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琴，久久不曾有人弹奏了。这些书，只似奢侈消遣，南征北战的人哪有功夫看？我拣几本书装进书箱，背到肩上。柴大官人自磨了磨剑，也背上身。柴大官人总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好像事情早已胸有成竹。即使只一身白净衣服，在他身上也能焕发光采。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旦要是正视你，便叫人对其气场先有三分赞叹。我看看自己，仆人模样；再看看大官人，端的不是一般的白衣秀士。
江南果然风水宝地，敛去北京山东式的粗犷，多几分婉约秀丽。我们便背着琴剑书箱，逶迤来到睦州。我和柴大官人坐进一家酒店吃饭，待要吃完时，进来一汉，身高八尺有余，体型魁梧，年纪大致与我一般，端的一表非俗，看来却有些醉了，径直走向老板娘。那老板娘生得娇秀，那汉竟开始对她挤眉弄眼，眼看要抓她的手了，老板娘害怕又无奈。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正待要起身打那汉一顿，却被柴大官人一手按住，另一只手去把酒杯扔到地上摔了，随即是清脆的“哗啦”一声，霎时寂然。那汉一愣，酒后反应又迟，老板娘恰得脱身奔我们这里来。柴大官人拿出钱道：“万分抱歉，适才不慎碰翻酒杯，这钱付菜钱余下的，权且拿去买一新杯好了。”老板娘见客官付钱爽快，又幸得理由脱身，赶忙到外面去了。
只见那汉怒视我们，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没做道理处，眼见要来打了，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顿住停下来。
柴大官人对我道：“不可惹事。”起身带我离开。

我们且行至关口。
正待要过关，却得一汉来，对守关将校道：“不可放这书生轻过。”
将校又回身盘问我们：“你等是甚么人？”
看那汉时，正是刚才酒店里那汉。我不禁一阵后怕，方才若真打他一顿，现在恐怕已在牢里坐着了。
柴大官人于是答道：“某乃中原一秀士，能知天文地理……遥望江南有天子气而来，何故闭塞贤路？”（详见水浒原文）
将校又问姓名，柴大官人又答：“某乃姓柯名引，一主一仆，投上国而来，别无他故。”
那汉盯着我们使劲打量，却没挑出哪有问题。当时看他酒意醒了八分，思量一会，还是不肯放我们过关，倒领我们去了睦州的行宫大殿。想必这汉身份不一般，也不知打起了甚么主意。
那汉先留我们在殿门口，自入内吩咐已了，方请我们进去。我对柴大官人道：“这汉不打，反请我们入殿，莫不是殿内棍棒绳索等着？”
柴大官人似也有这般寻思，道：“这厮身材魁梧，又与官府甚好，还可自行入殿，想是一武官，须是躲不了吃官司。”
谁料进殿看时，却无甚么刑具，人人笑面相迎，倒教人倒吸一口冷气。
当中一人道：“闻得二位义士破人酒杯却仗义疏财，又颇有学识，可是那里人士？”
柴大官人淡定自若，答道：“某乃中原一秀士，能知天文地理……遥望江南有天子气而来，姓柯名引，仆者名唤云璧。”
柴大官人真是伶牙俐齿，又饱读经书，更兼气质非凡。殿中诸官，只是好言相待。不久又举荐我们到了清溪帝都，参见左丞相娄敏中。一路却不见了那汉。
我便道与柴大官人：“可是那汉酒醒，官府又见哥哥学识广泛，知书达礼，有心抬举？”
柴大官人道：“尚不解其意，未可情敌。此去危险尚存，但若把握好时，却正可潜入贼巢。”
我点头称是，柴大官人总是考虑得更为周全。
到娄敏中处，柴大官人一番高谈阔论，娄丞相大喜，全无为难之意，反有赏识之心，当日无话。次日早朝，娄丞相推举我们觐见。我怀疑柴大官人是否有些多虑了。
早朝时一切依然进展顺利，只除皇侄方杰一人患病未到，方腊及其余文武百官尽赞柴大官人。于是两日平安无事，每日柴大官人对其他官员以礼相待，又说些中听的好话。第二日晚娄丞相还大摆宴席请我两个前去，当晚皆喝得醉了。

