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瓶吧 关注:38,237贴子:556,677

【原创】《永夜》中篇/已完结/开放式结局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前言:
纠结了两天半,一直在考虑是否把文章发出来,以前比较习惯於鲜网较为封闭的环境,大多时候我都窝在那裏写作,所以写得好不好不太需要纠结(咦?)。
毕竟百度是公开的空间,在这里发文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气>”<
( →ω→ )这整篇文章跨了两个年头才完成,2011年时挖了这坑,2012年缓缓的月更直到2013年初才终於完成,并不是文章太艰深难写之类的,当然内容也早早就构思好了,却拖著没有动笔……主要是因为我一直不想继续陷入永夜的低落情绪中,还有一直苦於剧情的贫乏这样XD,总之最后还是完成了,XDDD有点扯远了。
《永夜》是一篇半架空文,内容多我流,也有少许的角色性格偏差,剧情没有太大的内涵,很多部分著重写意……希望大家不要嫌弃。另外,视状况会在最后附上永夜外篇。
虽然已经完结了,但我希望可以分段贴XD,会过两三天贴一次这样^^"。


1楼2013-05-18 17:22回复

      张起灵似乎就这样消失了,连根头发都没剩下。
      那诡异的黑色恶灵,也在接触到张起灵的同时与他一同消失无踪。
      其他的,就只剩下那用他的鲜血写满咒文的床板,和那本用纸绳绑起的破旧厚册子,四周成了一片虚无的黑夜,只剩下那镰刀般的月,与我无声相觑。
      我想也没想就翻开来看,以致於无心注意封面页那行小楷写得什麼。
      这册子似乎是他亲手所写,内容全是在这栋洋房里生活的日记,字迹相当端正而锐利,很难想像平淡如水的他,写起字来竟是这般刚毅。
      他将这个地方称作永夜,因为这儿除了矗立在虚无之中的洋房之外,所见只有那镰刀般的弦月,以及彷佛恒无边际的黑夜。
      由於整栋洋房都被那些深渊怪物吞噬殆尽,我没有办法找寻书册上所记载的『青铜之间』在哪儿,据说那儿可以找到一切生存所需要之物——也就是说,我现在除了在这异空间般的永夜外,所能依靠的东西就这张床板和这本破书?这不是要我死吗?
      躺在床板上浑浑噩噩地过了三天,四周都是虚无的环境我还真睡不著,没水没食物的日子就算是铁打的汉子都受不住,也不晓得自己究竟为什麼活著?因为是那小子的期望吗?
      才过了三天,我竟然连他那张淡漠的脸都记不起来了。要活吗?还是死?可我不是早就死过了吗?
      现在要自尽难不成吞纸噎死自己?我咯咯笑了,活得太无聊连给自己讲笑话都可以笑上一阵。
      我在床板上翻来翻去,也将他那本册子翻来翻去,上头也记录了床板上的咒文以及那些黑色怪物的名字,他叫它『劫』。每当镰月出现四十九天后,劫便会呼啸而来,将一切吞噬,并且归零。
      我阖上书册,这是我三天来第一次规矩地将它阖上,随即在封面处看到细小的两个楷书字:『阿坤』。
      『阿坤』。这是我问他名字时候,他回应给我的两个单音。
      是谁给他取这麼奇怪的名儿?
      抱著那书不知何时又睡下去了,醒来后下意识地摸索鼻梁上的墨镜还在不在,重新戴好后我望向四周,阴暗的空间我仍能视物,只是永夜里的月光照映总令我双眼昏花。
      视野清晰后,我不禁瞪大双眼,那栋永夜里的洋房从深渊回来了!四周不再是死寂的虚无包围,而是洋房一角的其中一个有著光洁的墙壁、木质衣橱、白色窗棂、柔软的床垫和羊毛地毯的房间。
      我起身,便立刻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稍微站稳脚步后,想支撑身体却发现自己似乎空不出手来,原来我还紧握著那本手记。
      咯咯地笑了几声,发出的却是尖锐像口哨声般的气音;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没有进食,竟然已经虚弱到需要扶著墙壁前进,我照著书中所记的路线的来到一处地下室,奋力地打开门,只闻一阵香气扑鼻而来,熟食蒸腾的热气夹著肉香弥漫在空气中,勾得我口水都要喷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扑上去大快朵颐一番。
      这房里几乎堆满了似乎是刚从厨房里烹好的食物,堆满了一张张整齐排列的餐桌,狼吞虎咽的同时,我注意到这些餐桌是以同心圆围绕著房间中央的一棵青色树木排列著的,没有细想这些食物究竟从何而来,但从我来到这儿的那天起,我就没有遇过张起灵以外的人,若是这里还有别人,为何躲著不见?
