影,闪掠而过,飘然落于一处隐蔽的竹林青石。翠然青竹间,露出两张极其俊朗的脸。
        一人青衫磊落,冷若素冰,清寒孤高;一人白衣卓然,稳如苍雪,沉静高远。
        若不是白衣男子腰间深得骇人的伤口和两人周身的斑斑血迹,竹林,青石,天高,云淡,两绝世男子,倒不失为一副美景如画。
        这两人,正是重伤的盖聂和高渐离。
        高渐离扶着盖聂在光滑的青石上坐下。
        盖聂的状况很不好,若非他仍苦苦撑着,早已昏厥过去。
        盖聂轻声道了一句“多谢”,不过是简单的两个字,却惹得他一阵急喘。寒毒侵体,他却提不起一丝内力抵御,只得任由疼痛凝血蚀骨,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脸上更是苍白得一丝血色也无。
        高渐离原本轻功也是极佳的,若是独自一人一路行来自是轻松如常,只是方才担负着盖聂,加上先前的内伤,此时也不免气息微乱,重重喘息。
        平复了一会儿,高渐离方从包裹中取出地图,查看地形进行比对。
        他们此刻已远离了岛中心,距刚刚击杀真刚断水的地方也隔了整整一个区,停在了乙五区。竹林掩映,地势偏僻。周围的丙四区是第一批的禁区,甲五区也在第二次全岛传音时被列为禁区。
        所以说,这里目前,相对而言比较安全。
        这里,应该可以……让他丢下盖聂。
        “我只将你送到这里,之后,你好自为之。”高渐离缓缓转身,微微敛眉,话语冷清幽然。
        他能放下往昔恩怨不杀他,并且将他带离那个危险的地方,便已是极限,自然不可能继续与他一路同行。
        不是他冷心冷情,而是这规则太过残忍。
        四十人,只留一个。连他都自身难保,更遑论重伤的盖聂。分发的包袱里有着充足的粮食饮水,却没有哪怕最简单低劣的伤药。摆明了不给伤者丝毫的同情悲悯。
        这个游戏里,本也不需要的同情悲悯。
        反正一天之后大家都要死,此时丢下盖聂便就没有了那么多的负罪和内疚。
        毕竟,他还有未了的心愿,还有,想要再见一面的人。
        盖聂听到高渐离的话,表情淡得没有什么变化,或者是早已没有力气再有什么变化。漠不关心的模样,好像高渐离将他丢在这里和丢在刚刚那处没什么区别。
        知道盖聂不会应声,高渐离俊漠的脸上却涌起复杂的神色,似怨似叹,似悲伤似无奈……
        片刻他的面容恢复了平静,向着竹林外走去。
        盖聂看着那清俊背影,林风吹过,凭地多了一份清冷萧索。费力地提气开口,声线温稳,却有难掩的嘶哑。
        “荆轲曾跟我说,他有一个冷面的兄弟,他说,有机会让我见见,看看谁冷脸的功力更厉害些。”
        低沉开口的声音仿佛带动了久远的时光潮起潮落的沧桑无奈,又有着流落经年洗却铅华后平淡如水地释然欣喜。
        曾经眉间数十年累积不化的冷凝孤寂而今淡然溶解,浅色的唇边难得有了游丝般的笑意。
        原本翩然而去的男子俊挺的身子也不由得一颤,眉间一瞬浮起若隐若现的凄清寂寞,而后缓慢收拢,释然地勾了唇角。
        流年过后薄凉的笑容,让这清冷男子的眉梢眼角都染了柔和的气息,缓缓地,像是千树梨花盛放在岁月尽头。
        荆轲的一句话,在死后十年,让两大冰山集体破功。
        不愧为一代奇侠啊……
        青衫缓步,踏林远去,不带一丝声响。
        盖聂容颜平静恬然,终于疲惫不堪地合上了双眼。
        *
        一路北行。
        踉跄的步,嫣红的血,持剑支撑着临近崩溃的身体,原本清亮灵动的眸子如今也染上一丝浑浊的色彩。
        是谁说,路是大地一道难愈的伤痕,因此每一步都是隐隐的伤痛。
        张良现在忍受的可不是隐隐的疼,而是刻骨的痛。
        一手杵着自己长长的佩剑,一手无力的扶着路边粗壮的树干,剧烈到近乎麻木的疼痛已经不足以维持他思维的清明。
        


        28楼2012-07-24 23:03
        回复

          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翻看地图,不过,应该已经离开危险的戊四区了吧。他一直向北走,此刻大概是在己三区或是庚二区的位置。
          皱眉看向自己几乎惨不忍睹的小腿,张良自出发以来第一次重重地叹气。没有上药,只是简单的包扎,一路的行走连止血都不能保证。尽管自己时常用清水冲洗,可毕竟是穿行在这山林之间,免不了会受到感染。
          摸了摸微微发烫的额头,张良轻叹一声,这可不是好兆头。这些年小圣贤庄的养尊处优果真是害了他。
          看来得找一个安稳的地方歇息了,任由伤口感染,他怕撑不到寻到颜路。
          又勉强地走过一个转角,入眼却是一片民居,约莫十几间茅草屋子。
          张良站在村口微微犹豫。这茅屋是他如今养伤的最佳场所,可如今距出发已经有大半天的时间,难保不会有人在他之前已经进入了这里的房子。
          终于,他还是决定冒一冒险,向村中一间不起眼的小屋走去。
          才走几步,张良已觉得不对,且这感觉越走越是不妙,因为不论他怎么朝前走,却始终不能接近那座茅屋。
          好似在原地拼命地打转,停滞不前,又好似被什么东西迷了眼,困了脚。
          意识本就已有些模糊,眼前的草屋也开始朦胧的如同幻觉。
          长时间的行走,让小腿的伤口再次崩开,视线随着血液的流逝渐渐模糊。丧失意识前的最后刹那,想着的仍是心心念念放不下的那个人。
          “二师兄……”
          子房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日影西斜了。
          黄昏的阳光透过窗棂斜斜地投射入室,地面之上光和影纠缠出斑驳的图画。
          身边有一种熟悉得过分的气息。
          起身,看向窗前一抹淡淡的身影。那男子安然跪坐,手中捧着一本书卷静静的看着,眸光内敛,面色温和,神情专注。额角发丝轻垂而下,显得舒爽柔和。青玉发冠,藏蓝腰带,素色衣衫上层叠的皱褶宛如精致花纹。
          容颜似玉,舒雅如兰,他的二师兄永远是那般的端然温朗。
          如此宁静悠闲的画面,如此隔世安静的气息,让张良一瞬觉得,那种残忍的游戏,那样刻骨的疼痛,那时的悲痛绝望都只是一个奇异鬼怪的梦境,而他,不过是午后偷懒在小圣贤庄的书房里打了个盹,如今醒来只等着二师兄一句“你呀”的嗔怪。
          想要出声呼喊,喉咙却火烧般灼热得干哑。
          先前蛰伏的疼痛如今也渐渐醒来,腿部的伤处已被小心妥善地包扎好,火燎似的疼痛却难减分毫。
          也正是这疼痛,提醒着他刚刚那一场生死的较量,那黄泉路上走过的一遭。
          眼前的幻境也缓缓消退。
          没有精致镂刻的雕窗,只有粗糙简易的栏栅;没有干净整洁的案几,只有破烂不堪的草席。这里的确不是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小圣贤庄,只是一间荒废的茅屋。
          只是,眼前的这个人儿,也是幻觉么……
          “子房。”有温润淡雅的声音缓缓流淌。
          颜路(男子十五号)看着自家那往素鬼怪精灵的小师弟此刻难得愣怔的模样,嘴角扬起浅淡的宠溺笑意。将手中书卷收进宽大的袖袍,颜路缓缓站起,走到张良身边。
          “可好些?”令人放松的儒雅嗓音,带着颜路特有的温良暖意,神情柔和几近幻象,让张良一瞬就要落下泪来。
          知道张良如今开口困难,颜路一边眼神示意他不要说话,一边体贴地取来水袋扶他喝下。
          张良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却不若往日温润清越,只是低沉地嘶哑。
          “子房原以为,再见不到二师兄。”
          低哑的声线,配着张良孱弱莹白的面容,满室都被晕染出绝望而哀伤的气息。
          颜路听此,原本沉静安适的神情也变得伤痛黯然,微微痛苦地皱紧了眉梢。
          张良腿上那样可怖的伤口,深可见骨,血肉模糊得让人不忍多见。可以想象那一战是怎样的惊险。
          “好在,”忽地收敛了面上伤色,张良释然一笑,如绝色无暇的花,误开在这尘世之间。这般笑着,他低眸轻声,“上天待子房不薄。”
          