且说宫中原有一人专负责观察星象，此人乃是蒲文英，这两日却忽患重病以至病危，才使得柴大官人随意言说星象之事无人怀疑。若得他那日病好，柴大官人还真得费神考虑怎的摆平那厮。
第三日早起，我却发现剑不见了，来不及细找急忙穿戴了要上早朝。
早朝，忽一人来报，蒲文英中剑身死，凶器留在死者旁边。
众人立即查案，有认识的道：“是柯引的剑！”我和柴大官人定睛一看，果然不差。
正当此时有前两日病的皇侄方杰来禀：“想来是了。有甚么人会杀一个病危太监呢？必是此人害怕其病好影响到他。蒲文英生前是专管观星的，他能影响的只有与星象有关的事，柯引却也是观星象的，由此看来正是柯引无误。又有凶器在彼，证据确凿！”
我看那方杰是谁？原来却是几日前酒馆里那汉，此番穿了锦衣华服。
柴大官人道：“若是我杀他时，何必把剑留下，为教人怀疑吗？况且蒲文英卧病在床，随便怎能出屋，杀人者必然有很大权势，教他不出不可。我初来乍到，与他还不相识，怎能唤他出来？”
“那还有甚么人会杀他呢？”
众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且给我几日时间，查出真凶。”柴大官人道。
方杰应道：“好，便与你三日，若查不得真凶就问你罪。”
我和柴大官人径回卧房。
我恼羞成怒，道：“那厮原来却在这等我们！”
柴大官人显得冷静，道：“娄丞相也在他计内，昨晚灌醉我两个必是为方便偷剑。”
“这宫中这么多人，怎知是那个干的？”
柴大官人指着窗道：“看这窗边有撬过的痕迹，而窗很窄，此人定有时迁一般的身材，又灵活矫健，这等人不多。”
安静了一会，柴大官人凝神思考，目光不定，好像我完全不在他面前一样。然后他道：“贤弟且帮我走一遭，问问大小官员可有这等人否，然后回来报我知情况。”
我领了任务出去，先问过左丞相娄敏中：“娄丞相可知宫中府中有此等人，身材瘦小又灵活矫健？”
娄丞相道：“未曾闻得。”
我又问右丞相祖士远，亦道不知，其手下众官皆说如此。
我又问到朝中其他官员，说法却又不一，有的道不知，有的却道：“闻说祖丞相手下有此一人，未知详细。”
黄昏时分我方得回到卧房，说了此情况。
柴大官人道：“正合吾意，今晚祖丞相又要请我两个赴宴了。”
我不解道：“此却是甚意？”
柴大官人道：“今晚少喝些，切不可真醉，少饮辄佯装醉倒。夜里保持清醒有好戏看。”

月光皎洁，星光明亮。入夜时，柴大官人请两人装作我两个睡在屋里，我们却躲在窗边柜后。我暗藏一副弓箭。只除那两人鼾声，一切悄寂无声。我们努力保持清醒。
忽然窗上传来刀撬之声，一人遂出现在窗口。那人向内张望，见屋中两人熟睡便爬进窗来，手脚端的敏捷，落地无声。正待此时我射出一箭，正中那人小腿，那人倒地，手中剑鞘脱落，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柴大官人果然料事如神。
我问道：“哥哥怎知此人今晚会来？”
柴大官人道：“今日我差贤弟问人时，自去散布消息，若查得有剑鞘者，必是偷剑杀人者无疑，就要挨户搜查。此番贼人得剑鞘不安，又欲嫁祸于我，定要还回来，今夜逮个正着。”
次日审问，该人正是右丞相祖士远手下。问其杀人动机时，那人只道：“蒲文英旧时咒我运程不顺，今番趁其病时无力杀了他，又假作柯引干此事，未曾想阴谋识破，罢也。”那祖士远手下，因被我问时都假告不知，多得包庇罪，降级者甚多。
此后柴大官人便教我谨慎着，方杰这回失手定不肯善罢甘休。