      那棵青树极为粗大,高耸的树干穿透房顶,分歧的枝干尾端十分尖锐,走近一看,发现整棵树几乎为青铜组成,上头布满奇特纹路,手上摸过可以明确感受到青铜冰冷而粗糙的质感。
      这儿就是『青铜之间』?能满足所有生存所需的地方?
      如果需要什麼都能凭空变出来,那这简直是跟做梦一样——不、这儿根本是仙境——可就我虽然已经记不太清的亡命人生经验来看,想要得到,就必须争取,永远没有所谓的不劳而获,如果真有……那铁定不正常。
      不过,谁在乎呢?这里什麼都没有,有的尽是不正常。
      回到房里,我又百无聊赖地开始翻看那册子,张起灵把他所知道的一切关於永夜的事情都记上去了,他知道的不比我多多少:『青铜之间』、『劫』……还有他待在这儿的二十个年头没有太阳的日子里,是怎麼靠著『青铜之间』提供的古册度过无聊的岁月的等等。老天爷!二十年!待在这种地方那麼多年,还时不时要渡『劫』……这让我不得不佩服起他的毅力。
      册子里光是用来记事、提醒的内容就占了一半篇幅,我想这也许跟待在这儿愈久,事情忘得愈多的症状有关吧。来这儿之后,我发现我变得很奇怪,好多在来到永夜之前的事情,我都记不起来了,回忆变得十分模糊,想必张起灵也有这种问题,要不怎麼记著这麼多琐事?
      其中关於我的记录,就只有最后一页那淡淡的一句:「我有名字。」原来在我告诉他名字之前,他一直都以为自己叫做『阿坤』?
      『阿坤』——这名字愈听愈觉得耳熟,但我就是想不起相关的记忆。他总是携著把漆黑刀身的古旧长刀、他的名儿叫张起灵、他的胸膛上有一大片的麒麟纹身……我觉得我似乎要想起什麼重要的事情了……
      这件事是关於我为什麼会来到这儿、他是谁,以及我是谁的关键。
      不过前者二项在我的脑海深处似乎比我自己更为重要,我不太介意是否能够想起自己是谁,只希望能够想起有关於他的事情……这是怎麼了?
      我已经几乎要忘了以前的我是谁、来到这儿前我是谁;在这里的日子愈久,愈觉得以往的记忆变得模糊,而生存在此处的一切反变得深刻。
      然而我却一点也没有想要忆起过去的渴望。
      『人死登仙,谓之「尸解」。』
      脑中突然响起的嗓音,竟然跟他的如出一辙。
      但我和他的第一次见面,应该是我重伤来到这儿的那天啊……我从没有他和我说这句话的印象。
      为什麼我会知道『他』的事情?