          29楼2012-07-24 23:03
          回复
            颜路轻叹地望了望他殷殷血迹尽染的衣衫和几乎就要废掉的腿,眸色晦暗,低柔温雅的声音也带了一分清冷,缓缓而道:“的确不薄。”
            瞥了一眼伤处,张良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
            “若不是这伤,子房怕还见不到师兄。”。唇角苍白,却仍愉悦地勾着。虚弱依旧,却因这笑容恢复了以往那颠倒众生的绝世容颜。
            张良如何不知他这二师兄的性子,虽然往素温雅舒文,对他极尽宽宠,可有些事,他若是狠下心来,比谁都决绝。
            他知道,颜路定是不愿见他的。
            如今回想起他走向茅屋时的情景,那种难以靠近的感觉,想必是被困入了阵法之中吧。
            奇门遁甲,五行阵法,颜路可是其中好手。
            果然,颜路听此,干净芳华的眸光中升起一片幽深墨色。
            最初的想法,他自是谁也不愿碰见的,尤其是……子房。
            在这样荒唐残忍的游戏之中,起初幸运的相遇不过是为之后无理的抉择做上辛辣的铺垫。
            既然这样,索性不见。所以在屋前设下了那样困步的阵法。所以阻断了一切相见的可能。
            可当他看见倒在屋前那青衫血染的人儿,当他看见那苍白若雪的容颜,一瞬竟心悸心疼得无以复加。
            终是割舍不下。
            “师兄……”张良低低地唤了颜路一声,轻轻拽住他素锦的衣袖,声线微哑,带着孩子般撒
            娇的濡软,“师兄不会丢下子房吧……”
            漂亮的眼睛里泛起清浅水光涟漪,卓朗清俊的面容之上哀戚婉婉,委屈异常,真真像极了怕被人抛弃的孩子。
            颜路先是一怔,然后微微无奈地揉了揉额角,浅笑问道:“你真是我师弟?”
            眸子水光一收,张良笑得柔软,从容以对:“货真价实。”
            不待颜路再说什么,张良突然间正了神色,只是眉间清冷孤寂甚于以往。
            “师兄既已救了子房,就别想轻易弃了子房。”他声音极低,却是不可动摇的决绝,墨玉的眼睛里莹亮璀璨,“就是死,子房也宁愿死在师兄身边。”
            刚硬的话语,刻骨的深情,屋子里流动的空气似乎都在此刻停滞。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他也曾想着不要相见。
            因为这个游戏,从一开始,就可以看得到结局。不管你多么不情愿这个时刻的到来,离别总是可以预知的散场落幕。
            如何忍心,看你在我面前鲜血喷涌?如何忍心,听你呼吸寸寸消弭?如何忍心……亲手将你葬入黄土?
            可是,我同样害怕,一个人孤单死去。
            既然绝望已烽火燎原,既然死亡是可见的结局,那我为何还要放弃,这最后与你相处的光阴?
            如今,每一刻短暂的安宁与放纵,都是上天的眷顾。
            这一秒,相伴相守,于心无悔;下一瞬,堕入轮回,与子同归。
            也不算,误了此生。
            看着张良坚定的眼,颜路眸子里寒凉尽退,满溢了通透的了然。
            “如今你这般,若是弃了你,我如何放心。”唇角缓缓地弯开一个温婉的弧度,笑容薄薄,恬静悠然。
            “放心,我不会。”
            声线温良,宛如誓言一般。
            细细念着,就会让人忘却伤痛。
            *
            薄暮昏瞑。
            血艳的落日,像是人杀红了的眼睛。
            “诸位,这么快就要天黑了呦!夜黑风高好杀人,继续努力吧!”
            溢满笑意的全岛传音之声响在耳边。
            “现在宣布前三个时辰内的死亡人员名单。男子十号真刚,男子十七号机关无双,男子十八号断水,男子十九号蒙恬,男子二十四号班老头;女子五号麟儿。速度不错嘛,再接再厉哦各位!”
            散落小岛各区的人们,听着又一批死亡的人员,算着还残存的人数,不约而同地勾了勾唇角,那弧度说不清是冷笑还是悲哀。
            “那么接下来是禁区位置,等一下我会说出禁区和生效时间。请大家把地图拿出来确认一下。”
            “首先是戌时,乙五区。辰时之前请离开庚一区。明白了吗?”
            “亥时开始,戊一。”
            “子时开始,甲一。”
            乙五区?
            小岛一处,清冷如冰的男子微微皱眉。
            盖聂不会还在乙五区吧。
            也罢,他们的命运早已注定,又有谁能够违抗。
            握紧手中的水寒,不再在意,长身玉立,洒然而去。
            “盖聂,生死,各安天命。”
            残存人数28人。