觥筹交错，金樽清酒皆饮；山珍海味，玉盘珍馐齐品。方腊大摆宴席庆贺柯引捉得真凶，大官也纷纷到场助阵。
且说方腊止有一女，唤作金芝公主，端的是花容月貌，又弹得一手好琴。虽不曾见过，久有这般听闻。娄丞相却厌恶金芝公主，原因是她母亲曾得罪过他，而金芝公主又拒绝了其子的提亲。
再回说宴席之时，方腊大喜，道：“柯引能知天文地理……诸般技能皆备，又一表人才，知书达礼，更兼智慧非凡，今日拿得真凶，朕有心提拔，不知封个甚么官爵合适？”
当时有娄敏中禀道：“大王可将公主嫁与他，封个驸马，宫中也添一喜事，战中又多一吉兆，两全其美。”
方腊道：“好！就封柯引为驸马，娄爱卿做媒，择日大婚。”
娄丞相老奸巨猾的笑容令我倍感厌恶。柴大官人的惊讶已从眼眉中透露出来。方杰的反应最为激烈，一口菜立即呛住，咳了半响。看来此事不在方杰计内，他和娄丞相不断交换着眼神，看来对此事很有意见。
柴大官人道：“柯引不才，初来乍到安敢受此厚爱？”
方杰接着道：“皇叔请再三考虑，不可妄下决定。”
方腊道：“朕已考虑过了，你等不可违抗。”
宴席结束后方杰与娄丞相自去商讨，我们回到寝室，当晚柴大官人思忖良久。

“绣花的被褥可准备好了？”我问那些下人。
“准备好了，云奉尉，正要拿来。”
新房正在一点点布置。我不禁想起卢员外大喜之日，是那一般金碧辉煌，谁料后来竟是这一般结果。我希望金芝公主不是会背叛丈夫的人。
不知道柴大官人现在那里去了。

没有锣鼓喧天之火热，江南丝竹的悠扬之声融化在辉煌烛光里。红，从满堂装饰浸透到宾客嘴角溢出洋洋喜气；黄，自满堂光芒散射至新娘头饰洒下缕缕华丽。柴大官人恁的英俊，隔着红盖头第一次目睹了金芝公主的容貌。倘或这是柴府，不是方腊老巢；倘或这是和平时代，柴大官人不是卧底，这一刻有多幸福，有多美满。
次日晚，柴大官人差我到房后花园倚墙站定，或在此旁住下，每日如此。我虽不解其意，也只照做。晚间站在此时茅塞顿开，原来这里听得新房内对话隐约辨得清，想是布置新房时柴大官人便来找有无破绽之地。
“驸马来自中原，可知宋江一伙如何？”金芝道。
“水洼草寇，虽人多不足惧也。”
“小可闻得宋江一伙平大辽，擒田虎，又擒王庆，好生利害。”
“止得几将猛些，怎敌得岳父手下诸多勇将，更兼智谋非凡？”
“不一定。闻得那伙上应天星，勇者甚多。”
“公主每日在深宫中生活，缘何闻得恁的多宋江之事？此止蛊惑人心耳，无甚利害处。”
柴大官人语调一直温和。我不作声，听得真难受。忽传来花园中脚踏草地“哗啦”之声，我立即转过树后躲起。只见一人东张西望而来，伏在墙边。我快速转到那人后，待他发现时已摆好姿势，立即小厮扑将其扑倒，随即带回捆好。
第二日公审之，那厮起初死活不肯说偷听动机，后吃不住打，报出上司。他那上司又是软弱之士，再报上一层，原来都是娄敏中手下之人。第二道上司见大势不好，却召做：“小的与前日杀害蒲文英那厮交情甚好，为官前久得他相助，不料被柯大人抓为真凶，因此怀恨在心，便差人偷听柯大人说话，伺机害他。”
此后这几人各得其罪，娄丞相虽不得罪，只是方腊怪其管教下属无方，待得慢些了。