      「黑瞎子。」冷不防地,一把淡漠的嗓音自身后传来。
      我惊跳起来,从梦中挣扎而起,摸了一把布满汗珠的颈子,将脸埋进手心遮蔽了视野,「黑瞎子。」那声音再次响起,清楚而真实。
      使劲地抹了把脸,我在指间缝隙瞥见敞开的房间门口铺著一道瘦长的人影。
      「张起灵。」我神经兮兮地发出像是咳嗽般的笑声,那道身影手里握著柄长刀,在银白的月光下拉长了影子,那身影刺痛了我没有墨镜保护的双眼。
      他自月光中走出,寸缕未著,一头长发披在他的身上,如夜一般的披肩。
      「……你可没告诉我你会回来。」我的嗓音异常沙哑。
      他看上去很疲惫,但一双眼睛又深又黑,像要把人看透。
      我抖著戴起墨镜,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咖啡喝多了,手抖得厉害,试了几次才硬是歪歪斜斜地戴上,看他还杵在原地,我只好拉下薄被抖了抖给他披上,并把他连人带刀拖到床上放妥,他从头到脚没出力气,反倒让我得使很大的劲儿,那筋骨像根柳树枝似的。
      「『劫』把你带哪儿去了?」我躺回床上,和他大眼瞪小眼。
      他看上去没什麼变,一张五官端正的脸还是一样白得吓人,只是眼睫颤著颤著,好像下一秒就会睡著。
      他没回应,我也就由他去了,伸手从枕头下拿出包菸,咬根菸出来点了抽了,这东西自然是那青铜之间变出来的产物;我呼出一口烟,眼前躺著的家伙闭著眼睛似乎要睡著了,那双又黑又长的睫羽像两把羽毛扇子一样,用拇指搓了搓看,那的确像是摸到羽毛般的触感,又扎人又柔软。
      张起灵握住我侵扰他的那只手,接著徐徐地睁开眼,那双漆黑的眸子睡意全无,变得炯炯有神,好像他根本没阖眼休息过。
      「我睡了。」他淡淡道。
      我噗地笑了一声:「你睡吧,我没拦你。」
      「我在回答你的话。『劫』,不过就是睡了一觉、做了场梦。」
      我无言地与他对看了好半晌,他的眼睛眨也不眨,随后我捧腹笑出声来。
      「你战战兢兢对付了『劫』这麼多年,等到你面对它时,它却只是让你睡了一觉?」不知怎的,我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一边摘下墨镜,一边捧著身子使尽全身力气发笑,但张起灵冰冷的手搁在我脸上的瞬间,笑声戛然而止。
      「也许,这东西对活体不管用,并不会对活体造成『消失』的作用。」他的姆指在我的睫毛处搔了两下,那是多麼冰凉如水的指尖温度。
      「可你和整栋洋房的确都在我眼前消失了,这怎麼解释?」脸上冰冷的触感消失了,我睁开眼,发现他那双好看的眼睛正盯著我。
      「消失接著回归。我经历的一切,只是梦。」
      「你经历了什麼?」
      对方又恢复那爱理不理的态度,翻过身背对我,我继续抽了几口那已经烧到菸蒂的菸支,便把它祭了床边的菸灰缸。


    3楼2013-05-18 17:26
    回复
      月弓太太Q/////Q!!!


      来自手机贴吧5楼2013-05-18 19:29
      收起回复
        @锦翎烟 @soha88 好文爱特你俩


        来自手机贴吧6楼2013-05-19 09:45
        收起回复
            上次记忆回溯的现象是在我看见张起灵那发丘指而发生的,因此我没事就盯著他的手看,他也不闪避,静静地做著自己的事,我来回望著他在纸张上飞舞的右手,不难猜测他又在那本破烂的手记上写了些什麼。
            毕竟永夜里的生活就世俗的标准来说相当无聊,每天除了吃和睡,就是进青铜之间玩玩,看能变出什麼花样,可在那青铜树前,也不是每次许愿都会成真的,我想该是和自己想达成愿望的意念有多强烈成正比,因为我发现自己逐渐在忘记过去后,每天无不在思考究竟如何停止遗忘或者想起一切,那晚的记忆回溯,想必是青铜树回应了我的愿望的证明。
            每当我想起一件事,看见他的脸就会头痛起来,也许是因为他和我的过去息息相关的关系吧。