            30楼2012-07-24 23:04
            回复

              十二、灵犀一点
              距傍晚的那次全岛传音结束已有一段时间了,西边的天空尚有烟霞漫天,残阳如血。
              乙五区。
              密密竹林深处,一处偏僻角落。
              一袭暗金纹边的黑色华贵锦袍,白发男子低头看着地上那早已失了意识、如今昏迷不醒的人,抿起削薄的嘴唇,低低地笑讽:“你若再装死,可是真的要死了,师哥。”
              一片寂暗之中,似乎有人在轻声呼唤,声线并不温柔,反而是苍凉暗冷,却让他不由得从昏沉中醒来。
              腰间的伤仍火燎似的疼痛。
              微微的颠簸,耳畔有风声呼啸而过。
              是谁在背着他急速前行?
              低低地咳嗽了几声,盖聂倦倦地睁开了眼。焦距模糊地倒映出一片苍白素雪的色彩。
              “小庄。”
              盖聂静静看着正背负着自己的白发男子棱角分明的侧脸。往日冷冽的白发,此刻竟散出柔软而温暖的光芒,让他眼中一闪而过一丝温柔。
              “原来没死。”听着背上的声音,卫庄只是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不见丝毫关切。
              盖聂轻声叹息,脸上淡漠清冷的壁垒却是碎了,眉间倦色神情越发柔和。
              我若是死了,你如今背负着我一同前行的意义又是什么?小庄,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口是心非。
              背负着不算清瘦的盖聂,卫庄的步伐却仍是轻盈而快速,显然是将轻功施展到了极致。
              “为什么……”盖聂的疑问还没出口,沉稳暗冷的声线已将其打断。
              “别动,别说话,别让我分心。”一如既往的威严霸道而不容置疑。
              盖聂微微疑惑,小庄往素鲜用轻功,如今这仿佛飞掠般的前进速度,究竟在赶什么?
              “马上就是戌时了。戌时之前离不开这片鬼地方,咱俩就可以结伴到阎王那里去报道了。”
              卫庄冷声开口,没有清楚地解释,却将意思以彼此明白的方式地表达了。
              这也是这些年来他一直与师哥对话的方式。
              莫测,高深,却是彼此透彻的了然。
              盖聂微微皱眉,经年默契,他如何听不懂卫庄的话。所以也知道他们如今是何等险恶的处境。
              在一场所有人性被逐放的逃杀里,这个做了自己数十年宿敌的男人,这个以打败自己为人生目标的师弟,如今却背负着已经重伤等死的他,行走在死亡的边缘。
              戌时一到,禁区便会生效,若是到时他们还未来得及离开乙五区……
              “小庄,你不必管我。”他眸光清淡,话语幽然。
              “我不过觉得,从阎王手里抢人,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皓发男子满不在乎地道,好像他如今赌着性命与死亡赛跑,真的就是一时兴起觉得有意思而已。
              呼啸而过的风声,呼啸而过的竹林,呼啸而过的白发,还有那呼啸而过的清淡暖意。
              不管日后黄泉碧落,此时此刻,此景此情,怕是入了心,刻了骨,再忘不掉。
              又前行一阵,终是出了竹林,卫庄扶着盖聂在一道缓坡上停下。虽然方才一向寒漠的脸上也没有什么紧张焦急之色,此刻却是真正放松下来。
              “出了乙五区了。”
              “嗯。”
              没有死里逃生的喜悦,两人的声音都淡得听不出情感。
              本就撑到极限的身子只能靠着身边的男子,却依旧失力地就要倒下去。
              看着盖聂似乎就要支持不住,卫庄连忙一手紧紧揽住他,另一手运起真气缓缓度了过去。绵绵暖暖,温入腑脏。
              “小庄,不要白费力气。”虚软的倚着卫庄的身子,盖聂浅浅而笑,墨玉的眸子映着淡淡光华。
              “没办法,和师哥相处这些年,我有时也会变得愚蠢。”手上运功不停,卫庄眉眼冷凝,嘴角扯出一抹淡淡嘲讽的弧度。
              张狂而放肆的语气,惯常的几句冷讽,早已是深入骨髓的熟悉。
              这便是小庄啊,那个当年夕阳残照下师傅带入谷的英俊傲漠的少年,那个鬼谷数载唯一相伴比肩的师弟。
              落霞绚烂,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拉得很长。
              


              31楼2012-07-28 04:38
              回复
                “师父说,人不齐,不开饭。”一身懒散淡漠,青眸之中却是写尽了不满。
                盖聂没有再接话,安静地往回走,与卫庄擦肩的时候,才等来下一句轻讽。
                “师哥不想吃饭,可有人还在饿着肚子。”英俊年轻的面容上是淡然而略带讥诮的笑容。
                仿若未闻,盖聂依旧面无表情地往回走。
                倒是惹得卫庄有些不爽。他这个师哥,真的是个,面瘫?
                “小庄,你是如何找到我的?”半晌,盖聂终于顿了一步,回首问了一句。他的眸光清淡温良,半回转的身子描摹出少年清逸的线条。
                “灵犀呀,师哥。”眉梢轻挑,青瞳之色微微透明,映照着清潭潋滟青泠的波光,卫庄只低声说了这几个字。
                听得盖聂难得地有些动容。
                他说,灵犀。
                卫庄看着一贯清冷漠然的男子一脸勉强沉静的神色,唇角微勾,心情忽地就极好。
                静静地望了卫庄一眼,盖聂干净的眸光突然有些沉郁难解,然后转身便走。
                “师哥不信?”卫庄步伐轻巧地跟上,话语幽幽。
                盖聂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轻轻地问:“你不饿了吗?”
                随后,并肩而行,任衣袂展扬,听夜莺初啼。纵然此后咫尺天涯,纵容哪日挥刃相向,也难以忘却,那个清潭微澜,草木芳华的夜。
                你不会知道,那一句灵犀,让我一直沉寂的心湖突然就云破天开。
                犹记得那时晚风幽幽,转眼已流尽了岁月年华。
                青石阶,古潭边,风波掠。开雾睹天笑语绕指重演。
                弹指瞬间,多灵犀一点。
                当时我问,你道灵犀,今时再历,一如往昔。
                *
                斜照残阳的凄美,总须绯红鲜血的映衬。
                变故只发生在一瞬间。
                沉湎于陈年旧事中的两人,因一时的倦怠而放松了警备,待回过神时,紫色毫芒闪耀的阴阳阵已在脚下完美成形。
                林间,月白面纱遮住女子绝世容颜,清冷凉薄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入骨的清寒。
                阵印之中,素紫色灵力急聚形成光膜之状,缚住卫庄盖聂周身。几乎同时,合阴阳灵力凝结而成的巨大光团狠狠地砸向光阵中央的两人,快若闪电,而被阴阳阵术威压缚住的两人,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
                耳边掠来呼呼的风声,杀招转瞬即至,却无可躲避抵挡,死亡的临近带起一丝窒息之感。
                而卫庄只觉一个身影突然快速的附上他的身前。
                坚忍挺拔的身躯,紧紧的罩住了一切。
                “师哥……”
                没有一丝的犹豫,没有一丝的迟疑,甚至,他连思考都没有。
                就那样挡了上去,张开双臂将他的师弟护在了怀里,挡掉所有的杀招,所有的致命危险。
                深入骨肉的闷响,光团砸中后背,阴阳灵力侵体而入,瞬间便震碎了腑脏。
                收敛急速流失的精力,盖聂将一直握着的渊虹塞到了卫庄手里,不顾开口已尽吐血雾,低沉而快速地道:“小庄,走。”
                森寒凛冽的杀气猛然暴涌,渊虹一挥,划出万道流虹,带着深入灵魂的悲恸。
                狂怒剑气激荡,天地乾坤一瞬而变,集阵法之力凝聚而成的光膜障壁,生生的被强行震裂。
                搀着早已站立不住的盖聂飞出光阵,眼角却见林间一抹紫色倩影闪掠而过。那出手之人,看他已破了阴阳阵,竟是逃了。
                盖聂的血温热流淌,落到身上竟是一阵骇人的暖。白衣素衫,连绵血迹,在落日的霞光中渲染出汨汨凄艳的红。
                怀中渐渐失温的身体,让卫庄淡漠的脸容浮显出无以言表的疼痛。
                嘴角努力的扯着,带出一抹好看的、清浅的笑容,像是绽放他这一生,最后的绝美。
                眼前缓缓有海市蜃楼的影像浮云般掠过,师傅沧桑沉淀的白眉,孩子干净清澈的笑颜,女子清雅如莲的身姿,还有,永远冷漠冰寒的师弟如今颤抖的怀抱。
                “小庄,我一直都相信,你的灵犀。”
                倦倦的声色,在极尽绚烂的晚霞中,沉浮飘落,幽幽逸散。
                早就重得撑不住了的眼皮终于如愿以偿,紧紧闭上。
                徒留一地血色残阳,凄清伤痛。
                空气中翻腾着难抑的悲伤,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悲恸直入心底。
                那双被岁月打磨得沧桑寒凉的青色眼眸,终于划过了一点,近乎透明的东西。
                只是一瞬,那布满伤色的眸光转为阴暗森凉,砰然涌动的凛冽杀气把他暗黑色的长袍鼓动得翩然翻飞。
                周身全然被阴暗笼罩,卫庄起身回首望了盖聂最后一眼,飞身向着刚刚那紫色人影消失的地方追去。
                手中的渊虹还带着那个人的体温。
                如血残阳像是一个绯红色的梦靥。
                伤痛得无以复加。
                男子十六号:盖聂 死亡
                残存人数27人。
                