日后我每晚去守墙边。
金芝公主问道：“驸马老家可是那里？”
柴大官人道：“沧州横海郡。”
“小可曾得一地图，上面皆标得备细，那沧州横海郡，正挨得梁山甚近，驸马可认得宋江人等？”
“原来公主地理恁的好，小可虽自那里来，因只习天文地理等，不曾知那打家劫舍之人。”
“驸马身型，像是曾习武的。”
“公主好眼力，幼时曾习得一点，苦不甚高。”
半响无话，快到睡时金芝又道：“驸马，明日我晚些回来，去见一总很忙的老朋友。”
“公主自便。”

第二日早时，天阴，只见乌云渐渐飘来。傍晚，黑云压城，狂风大作，霎时下起倾盆大雨，晚间一直在下。我在柴大官人处与他说话。
我道：“哥哥不觉金芝公主谈话蹊跷？”
柴大官人道：“觉知。此人总问及我宋江之事，且对此事了解不少，不像深宫女子。”
“可是她怀疑哥哥？”
“女子多不曾有这般想法，怕是娄丞相怀疑，差她来问我。前翻也是娄丞相手下来偷听谈话。”
“哥哥何处引人猜疑？”
“此事却怪，不知那里破绽。”
忽然扣门声响，开门见金芝公主浑身湿透，脸色发白。我道：“公主快请进。”便要出去。
金芝公主虚弱声道：“云奉尉走好。”
我赶忙出去，穿上蓑衣斗篷又去墙边听得对话。
柴大官人道：“公主发烧了，快把衣服换了躺下。”
“我冷。”
“公主，我帮你把被子盖上吧。”
“谢谢驸马。”声音很轻。
“公主去见甚么老朋友，竟教你淋雨回来？”
金芝公主不说话，一会柴大官人又道：“这里有些常备药，我刚到上热水，公主快喝了暖和。”
“驸马为何不教下人做这些事？”
“病人第一需照顾，甚么人照顾有何妨？只是我在这离公主最近，便是我来帮。公主休管这个。”
过一会，柴大官人又道：“公主遭谁人欺负落泪？明日着人收拾他。发烧不可哭，否则病情加重。”
停息半响，金芝公主道：“驸马，堂兄要陷害你。”然后一阵咳嗽。
“公主休要坐起来。”
“驸马，我对不起你。娄丞相和堂兄要我套你说错话，陷害你为宋江细作。今日我却是去找堂兄，告诉他你是沧州横海郡的人，明天……咳—咳”
“公主别自责，好好休养为重，再喝点水。”
“驸马为甚么不打我？为甚么不怪我？”金芝公主变得激动。
“打一女子，怪一被指使者可算是好汉？况且你是个病人，还是我妻子，不管怎样我都会负责到底，这是我的责任。”
一会又道：“公主缘何又哭？把水喝了，别哭。”
我低下头。我好像突然明白她为何哭，她感动于柴大官人的好，又对自己万分愧疚——还有，她知道自己没得到柴大官人的真心，得到的仅是那一点责任感。一阵微酸的感觉涌上头来，我好像恍惚看见，当我叫出“姊姊”的那一刻，出现在李师师眼神中的那一点失落……
雨水依然“哗啦啦”打在帽檐上。