            「成天发呆无聊得紧啊,陪我活动活动筋骨吧。」我扯扯他那头乌黑的长发,见他没搭理,便开始编起发辫,一边哼起歌来,那人对我的举动完全没有反应,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翻著青铜之间里取来的厚重古册,动作有些懒洋洋的。
            我伸出手,许愿让青铜树给我一条发圈什麼的,却一直没成功,我死求活求甚至跪在地上说:「青铜大爷啊,行行好给我一条绑带吧!只不过是一条绑带您不会这麼小气吧?」虽然欲望和许愿成真的机率成正比,但偶尔大神也有不灵的时候,我猜他大概会判定我是不是真的需要这项物品,但某次我拉了一天肚子却发现厕纸没了,蹲在厕所里许愿许了好久,大神都没有替我变出厕纸时,我便推翻了前面的猜测。
            坐在书桌边的张起灵突然一掌劈过来,那编好的长长发辫在我闪避时松手,乌辫划过半空,呈螺旋状华丽四散开来,有意无意地甩到我脸上,在我被那黑漆漆的发辫遮蔽视线时,我便觉一阵劲风扫来,反射神经使我伸手去挡,却还是给他那脚踢飞好几尺。
            「这才像话嘛。」
            我舔了舔乾涩的唇,弯起身子蓄势待发,他见我准备发动攻势,不守反攻,又让我接了一脚,我立刻蹲下身赏他一记扫堂腿,他如我预期地闪过,我已准备好攻他上盘要害,柔软的腹部硬生生吃了我一拳。
            他那张清逸的脸上虽淡然无波,但我可以感觉到他心中那股不服气的闷劲正笼罩过来,立马跳起身来又是一脚,打算赏在我面上,我偏头闪过,捉住他凌空的腿,迅速一记手刀切在他腋下,他身子如蛇一缩,一掌便往我天灵盖拍,我被拍得蒙了,舌头都要吐出来,赶紧放开他往后退去。
            「竟然动真格了,咯咯咯咯……」虽然他没使上全力,我仍开怀地笑起来,对面的那人仍然好整以暇,窗外吹进的冷风阴惨惨地渗进骨髓,我嘻皮笑脸地去关上窗,回头打算再战个三百回合,可那人却已坐回桌前继续读他的书。
            「不玩儿啦?」
            他没回应,脑袋隐隐作痛著,却不是因为他那掌拍得扎实,而是本已遗忘的回忆又开始涌现。
            「……我第一次遇见你时,你已经二十岁了,哑巴张。」我推了推眼镜,忍耐著每个记忆复苏时的疼痛,望向他。
            「……你叫我什麼?」他倏地放下书。
            「你在永夜里生活了二十年了,相貌却还是与二十年前无异,在永夜里不会老去吗?还是你……本来就不会老?」
            「我不知道。」
            他既然是尸解,成了仙人自然不会老,至於仙人为何会在此桎梏二十年之久,我也没有答案,现在记忆的拼图还不够完整,兴许我将会想起答案,又或者我原本的记忆里根本没有答案。
            哑巴张。那是我给他取的绰号、是过去记忆里的冰山一角。
            「这真是奇怪的感觉,我原本认识你,那夜我重伤来到这儿时,我明明知道很多事,却又因为在这儿生活而遗忘了过去,但向青铜树许了愿后,我又渐渐变得记得你了,而且每天每夜都在缓慢的忆起一切。」他仍背对著我,修长的手掌紧紧地压著书面。「你呢?你何不和我许一样的愿望?想起你来到永夜之前的记忆?」
            「我。」他站起来,颀长的身子彷佛僵直般矗立在椅子前。
            他只说了一个字,却好像已听他说了一个高潮迭起的险剧般,连听者彷佛都身历其境。
            他从不是个喜欢使用词汇的人、也绝对不是擅长述说故事的人,但此刻他的情绪丰沛,即使我只见得到他的背影,仍能感觉到那个单音之中的无奈、无力以及无望。
            我想上前聆听,却生怕打扰他正在编织的词语。
            「我——许过愿,」他顿了顿,似乎是在考虑如何将他的情绪转化为简单的语句,「却……从没有实现。」他僵硬地挤出字句,彷佛用尽全身力气。
            怔了怔,我一时之间不晓得该说些什麼,或者该不该开口。