                33楼2012-07-28 04:39
                回复

                  少司命头亦未回,反手一挥,树叶急速回转,向着刚刚在她身后显露身影的男子冲去。
                  “听风辨位,你还差一点。”轻笑一声,从容躲过疾驰利叶,少年唇角一弯,指间优雅地挑出一支轻飏的白羽,以一种轻描淡写的姿态送出,却潜藏着绝对的凛寒杀机。
                  草枝飞叶,寒羽白芒,瞬间交错一处,破空之声呼啸不停,两人越战越快。
                  翠叶流镖,如繁花吹落,飘忽鬼魅。
                  柔软鸟羽,若利兵之刃,出神入化。
                  即便是在交手,两人也未曾沾染丝毫野蛮暴戾之气。
                  女子优雅,一举一动无不尊贵清华;男子从容,一行一止无不飘逸潇洒。
                  少司命先前灵力亏损,白凤却是实力完好,交锋片刻,女子便是落了下风。
                  同时撤身退开,却有一素雅雪纱于两人之间轻落而下。
                  正是少司命遮掩容颜的面纱。
                  月的光华无比明亮地倾泻而下。
                  长发倾洒,露出清冷淡雅的面庞。卸去了以往的飘忽神秘,她的容颜仿佛易碎无暇的薄玉,美丽得几乎不食人间烟火。
                  唇色浅淡,眉目精致,姿容瑰逸,说不出的清雅卓绝。
                  浅衣素颜,淡雅出尘,玲珑纤细的身姿在在月光下更显高贵清华。
                  传闻阴阳家少司命容颜绝色倾城,倒是不假。
                  即便白凤没有风月之情,也真心为之赞叹,目光流连,也不过是纯粹的欣赏。随意一摊手,明明白白地表示“我可不是故意的”。
                  而失了面巾的女子没有一丝窘迫,亦没有半分恼怒,甚至没有像样一点的表情。让白凤有些怀疑她是否真的没有人世间的七情六欲。
                  精致美好却没有丝毫表情的脸,像是阴阳家最精巧绝伦的木偶,令人喜爱却无法相亲。
                  可就是这张几乎算得上木然的脸上,她的眸光空灵清绝,以过于安静的姿态注视世间;同时又带着一种沧桑万年的寂然,如苍茫月色缭绕环转,竟会让人一时无法呼吸。
                  前方去路被人截堵,后方追杀者转瞬便至,可她的眸光依旧纯粹淡然,无喜,无悲,不怨,不怒。
                  白衣少年轻声一叹,甩去刚刚一瞬的心悸,低润开口:“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看那女子漠然的脸庞终于有一丝动容,白凤嘴角弯出些许清逸而淡淡讥诮的弧度,带了一丝狡黠的玩佞,“我从未说过要拦你吧。是你先动手的。”
                  少司命听言脸上虽然依旧无波无澜,眼神却是极为古怪地望了白凤一眼。
                  不顾女子的不解,白凤优雅地一弯身,右臂微曲,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飘飞的纯白翎羽于月色下无声地绽开了一片迷眩的梦幻,起身从容的姿态是与生俱来的高贵。
                  意味幽深地看了白凤一眼,少司命也不犹豫,飞身离去。
                  擦肩的瞬间,她恍惚听见那少年低沉温软的嗓音。
                  “你很像我以前喜欢过的一个女子。”
                  模糊字句萦萦绕绕,低回婉转,消散在月色之中。
                  身后,少年清淡的眸光微凉,眉宇间一阵飘忽怀念。
                  薄凉月色下,女子的眸中,那一种太过纯粹的寂然,只一眼,竟让他一时无端的心痛。
                  那种微带沧桑的淡漠眸光,让他有一种陌生的熟悉。
                  *
                  月华沉寂。
                  白发黑袍,卫庄看着那一抹清冷俊朗的白色身影,在月光下淡然而立,清厉剑眉微微一皱。
                  “人呢?”
                  “走了。”
                  一个问得直接,一个答得干脆。
                  刚刚那一番交手致使此处灵力内息交错凌乱,因此极好遮掩了那女子的气息,自然难以判断她撤离的方向。
                  简单的说,就是,人跟丢了。
                  “理由。”凌寒的声音简洁利落,卫庄的问题直指重点。白凤明知自己在追那女人,却还是放她走了。流沙天王之首,血债累累,凶名赫赫,那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儿。
                  “没有。”答得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让卫庄犯堵的事儿,他还是很乐意做的。
                  不过,其实理由也不是没有,只是不愿说罢了。
                  如今,你追的那人已经失了踪影,那么你是否愿意停下好好多看我一眼呢?
                  “她害死了盖聂。”一字一句的咬牙切齿,卫庄刀削般的脸庞笼罩在一层动荡的杀气里。
                  “游戏规则不就是互相残杀么?”淡然而寒凉的目光,流泄如月华,白凤勾起唇角意味幽深地浅笑开口,“谁杀了谁都名正言顺不是么?”
                  面色一凛,眉峰一瞬间冷凝,卫庄应道:“不错。”
                  下一瞬,渊虹出鞘,清冽白光耀目划破墨色长空。
                  浅笑不羁,白凤手掌一翻,青银羽刃映照寒月之光。
                  “最后一局,白凤奉陪。”
                  月色流溢如苍茫硝烟,万际清宁之中,两人散发出同样淡冷森凉的气息,令人不敢多靠近半分。
                  穷极一生追赶你的脚步,千百次交手只余最后一局。
                  胜负于我早已不再重要,只是心中还有一份最后的执念。
                  残存人数27人。