次日天明，雨云散去。金芝公主烧已退，唤我两个去散步。
走到大花园，正遇上方杰。说时迟，那时快。方杰一飞石打来，不如张清的飞石利害，柴大官人正待要躲闪；金芝同时挡在柴大官人面前，中石倒地。我们三个都看得呆了。柴大官人立即去扶她，急往御医处送。
方杰道：“堂妹何故如此？你知道我要怎的。”
金芝道：“堂兄，我知你要试他武功。堂兄快结束这无聊的报复吧，只为那酒馆老板娘设恁的多计值么？目今宋兵节节胜利，诚危急存亡之秋也，你却在此内部纷争。既得人才在此，理当以大局为重，共抗宋兵才是。”
方杰低头沉思一会，道：“堂妹所言极是。”

此后战事越发繁忙，柴大官人也不再被刁难设计，各处战报不断，或喜或忧，不久宋兵优势显现，占领州郡越来越多。
且说方腊身边有一丫鬟，名唤巧儿。方腊偏爱巧儿，只因巧儿年龄、身材、气质都像金芝公主。方腊有晚间喝茶的习惯，这茶，只是巧儿上，别人都不许。
再说战事，忽一日闻得有宋江手下之将来降，我们看时，乃是水军诸头领。因尽晓诸兄弟忠义，知此必是诈降。柴大官人本待要与李俊等商议活捉方腊之事，李俊等却于宫内周旋不得，只晓得放火之策。于是柴大官人只得不与他一道，自考虑活捉方腊计策。


城外宋兵喊杀连天时，正是城内火起时。冲天的红光和浓浓黑烟下是一场残酷混战。最终清溪得破，而娄丞相杀得阮小五后自杀，副将杜微亦被献与宋江哥哥，只得主将方杰护送方腊回宫。眼见伪宫不保，柴大官人要实施活捉方腊之计了，便假装杀回宋兵取得一日时间。
柴大官人令我带着麻药去打点巧儿，教她往方腊晚茶中下药，麻翻后告知我，然后自己快跑，隐姓埋名，事成赏她一大笔钱财。此番既活捉得方腊，又不愁次日众贼不先自乱上阵。两全其美。
我一晚睡不着，只等巧儿消息，这个消息会是多么激动人心啊！潜伏在这里如此长时，几番遭人设计陷害，一直忍气吞声，此番终于能擒得方腊，打破贼巢，终于不需伪装自己勾心斗角。真是大快人心！
然而时至三更仍无巧儿消息，我慌忙去寻她，没寻到。我找遍每一个巧儿可能在的地方，都没有。亦有些人因宋兵打来睡不着的对我道：“巧儿今晚出去便没有回来，不知怎的。”我情知不好，巧儿失踪，难道被发现了？最糟者，若她供出我来，方腊害不成，明早倒先把我两个命白送了，前功尽弃也。
次日早，见方腊安然无恙，我心中愈发惶恐。但观察一会，他并无责罚我两个之意。
因活捉方腊计策失败，战场上只杀得方杰，却跑了方腊。

回宫时，我掠了那些金银珠宝；柴大官人径杀入东宫。推门前我正想柴大官人要怎样处置金芝公主，推门看时，竟只见一尸体背对门口吊在屋中，众兵俱愣住了。金芝公主的发簪还在头上闪闪发光，可头发已失去了光泽。
寂然半响，柴大官人道：“方腊之公主已自尽 ，汝等可先去别处劫掠，这里我来处置，燕青可留下。”
众兵遂散，外面喊杀一片。
柴大官人坐在凳上嗟叹不已，道：“唉！本反复思忖已久，若带她走时，须留下祸患，众兄弟约莫亦不许，还痛下决心杀之为好。如今她却自尽了！这番倒生起诸般不舍来。”
我也生起悲伤，道：“嫂嫂亦苦。本怕她像卢员外妻般背叛丈夫，却见她识得大局，又对哥哥忠心不二，肯亲身挡一飞石。然苦于生不逢地，最后只得这一结果。”
虽外面喊杀不断，房内只似如此安静，只因脑中景象接连外涌，控制不住，直至催人泪下。
柴大官人道：“我柴进一世藏得恁的多英雄好汉，犯了死罪的到我这亦能照顾的活，如今竟照顾不住一柔弱女子，倒教她死矣……若是再得她时，我一定教她好好活好，只惜，只惜，只空想耳，永不得实现了……”
又一阵沉默。柴大官人又道：“贤弟搭把手，帮我把她抬下来，我要厚葬她。”
我们到尸体前，看到那张苍白的脸，冰凉冰凉……
气氛突然不对了，我和柴大官人一致反应道：“是巧儿！”
原来巧儿失踪竟到了这里，她该不会到这房里自杀的，这是谁干的？金芝公主又在哪里呢？为甚么把巧儿挂到这？
柴大官人随即对房间搜查一圈，没有任何可疑线索。最后柴大官人道：“多半是金芝公主已经跑了，想她不会危害社会，随她去吧，有些东西我没能给她，希望有人能弥补这一缺憾，祝愿她得到幸福……”然后他一把火烧了东宫。