            「在你来之前……我甚至以为我就是诞生在这里的。」他的语气又恢复到平时的淡漠,但又和平时不太相似。「也许我从来就没有过去,何来恢复记忆?」
            张起灵回过头,凄凉的扯了扯嘴角,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笑,但也许这不算是所谓的笑容。
            他迅速地走出房间,一头长发轻飘飘的左右荡著,消失在门口。
            月落后,便是彷佛永恒的黑暗与孤寂。
            永夜的枯燥、无趣、诡谲,让我的精神一直呈现奇怪的状态,我虽然会笑,却不是发自内心,我虽然醒著,却又好像睡著了,每做完一件事,我的内心便感到无比的空虚,我的所见所闻,都好像假的一样。
            这里虽然心想事便成,却永远也变不出我想要的东西。
            我没有去细数到底过了多久,只记得在那天之后,张起灵就没有再和我说过话,总是只有我死缠烂打罗嗦他的份。
            我像染上了张起灵的呆病,也变得喜欢发呆起来,总是望著没有月亮的夜空发愣,但说呆病似乎不太恰当,因为他盯著天花板不动时,表情却是异常专注的。
            天花板究竟有什麼好研究的?
            当弯月重新高挂永夜之空,我才开始计算天数,四十九天后,劫便会降临。
            四十九天在我这个成天无所事事的家伙眼中看来实在是长得要命,但张起灵比我还会找事做,每天都不停的锻鍊身子和读书……还有发呆,好像忙得快忘了我们的渡劫之约。
            但我知道他不会忘的。
            此刻洋房四周海潮声四起,一如我第一次见到他被劫吞噬的那日,若这里正常些,那麼这磅礴的海啸声就会是我们即将被海水吞没的警铃。
            我斜躺在床上,面前的水果盘已经空了,我懒洋洋地咬下手上捏著的最后一颗樱桃,便听见张起灵飞驰而来的脚步声,碰的一声踹开我的房门。
            他还是不和我说话,眯起那双深邃的黑眼睛,双手搭在床沿,迅速一扯,暴风般把我和床垫棉被一块儿卷下床,我和棉被滚成一团,直抱怨道:「我躺著好好的你干什麼?」
            那人白净端正的五官没有丝毫变化,手里不知那儿来的一桶水,就往那空了床板上泼去,那木制床板爬满的血褐色咒文因为这桶水被冲淡了一些,张起灵丢给我一抹布,用眼神示意让我去刷洗这些咒文字。
            「你……什麼意思?」我一头雾水。
            「你自己说了要渡劫,自然得将这些咒文字洗去,以免到时你会逃到这阵法里去。」
            这些咒文似乎是以血画成,是上回唯一没让劫给吞噬的一方角落,原来为了杜绝我的退路,得将这个阵法擦除吗?
            「不过就是劫嘛,一头撞进去就行了,我难道还会逃不成?」我咯咯地笑了。
            「你没有面对过那东西,你怎麼知道你不会逃?」他似乎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那为什麼你上次不逃?」这咒文似乎年代久远,上头的血字深深吃进木质纹理中,我一边奋力的刷著,随口一问。
            谁知他竟沉默了。
            海潮声已经愈来愈接近了,我的心里愈是慌张,笑容就越开心。
            「……这阵法咒文只要少了一个字就没法用,你稍稍擦除一些就行了。」他反常地多说了一句话,接著便坐到一旁的扶手椅上闭目养神起来,怀里抱著他那把古旧的黝黑长刀。
            头又开始痛了,我努力不去想那和我们的过去有何关联,好不容易擦去几个字后,劫已将这栋洋房啃得一点也不剩了,我可以感觉得到,那深渊里的鸣叫正啃蚀著我的身躯。
            张起灵已经消失了,而我也因为失去了可以驻足的地方,浮沉在永夜的空中。
            劫并不知道,他欺向我时散发的压迫感有多重,我的心里就越兴奋。
            那幽冥般的黑暗啃咬我时,我越是害怕,扯开的笑容就有多深刻。