                  35楼2012-08-01 22:45
                  回复
                    一步一步地接近,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大叔没死,大叔没死,大叔一定还好好的,会很温柔地摸我的头告诉我他们搞错了……
                    一边麻痹自己,一边颤抖地走过去,然后终于,看到那人躺倒在血泊之中的身影。
                    “不!”
                    就像一把血淋淋的刀子瞬间正中心口,那样剧烈的疼痛几乎让他痉挛。
                    再也站立不住,天明跌倒着爬向盖聂,以往清秀明媚的脸上早已是泪流满面。
                    惨淡月光之下,盖聂面容淡然而祥和,身下深艳的血滩却触目惊心。胸口的伤痕宛若噬人的獠牙,狰狞得可怖。
                    那一瞬天明全身血液恍若冰寒得比夜风还要冷。
                    “大叔……大叔,你不要吓我……我、大叔、你在骗我对不对……我是天明啊,你不能骗我,你、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啊!”哽咽的话语到最后已经成了变声的嘶吼。
                    “大叔!”
                    夜色寂寂。悲彻之声震动山林。
                    就像是野兽被逼到绝境下最后的咆哮,拼尽一切,绝望疯狂。
                    最后的一丝幻想破灭成灰,最后一丝残存的清明损耗殆尽。
                    铺天盖地的恐慌仿若灭顶,满目都是那血色鲜红。
                    胸口绝望的窒息感如海潮一般汹涌而来,极度的悲恸瞬间化为想要摧毁一切的凶残……
                    火热的触感从心底升起,那些不属于自己的狂烈的脉动,陌生但强大的力量,随着脖子上青紫玄文的勾现,在少年的身体中清晰地蔓延盘缠,仿若噩梦。
                    “是谁杀死了大叔,他该死!你们都该死!”
                    眼角划过定位用的玉盘,西南方向竟有一个蓝点徘徊,天明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就冲了过去。
                    绝影(男子二十八号)绝没想到会有人这么冒失地冲到自己面前。而对方,竟然还是个孩子。
                    没有武器,只拿着一块石头,周身防备近乎为零,除了脸上格外狰狞的神色,怎么看像都是待宰的羔羊。
                    握紧手中的武器——一把锋利至极的镰刀——绝影如野兽般嗜血的阴冷目光紧紧凝视着猛冲过来的男孩。
                    而此刻天明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是他,是他杀了大叔!他该死!杀了他!杀了他!”
                    银色皎洁的弯月镰刀一挥而起,映照了两双蓄满杀意的眼睛。
                    镰刀直劈而下,少年侧身一闪,身形是从未有过的敏捷。手中石块同时急速砸向绝影右手手腕,又准又狠,一击即中。绝影吃痛,险些扔了武器。
                    天明动作凌厉狠辣,趁着男子回防不及门户打开之时,小腿紧绷蓄力,一记腿鞭狠狠地扫向人体最为脆弱而柔软的腹部。
                    几乎是疯狂狠厉的一击,绝影一声惨叫倒地,瞬间触电一样紧紧缩成一团。他绝想不到,这样一个瘦小的少年,竟会有这样恐怖的力道。
                    天明却未就此停手,滔天的恨意倾洒而出,噙着巨大力量的腿脚毫不留情地连踢连踹,冷眼看着男子在地上扭动抽搐。
                    连番受创,浑身的疼痛刺激得绝影心中犯狠,再次握住手中的镰刀,企图反击。银刃还未来得及举起,却听一声闷响,像是钝器嵌入血肉的声音,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剧痛,突然从右手上传来。
                    哆嗦着嘴唇,撑开沉重的眼皮,却看到自己右手手腕处皮肉翻卷,筋肌尽断,苍苍白骨依稀可见,手掌与手臂之间近乎断开,碾碎成一片一片血肉模糊。
                    身上那面色阴狠的少年,一双墨黑色的眸子冷得让人发颤,手里还握着染血的石块,鲜艳的液体混着细碎的肉末滴答落下。
                    就是这石块,砸碎了他右手腕骨。
                    少年一脸森寒,缓缓拿起他已握不住的镰刀,又缓缓地举起。
                    空气中充斥着死亡带来的恐怖气息。
                    眼前划过一道银亮的刀影,很利落的唰一声,太阳穴上尖锐的一痛,接着便有一股热流缓缓流淌而下。
                    视线最后,是那少年毒狠阴寒的表情。
                    月横霜冷。
                    温热的血液很快便冷却下来。
                    浓郁的甜腥的血味掺杂着夜晚草木的清香,竟有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勾引出人类骨子里嗜杀的本性。
                    身后的树丛里突然一阵窸?@。
                    “天、天明?”震惊的声音断断续续,落在寂静的夜里,清脆地回响。
                    少羽看着不远处浑身浴血的少年,他的脚下是一具凄惨的尸体,手中提着的镰刀上还有猩红的液体温柔地蜿蜒盘缠。
                    天明没有应声,这是眸中红光繁盛,明朗月色之下,分明可见,那里充斥着的,铺天盖地的杀意。
                    少羽喉咙堵得几乎发不出声音,只是怔怔地看着对面的少年举起那沾血的寒刃。
                    皎洁的刀尖光影璀璨,所对之处,竟是自己。
                    凄凉的夜里,天明举起手中的镰刀,不带一丝眷恋地挥向往日挚友。
                    眉间残忍决绝,暴戾虐杀,让另一边的少年连退却都不能。
                    男子二十八号:绝影 死亡
                    残存人数26人。
                    


                    38楼2012-08-03 08:46
                    回复
                      十五、一吻天荒
                      白凤刚从往昔回忆的沉湎中挣脱出来,漫不经心地处理了脖间的伤口,便感知到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悄无声息的人影。
                      薄唇微启,清绝自语:“真是个多事的晚上,看来老天不太想让我看到早上的太阳。”
                      转身,青丝雪翎随风轻扬,白凤似笑非笑道:“你说是么,阴阳家尊贵的月神大人。”话语轻佻,没有丝毫畏惧敬意。
                      月色下,女子一袭蓝色长裙雍容华贵,襟口、袖口、下摆尽是精致繁复的刺绣。紫发神秘,云鬓高绾,奇异的网状发饰更衬得她高贵韵华。
                      她的容颜端庄静雅,看不出丝毫岁月流转侵蚀留下的痕迹,薄纱之下的淡意眸光若万年沧桑,好似拥有能够窥视过去与未来的能力。
                      月神(女子四号)闻言浅浅开口,沉静的字句宛若陈述已成的事实:“不错。”
                      “这么确定?”微微挑眉,凉凉的男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的好听。
                      “因为我刚刚恰巧在占星。”
                      “占星?给谁?”
                      “你。”
                      “我如何?”
                      “星芒衰微,有陨落之势。”
                      “准吗?”
                      “当然。”
                      “那你的呢?”白凤清澈清凉的眸底,一片幽黑如墨。“我猜,大概比我还要糟糕。”
                      月神没有再答话,指尖在空中轻描淡写地一划,晶莹的指甲像一小汪浅白月光。
                      午夜的森林安宁如斯,空气中没有一丝杀气的流溢,可天生的危机感让白凤几乎下意识地凌空翻起,身子闪电间飞离而开。
                      白影闪过的瞬间,一声轰然巨响,白凤于一旁轻飘飘落下,看着自己刚刚落脚的树干瞬间炸裂碎成粉末,俊眸之中幽深暗沉。
                      “我的命,从来不是天说了算。”泛蓝的双眼慵懒一扫,空气里顿时弥漫开优雅高贵的肃杀。“不过你的命,可以由我说了算。”
                      身形瞬移,似浮光掠影,夜色之下,一袭白衣恍若入幻。
                      凤羽破空,若流星繁华,四面八方袭向蓝衣女子。
                      月神冷若冰霜的脸上是永远面不改色的淡然,浅蓝色的灵力一瞬涌出,环绕周身形成一个半透明的光罩,完美浑圆的球体将她护在其中。所有射中光罩的羽箭皆如陷入泥潭之中,速度骤减,直至分毫不可近。
                      你来全角度全方位的完美攻击,我就用一个空隙半个死角不留的完美防御。
                      这简直是,开外挂啊开外挂。
                      心中愤恼地一声暗骂,手上攻势却是不停,凌厉羽箭裹挟白霜戾气,如万盏冰刺将那女子包围。这样周全的防御消耗的灵力必然不小,他不怕击不碎这该死的乌龟壳。
                      夜色低迷而沉寂,凤翎羽箭凝冽光寒,蓝色光罩全力抵挡。
                      又是一击,那光罩终于不堪忍受一般破裂开来,逸散的灵力光子若漫天星光,似万点流萤。
                      羽刃上手,翻身跃起,翔凤在天之势俯冲而下,凛冽银芒冲破星光而来。
                      光点散去之后,露出那女子波澜不惊的沉冷颜容,被遮掩的眼眸中流溢着一种冷冷的灼光。
                      白凤几乎瞬间暗道一声不好,欲撤却已不及。
                      那女子手中是一个结好的印。
                      “止。”
                      断金分玉般的清冷声音响起,白凤只觉周身风流瞬间停滞,一种奇异的威压凝聚而起,带着无可抵挡的霸道之力将他缚住,令其分毫动弹不得。
                      眼见白凤被制,月神手印一变,蓝色灵力凝聚成一支长箭,森寒凛冽的耀目光芒呼啸而去,点亮寒夜。
                      利箭夺命,白凤气行血脉,饱提内元,欲冲破桎梏。那威压却陡然剧增,那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压迫得他几乎无法喘息,筋脉运行一时受阻,喉间一阵腥甜之意。他咬牙硬撑,强忍加剧的内伤,后撤半步,身形微斜,避开致命之处。
                      长箭分毫便至,洞穿右肩柔软肌理。
                      弄脏羽毛了。
                      射中的瞬间长箭便碎裂而开,幻化成千亿光点融入血脉,寒意透骨之时,白凤想到的竟然还是弄脏了右肩的白翎羽饰。
                      月神容颜淡漠冷凝依旧,指尖挥动,长箭再凝,此番所指,却是心口命门死穴。