晚上安定了，柴大官人请我去喝酒，我们走着走着，竟进了来时遇见方杰的那家酒馆。
柴大官人道：“今日我兄弟二人终于重获自由，又发生了很多事，你我好好喝一席，一醉方休！”
我道：“哥哥，小弟有一事要说，小弟不愿进京为官了，真受够了官场上的佞臣陷害、勾心斗角。过几日我就离开众兄弟，去找许贯忠寻闲。不知哥哥意下如何？”
“贤弟正说到我心坎里，官场太黑暗险恶，我也正欲回沧州横海郡后辞官寻闲，还过自由清闲日子。”
当日我们俩皆喝得大醉，尽吐心中之事。
结账时老板娘过来，皱着眉道：“二位客官有些眼熟，可曾在那里见过？”
柴大官人道：“我兄弟两个，便是上次来喝酒时打碎了老板娘一只酒杯的。”
“哦！记起也！多亏那碎酒杯帮我解围。二位客官可得那汉报复？须不好过。”
柴大官人道：“无甚大碍，那汉已被我两个杀死了。”
老板娘一怔，惊道：“二位端的利害！那厮刮尽我家财产，可无人动得他，打他者皆打不过还吃官司。二位诚高人也！”
“过奖。”我们说罢要走，老板娘道：“二位客官，天色已晚，不如在我后院住下吧，仅表我感谢之意。”
最后苦推不掉，只在酒馆后院住下了。
晚间星月明亮，照地似霜，端的美景。忽闻琴声传来，虽悠扬，却哀婉，听者引起一丝惆怅之绪，不久醉在琴声中。弹琴者有甚么伤心之事？
柴大官人道：“端的好琴！”便寻琴声找去，琴声来自对门，窗中朦胧透出一黑侧影。柴大官人犹豫一下去叩门。琴声停止，一人来开门。
“附……不，柯引，你如何还活着？云璧也活着！”
开门者竟是金芝公主！
“金芝……你缘何在这里？”
“是堂兄教我逃走，他道战事危急，恐怕你们都不得回来了，他一定要我逃走，找个地方躲着，然后他把巧儿杀了，假作我自尽，这样宋兵便以为公主已死，不会有人追杀我了。于是我躲到这里……你们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原来如此。金芝……我对不起你，我不是柯引，我是宋江手下正将小旋风柴进；他也不是云璧，他是宋江手下正将浪子燕青。我真是宋江细作，真的……”
“真的么？那……柴将军，你是要来杀我么？那你杀了我回去请功吧。”道时流泪跪倒在柴大官人面前。
柴大官人把她扶起来道：“你可知山东的小旋风柴进是以甚么闻名的？”
“秉公办事，不念私情么？”
“不，是好结交天下好汉，犯了死罪的好汉我庄里不知藏了多少……金芝，我想藏你一辈子。”
“可你回京要做官了，藏我不危险么？”
“我会辞官的，我厌恶官场。”
“为甚么藏我？我又不是英雄好汉。”
“因为你是我妻子，我不想再离开你。”
“真的么？”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