          7楼2013-05-19 12:17
          回复
              若那男孩就这麼死了,其实倒也轻松,只不过那样就不会有我和张起灵的相遇,也不会再有现在的我了。
              那男孩是我,而我就是那男孩。
              这麼简单的道理,我怎会不懂呢?否则我也不会做这个梦了。
              那时的我在弥留之际,遇到了正从山谷裂缝边上开了盗洞要出来的张起灵,他正好挖坟盗墓完,正要从墓里出来却因经验不足而挖偏了盗洞,正巧遇见奄奄一息的我——一个被父母抛弃的五岁男孩。
              我当时觉得自己已经万念俱灰,可见了人又让已经放弃的希望死灰复燃,而张起灵也没有问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也没有推开跪倒在他脚边的我那双肮脏的手。
              那时的张起灵连一句话都没说,便从裂缝里救出我,他身上背了好大一个登山包,却愿意舍下那包背上我,当时我不敢睁眼,怕那双不祥的眼睛令他恐惧,他随口问我为什麼闭著眼睛,我诓说我怕光,见了光就像瞎子,他之后便给了我一付黑眼镜。
              而他除非必要,否则很少跟我交谈,我年纪尚小,便幼稚地笑他像哑巴,他也从不生气,只说他叫张起灵,不是哑巴。
              我和他生活了约略三年的时光,成天不是跟著他下地就是和他练练拳脚、背背那些他从斗里倒出来的古书,之后有一天,他忽然消失了,我找不到他,只好找孤儿院收留我,一边找寻他的下落,这一晃悠就是二十年。
              不过我现在既然找到他了,又恢复了以往的记忆,就要履行我先前的承诺。
              我要带他走。
              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再睁眼时,我们便回到那座永夜里的洋房,我在猜想,劫这个不合常理的东西可能是一种会移动的传送门,依照著我们所不知道的规律运转著,每隔一段时日,它便会出现将我们带走,并且让我们重新体验过去的人生最痛苦的经历……痛不痛苦我是不清楚,我只是觉得会拘泥於过去的人很可笑罢了。
              张起灵的脸色很难看,我不知道他怎麼了,没有过去的人也会为了过去痛苦吗?
              他不像我是在永夜里遗忘过去的,而是来到永夜前就忘记了一切,因此青铜树没有回应他的愿望,因为本来就没有的东西,要怎麼恢复呢?
              我还记得和他的过去。我记得可是他却忘了。
              「我知道离开这里的方法了。」我冲他笑了。
              他不解地望向我,脸色依旧苍白如纸。
              「我记起来了,而你却忘了。」
              那人没有说话,我绕过他,蹲在他写满咒文的那块床板旁,先前被我擦去的部分露出古旧的木头纹理,我向青铜树神要来一些水和工具,把他写错的地方全数抹去,再用自己的血写上正确的部分,对自己完成的作品感到满意的笑了。
              如果我早点想起来的话,也许就不会被困在这儿那麼久了。
              「这是什麼?」他沙哑道。
              我凝视著他,仍然笑著,心中却踌躇著。
              我应该告诉他,这个地方是时空中的夹缝吗?一如我五岁那年掉入的谷间缝隙一般。这是一个谁也不能理解的奇异空间,是生与死、天堂与地狱的交界之处。
              而我们,是误入禁地的羔羊,走偏了路,必须生生世世被拘留在此的灵魂。
              「我该送你回去了。」我露齿而笑,笑容彷佛在我脸上冻结,我将一根红蜡烛芯在胸前八卦处挥舞了下,蜡烛便凭空点燃,递给他,他仍是满脸疑惑,我笑得更开心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如此有趣的神情。
              他肯定在腹诽著,到底我在搞什麼花招?