                      39楼2012-08-05 09:48
                      回复
                        那是月神从未在人前显露的绝招——冷月双魂。
                        翻滚的碎雪,迷蒙地遮蔽了视线,白凤只觉恍然间进入一个奇异的空间。触目之处皆是无边无垠而灭却了全部生命的荒原,寒风呼啸,冷入骨髓,有破碎的流年印记不断闪念,一股莫名其妙的苍凉破败之感自灵魂深处透出。
                        传言阴阳家月神用有着控制他人精神和未可知强大破坏力。
                        竟是这般,深入灵魂的打击。
                        即便是心智坚定之人,也会瞬间无故生出一种无能为力的悲恸和放手人世的倦怠。
                        寒冷凄艳,荒凉残败,不可抵挡。
                        那一刻,灵魂寒寂冻结,心脏脉动恍若终止。
                        就在世界于他将要沉寂的那刻,却有一双寂然的眸子淡淡地闯进了那冰封荒凉的空间。
                        “别死。”
                        仿佛有一声遥远的呼唤,缭绕不去。
                        少司命在看到月神使出冷月双魂的时候就有了放弃的念头,那种摧毁人内心精神的力量,几乎让人无力反抗。
                        可当她看见那少年沉沦于荒败的精神世界而步向死亡的时候,刹那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流入封尘的心脏。
                        不想让他死。
                        手掌一翻,紫色灵力光团跃然而出,只是这次的颜色更深凝更纯粹。
                        心念闪动,掌间一股殷红的恍若鲜血的颜色渗透进入光团,与那紫色混合出一种绚丽绮靡的颜色。一种奇异而强大的波动,也在那血光闪烁间,悄然的传出。
                        她如玉莹白的面庞上隐隐溢出一抹痛苦之色,只是眉间神韵依旧高雅清绝。
                        伸手结印,光团结网,飞罩而去,收拢漫天风雪。
                        “本源灵力!你想死?”风雪之后,那沉静庄华的女子终于发出惊诧之声。
                        不待月神再次出手,光网覆顶而下,罩住女子周身,原本澎湃浓厚的灵力瞬间被压制收回体内。
                        少司命此番拼死动用本源灵力,纵使月神阴阳术造诣再高,灵力被封,也无法施展。
                        就在此刻,青白之影一闪而过。
                        风声破耳,一刃绝杀。
                        如羽轻柔,如刃锋利。
                        温柔破喉。
                        蓝色倩影跌落而下。
                        空中仍有残雪的味道,朦胧月色照映着一片林木残败。
                        白凤轻轻地接住少司命失力倒下的身子。
                        女子的容色苍白如碎雪,卸去往昔冰寒漠冷的面具,她的侧脸温婉而柔和,让他心底缓慢地生出一丝软软的怜惜。
                        妄动本源灵力,她的生命已走到尽头。
                        “我不后悔回来。”
                        低哑的声线带着不悔的执拗,寒冬霜雪的容颜勾勒出唇角浅浅薄薄的愉悦。
                        曾经天赋异禀而遭无端排斥,曾经性情淡漠而不解喜乐冷暖。
                        她的生命,一直简单得残缺。
                        唯独,当她遇到这个少年,有那么一瞬,心会无端悸动;有那么一瞬,想要誓死相护;有那么一瞬,她活的像个人。
                        眼前少年柔软怜惜的面容已朦胧模糊,她缓缓地阖上了双眼,容颜沉静若倦极沉睡。
                        已听不到怀中女子的呼吸,白凤很轻很慢地抚过她苍雪样清悴的脸庞,指尖缱绻着恋恋不舍,温软肌理却逐渐冰冷。
                        没有撕心裂肺的悲伤,却有一种的浅薄的凄清的雾缓慢地将他包裹淹没。
                        月色如雪静寂,微微苦涩地勾起的唇线,有一股无奈与悲怆缓慢地发酵。
                        游弋的水汽凝聚在少年纤长的眉睫上,低低一敛,恍若泪滴。
                        少年忽然俯下身体,小心翼翼地,极清极浅地,吻上女子凉薄的眉梢。
                        一触即离。
                        月色易碎。
                        起身离去,才走出两步,脚下忽有一繁复阵式勾描而成,暗黑光芒亮起,一道寒芒闪电般掠出,直直射入少年的心脏。
                        喉间顿时一阵甜腥血味,白凤捂住心口,身子一软,就向地上倒去。
                        树影里一道模糊的人形,传出讥讽的话语。年轻的嗓音阴暗森凉,不屑又不羁。
                        “你这么喜欢她,不如下去陪她。”
                        女子四号∶月神 死亡
                        女子十一号:少司命 死亡
                        残存人数24人。
                        


