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骸好像看穿了她的这点心思,背在身后的手抓住了她。
他的手凉凉的,她第一次触碰到这么凉的肌肤。她以为这座城市里的所有人的体温都该和这座城市的温度一样灼人。这座快要干枯的城市,蒸腾着冒着热气的城市。
面包店老板好像打开了教堂的大门,教唆了一些鲁莽的市民涌入教堂。托莫神父退到了人群之后,那么多人,想挤入这个小小的房间。他们被拉扯着,六道骸本来牵着她的手也被冲开了,苍蓝色的长发离库洛姆越来越远,他们各自朝向不可知的远方,这让库洛姆感到恐惧。
但随后她又想到六道骸笑着说过,
“我和可爱的库洛姆会一起留在这里。
“直到永远。”
这样她又不是那么怕了。她被推搡出教堂,瞬间白热的阳光几乎烧伤她的双眼,她不由地闭上眼睛,听之任之。
会被带到哪里去呢?
会被带到黑夜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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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某个地方酿酒的地下室,除了一个狭小的出口,它几乎与外界隔离,连外面无所不能的日光也无法触及。小小的空间充斥着葡萄发酵的味道,然后就是黑暗,漫无边际,虽然库洛姆知道这个地方不过是个狭小的地窖。
被推进来的时候,库洛姆趔趄了一下。
要摔倒的一瞬间,她很期望黑暗里能伸出一只手,拉住她。那只手会有着凉凉的温度,指尖还残存颜料、胶水、帆布等种种画材混合的味道。
但是没有。库洛姆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板上。地板不是冰凉的,地板也是热的,虽然还说不上沸腾。手臂被拉扯得很痛,痛感附着在旧的伤口上,催人泪下。她趴了一会,挣扎着坐起来,靠着入口的门坐下,隐约还听得到外面的人声。
“神父,这丫头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您看……”
“唔,那六道骸呢?”
“他和这丫头走得那么近,恐怕也知道得不少。”
库洛姆把耳朵贴在门上,努力听清外面的对话。
“也好,我这两天会去拜访美第奇家族,六道骸也是神父,我做不了主。”
“听说皮耶罗大人病得不轻呢,现在是个好时机。”
“是啊……”
说话声弱了下去,库洛姆挪了挪身子,想听得更清楚些。
“六道骸那边怎样?”
“已经关起来了,放心,他们看得很严。”
“是啊,谁会饶恕背叛了主的人呢?”
对话至此便告一段落。面包店老板呼喝了一下,门外传来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接着是托莫神父含糊不清的几句吩咐,库洛姆再没听到更多的内容。
门外渐渐安静下来,库洛姆又独自一人面对黑暗的地窖。她抱膝坐了一会,发觉什么都不想的时候伤口简直痛得让她发狂。她把头埋在双膝间,努力去想一些其他的事。
她先是想六道骸在哪,想来想去却没有结果。她不知道在弗罗伦萨这座被白昼笼罩的城市里有多少黑暗的地窖,而六道骸又会在哪个地窖里,又或者他并不在地窖中,她想不出个结果。
门缝里有光泄漏进来,库洛姆出神地看了一会,突然想起她幻想过无数次的城外的黑夜。城外的黑夜和这里大概是不同的吧,一定是不同的,不像这里浓稠的黑暗一样令人窒息,毫无希望。
“如水的夜色。”
库洛姆觉得自己从来没像现在这般渴望过,渴望感触黑夜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