                        41楼2012-08-05 09:48
                        回复
                          十六、此情不再
                          夜色凄迷,刀光璀璨。
                          线条优美的弯月镰刀下落得利落干脆,残忍无情。
                          少羽看着破空劈来的镰刀,感受着往昔挚友毫不念旧的杀心,有那么一瞬间的闪神。
                          刀光迎面,反射般的抬手去挡。
                          只听刺啦一声,鲜血飞溅。
                          空中划过的血线尚未落地,在夜色中划出漂亮的弧度,有种惊人的美丽。
                          那样灼艳鲜冶的颜色,那样浓烈刻骨的炙热,生生灼伤了他的眼。
                          又深又狠的伤口横贯了整个手掌,左手掌心几乎被那锋刃切成了两半,皮开肉绽,几根手骨白森森得一清二楚。
                          尖锐的疼痛让少羽瞬间清醒过来,锐利的刀锋同时贴面而过,他闪身避开,抬腿踢中天明胸口,拉开两人距离。
                          “天明,你疯了!我是少羽啊!”短暂的空档里,少年不可置信地大声呼喊。“你想干什么!”
                          “杀……杀……杀!你该死!你们都该死!”天明的眼睛一片赤红,早已不清楚何为理智。唯有暴虐无比的情绪控制着他,一次又一次地举刀挥砍。
                          凄厉的咆哮,毛骨悚然的笑声,赤红的眸子,铺天盖地的杀意。少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疯狂的,宛如从地狱中爬出的修罗,真的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曾拥有着无邪明媚笑脸的少年?
                          鲜血滚落尘土,他无声的颤抖,连自己都不曾察觉。
                          “天明!醒醒!我是少羽!我是你大哥!”依依呼唤,企图让那疯狂的少年恢复清明,企图让他记起他们相伴的曾经。
                          回应他的却只有无情挥舞的,染上艳丽血色的,弯月白刃。
                          他持刀,他空手;他砍杀,他躲避;他狰狞狠笑,他徒劳呼唤;他招招夺命,他不肯出手。
                          可是一味躲避下去也不是办法,少羽趁天明一个防守空隙,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膝盖重重地往他的腹部一撞。
                          少羽乃兵家出身,出手时力度、位置、内力收放都计算得极为准确,这一招制造出的疼痛能让人暂时失去行动力,却不至于摧毁人的腑脏。
                          天明出手狠辣决绝,但他不会没轻没重。
                          身为兵家,对于敌人就是要杀伐果断,无故的心软慈悲只会给自己制造麻烦。
                          可是,此时此刻,杀了天明,他做不到。
                          就连重伤他,也不忍心。
                          下腹的疼痛让天明瞬间弯下了腰,少羽未受伤的右手飞快的搭在天明拿刀的手腕上顺势一拧,就欲卸下他的武器。
                          手腕被制,天明握着镰刀的手被迫松开。可体内那股狂烈的脉动却不肯停息,不受控制地向手臂上盘缠而去。
                          爆发出的力量紧紧攥回镰刀,天明狠命的一推,芒利刀锋向着少羽倾轧而去。少羽未曾料到少年竟有这般力气,身体一个趔趄,被散布地上的石块绊住,仰面倒了下去。
                          天明顺势欺压而上,镰刀高举,劈向少羽毫无防备的脖子。
                          刀刃接近脖子的时候,少羽想到的不是恐惧,不是不甘,不是愤怒,却是当年。
                          当年初见,山林之间,他布衫清朗,他紫衣卓华,那孩子毫无章法地舞剑,他浅笑着上前空手入白刃,而后,一同御敌,一同逃命,坐在马车顶上斗气、喝酒、打架,为了谁做大哥的事永无止境地争论不休。
                          可如今,眼前的这个凶戾暴虐的人,再不是当初会与他嬉笑打闹的少年了。
                          谁曾与我饮酒醉得狼狈,谁伏在我的胸口悲伤流泪,谁为了烤鸡那声“大哥”叫得清脆,谁与我同行千难万险并肩应对……
                          曾经一同生活相依的画面已经模糊不见,曾经同享的快乐和悲伤也转瞬成灰,那些颠沛流离的乱世中相互扶持鼓励的日子,那些曾经以为可以相伴天荒地老的流年,都在你锋利的刀刃下,就这样被轻易断送。
                          此情不再,挥刃相残。
                          极速接近的尖锐寒锋,让少羽裸露的皮肤微微泛疼。
                          眸子里再不见丝毫犹豫惆怅,锋芒毕露,闪烁着清冷阴寒的色泽。
                          受伤的左手抬起握住锋利的刀口,止住它的下划。本就残破的手掌几乎被削裂,黏腻浓稠的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脸上,显得嗜血而狰狞。


                          42楼2012-08-06 23:19
                          回复
                            刀片压扎在骨缝之中,简直痛得人眼泪都要下来了。
                            刺鼻的血腥味道无可抑制地飘散而开。
                            天明反射性地想要抽回镰刀,用力的同时,少羽顺势翻身而起,反压而上,膝盖死死地抵住天明的胸膛。
                            下一刻,右手狠狠地挥向身下少年的太阳穴。
                            手里紧攥着的,是他分到的那只梅花簪子。
                            不够锋利,但致命,足以。
                            不就是自相残杀么,你以为大哥不会?
                            心像琉璃一样碎裂,随着刺耳尖锐的微微响声,在瞬间碎成无可拟补的碎片。
                            清寒的月光下,有谁含泪朦胧的眼。
                            渐薄的夜色中,风中的残叶摇曳着放肆的杀心。
                            *
                            重复的梦境中,总有一人衣衫典雅,从容悠然的背影。
                            那人缓缓地转身,神情浅淡,语意低柔婉转,轻而低声地唤着:“子房。”
                            温柔而低沉的呢喃,像是一个不灭的咒。
                            张良还记得自己初见颜路的时候,那人青缎锦袍,仪态温雅,身躯挺拔俊秀,一身的儒雅风度,举止端容守礼,仍略显稚然的脸上尽是沉稳淡然。
                            有午后的阳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斜斜地照在他身上,他转向自己,缓缓施了一礼,低声轻道:“师弟。”
                            知道儒家最重礼仪,人家师兄都行了同门之礼,小张良自然不能失了风度,乖巧地回礼:“二师兄。”
                            那时,他表面上谦恭有礼,心中却实在对这个面容温和的师兄没有什么敬意。
                            后来因颜路负责他在小圣贤庄的起居住行,相处得多了,也只觉得这个师兄干净好看,脾气温顺,细致体贴。但他那时心性桀骜,自是对这样温吞的人无法生出过多好感。
                            直到,那一局棋。
                            张良自小聪慧,棋艺更是出众,小圣贤庄久负盛名,他自然不会放过与书院内的师兄弟比试切磋的机会。
                            他自恃棋艺超群,连战连胜,偌大的书院竟无人能是他的敌手,一时占尽了风头。
                            且那时他年岁尚小,年少气盛,下子凌厉,每每非要把对方杀得片甲不留才算甘心。就连他那刻板严肃的大师兄伏念,也不曾给什么面子,输得一败涂地。
                            那时,他几乎得意得有些忘形。
                            输了棋的伏念终于卸了那古板的表情,忿忿地丢下了一句“你有能耐,下赢无繇再说”,带着些少年赌气的气急败坏,拂袖而去。
                            张良家五代为相,那种骨子里带出来的傲然自是改不掉的。听闻伏念这话怎肯善罢甘休,隔日便去寻了颜路。
                            他找到颜路的时候,那人正手捧一卷书,青衣温雅悠悠亭中踱步。
                            “子房可否有幸与师兄对弈一盘?”张良上前,礼数周道地拱手行礼。
                            颜路依旧是以往悠闲安然的模样,气度从容澹泊。他这小师弟近日在院内的作为他也有所知,不过寻上自己怕是伏念又说了什么吧。
                            “好。”随意应下,他温润秀逸的容颜一片轻淡。
                            张良执黑,颜路执白。
                            方圆阵地,斗转乾坤。
                            张良棋势凌厉,势不可挡。颜路棋风冷静,沉着应对。
                            “子房果然有惊世之才。”颜路轻声赞赏。小小年纪,已有了这样的筹谋算计,心思玲珑,诡招百出。“不愧是子房。”
                            “二师兄可要小心了!”再落一子,小张良嘴角轻轻一挑,眼角眉梢都透露着无人能够复制的骄傲神情。
                            颜路只是温润清淡地一笑,依旧着棋稳重。
                            数十颗棋子泠泠而落。
                            张良执起一子,欲落于东南角,手到半空却忽地停住。
                            明明设好的部署,怎会出了偏差?
                            心中一凛,却仍镇定落子。
                            又是几十颗棋子落定。
                            张良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他被人困住了。
                            原本周密的部署都在最为关键的地方被堵截破坏,仿佛有一张不动声色而密密编织的天罗地网,将他尽数笼罩。
                            “师兄好谋算。”张良咬着牙暗暗恨道。
                            颜路不语,只是淡淡而笑,看着自家师弟强作镇定的模样。落子的动作优雅卓然,深邃的眸子里尽是沉稳。
                            转眼之间,棋盘之上已换了一番天地。
                            冷静的审视判断,精密的部署谋算,果断的杀子夺势,颜路那样指挥若定的沉稳气息,几乎瞬间压倒了他的运筹帷幄。
                            颜路磅礴浩大的气势逐渐弥补了先前失子的劣势,不出片刻,占据大好局势的黑子已是岌岌可危。


                            43楼2012-08-06 23:19
                            回复
                              张良有些气馁地将棋子丢回锦盒。
                              颜路虽然未曾赶尽杀绝,但自己原本的部署已被尽数除去,想要再起势反扑,却已不能。
                              这才明白,这位师兄温吞的性子只是表面,其实他骨子里比谁都果断冷绝。
                              “我竟不知,原来师兄是这样厉害的人。”仍孩子般稚嫩的声线中有着几分赌气和不满。
                              赢下棋局,颜路也没有丝毫得意之色,依旧笑得悠然澹泊。静静地看着棋盘,他淡淡开口,声音清越温润。“子房的确聪明,可惜锐气太重。”
                              “二师兄此番作为就是为了挫去子房的锐气喽?”嘟起了嘴,张良一张清秀的小脸满满的尽是气鼓鼓的不服。
                              “来找我下棋的分明是子房不是么?”颜路看着他稚气的模样忍不住地笑开。
                              “你和伏念那家伙串通好的。”张良依旧不饶。
                              对此颜路倒未有不悦之色,只是淡淡地道:“不可对师兄不敬。”
                              张良输了棋,心情自然不好,起身便要离去。身后,颜路却突然正了神色,肃然而道:“子房智谋有余,而沉稳不足,便有经天纬地之能,也难成大事。”
                              张良顿时收了脚步,清淡的声音带着一抹暗沉。“师兄敢这般断言。”
                              他自小便胸怀大志,韩国灭亡后,他更加坚定了心中志向。如今被颜路这么一说,火气几乎瞬间便上来了。
                              “我刚刚也说过,子房锐气太重,可听说有一句话,谓之极刚易折。”
                              “哼,又是说教。”依旧是羁傲的听不进去。
                              “子房可知,璞玉变为美玉,尚需万般雕琢,方显光华,何况是人?”颜路不急不缓,娓娓而道,温润低柔的声音,有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眉目微敛,张良清华的容颜一片寒漠冷凝。
                              颜路却不再多说,不温不火地点到即止。
                              半晌,张良缓缓转身,毕恭毕敬地拘了一礼。“子房受教了。”
                              张良刚刚离开那亭子,却又听身后一管清润好听的嗓音,带着那人独有的温和柔软的笑意。
                              “不过,二师兄觉得,子房就是子房。”把玩着手中莹白棋子,颜路低眉浅笑,神情沉溺。“子房就应是子房。”
                              心中有一丝莫名奇妙的悸动。
                              周遭流动的氤氲水气弥漫着淡淡的清新气息。
                              原本郁结在心头的不快,就在这样清越的声音下,被一水消融。
                              子房就是子房。
                              子房就应是子房。
                              那日之后,他依旧才华卓然,却多了一分内敛沉静;依旧妙语连珠,却少了一分咄咄逼人。
                              后来,他越发知晓那人的淡泊,从不与人争斗。可就是这样温雅的性子,却从不见庄内弟子一人对他有不敬之心。
                              锋芒毕露的聪明,通常往往便失了它的优雅,内敛的才华,有着另一种令人沉沦的气韵芳华。
                              从此,再不对这个面容温和、性子散淡的二师兄有任何的小觑。
                              再后来,很偶然地听伏念说,无繇与人无争,要的就是那份冷暖自知的得意与快活。
                              心中敬意便又多了几分。
                              只是,那人的才华,有岂止是在棋艺。十年相处,他也未曾真正将那人看清。
                              不过,他怜他,护他,宠他……在这样绝望的可见生命尽头的时刻,他还在他身边。这便足够。
                              “师兄……”
                              *
                              颜路跪坐在草蹋之上,身边是熟睡的张良。
                              子夜的那一次广播早已过去。他们如今藏身的地方并没有成为禁区。
                              自出发以来,他便一直藏在这里。没有与人残杀的念头,本打算直到这里变成禁区,才去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毕竟,如果有安逸的假象存在,谁都会选择慌不择路的逃进去,蒙住自己的眼睛。
                              可是如今,他遇见了子房。
                              取来张良的佩剑,轻巧地抽剑出鞘,他怔怔地注视着那秋水长虹般的利刃,在剑身上看着自己墨色幽深的眸,眼眸中划过一丝恍惚的神色。
                              一夜无眠。
                              “师兄……”
                              听到张良低低的呼唤,颜路挪过去,叫了一声“子房”。
                              张良的脸容有些苍白,倦怠地睁开眼,却见颜路持着自己的凌虚剑,不由得淡淡地打趣:“二师兄是在想着如何杀掉子房么?”
                              “还有力气开玩笑。”收剑回鞘,忍不住轻轻地责备,却是柔软异常的语气,眉宇间有已然有了深陷的宠溺。
                              张良俊逸的脸颊上,忽然有了一瞬的黯淡,“不然呢,等死么?”
                              颜路看着他琉璃易碎的面容,于这压抑的气息里,突然痛了起来。
                              感受到颜路一瞬间溢满周身的哀伤气息,张良支起疲乏的身子,向着他身上蹭了蹭。
                              “子房!”
                              不顾那人的惊呼,张良就势倒在了他怀里。柔和的衣料,混着男子淡雅的气息,张良感觉这样还舒服些,冰冷的身子也暖和了很多。
                              感觉颜路有些僵硬,又有些拒推,张良不满地往他怀里蹭了蹭,沙哑地嘟囔了一句“冷……”
                              听到张良说冷,颜路顿时有些紧张的抚上怀中人儿的额头,那里温度极高,摸上去简直烫手。
                              伤口感染,引发高烧。最不妙的情形,还是发生了……
                              没有药物,高烧不退,颜路只能一边环着他的身子,一边用凉水蘸了衣襟为他敷住额头。
                              一向沉稳镇定的他,第一次有些手足无措。
                              浅淡的月辉不知人事地轻轻跳跃入户,晃动出一室飘忽不定的迷离光华。
                              残存人数24人。


                              44楼2012-08-06 23:20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