              忍不住笑了出声,他见我欠揍的笑开怀后,脸上表情冷了起来,一双眼睛像鹰一样发光。
              「点魂灯,这样你的灵魂在走回自己躯壳时,才知道该往那儿去。」我望著那燃烧著幽蓝色火焰的蜡烛,和我左眼一样的颜色。
              我摘下从未在他人面前卸下的墨镜,冰蓝色的火焰摇曳著,张起灵一边盯著我的眸子,一边模仿我的动作点燃了蜡烛,这是运用灵魂的力量点起的光,无论在哪儿它的主人都能看得见。
              「你这双眼睛,我见过。」他的声音十分平静。
              「哦?在那儿见过?」我饶富兴味的一笑。
              「在梦里。」
              差点没跌一跤,还以为他想起过去的事情了,没想到是在梦里?意思是说他在劫里也见到过去的我了吗?
              「一个被抛弃的男孩。」他淡淡地瞥了我一眼,便低头看著他手中忽明忽灭的蜡烛。
              「那你也该知道,是谁救了他。」
              「嗯。」
              「那便是我来到这儿的原因。」
              我举著蜡烛,一齤手携著那哑巴张,一同走进了那床板上写满血咒的阵法里。
              我嘱咐他,回去后,千万别睁开眼睛,必须当作自己是死人,直到他能够确认触碰他的人是我,才可以睁开眼睛。


            9楼2013-05-19 12:20
            回复
              做沙发!有好些疑问等等窝梳理一下 (′・ω・`) ~


              来自手机贴吧11楼2013-05-19 18:50
              回复
                问题有点多不要嫌弃窝(艸) 1.尸解具体是什么?2.哑巴第一次遇到劫的时候为什么不逃? 3.瞎子是如何进入永夜的呢?是因为那些咒符吗?可是如果单纯咒符的原因,那霍铃为什么没成功?4.在梦中,哑巴救了幼年瞎子之后去了哪儿?是去挖坟了吗?5.哑巴是在邪Õ教里长大的,那他为什么要去盗墓呢? 6.那个点魂灯是怎么点燃的呢?对不起窝问题好多TAT!


                来自手机贴吧12楼2013-05-19 19:07
                收起回复

                    那天张起灵其实就被关在墓穴的另一边,听见我这边有骚乱才出来查看,否则我大概永远也不会发现他就在那儿,估计也会空手而归了。
                    如今他回到二十一年久别的人世,不能适应的似乎有很多,比如窗外透进室内的阳光、比如偶尔来访的邻居、比如阴晴圆缺的月亮。他早上起床总是恍恍惚惚,以为自己还在永夜,听见虫鸣鸟叫总不能放松心情。
                    「回来的感觉怎麼样?」我从外头回来,倚著门,我那狭小的公寓房间便一览无疑,他这人在永夜生活久了、仰赖那青铜树惯了,竟彻底变成生活白齤痴,连衣服都不会自己洗。
                    他此刻正和烤箱奋战著,里面的食物已经焦黑一片了,我叹了口气,赶紧替他清理。
                    「挺有趣的。」
                    「啊?」哪儿有趣了?我不懂每天都固定要弄坏一个家电用品有什麼有趣的。
                    「我说这儿挺有趣的,人间。」他有意无意地瞥了我一眼。
                    呵呵呵呵,我乾笑了几声作为回答。几天没回来了,没洗的衣服已经堆成山丘,我进洗衣间替他洗了衣服,顺便把家里全部整理一遍,完事后看他坐在床上发呆,便丢给他电视遥控器。
                    「坏了。」他淡定道。
                    「什麼?」
                    「这玩意坏了,电源打不开。」他指指面前的电视机。
                    我赶紧上前,我靠!还真打不开,这小子难道弄坏了我的电视机?我检查了下电视机线才发现插头没插上。
                    「这儿不像永夜,要什麼都得自己争取,就像电器用品要用都得吃电,电费也要用钱付,你别忘记。」我挠挠后脑,感到前所未有的头疼。
                    这时门铃响起,张起灵最讨厌与人打交道,知道我要去开门便一溜烟地躲起来了。
                    我打开门,便看见穿了一身粉红色短旗袍的霍秀秀,她朝我嫣然一笑,婀娜多姿的一个鹞子翻身进了我屋子。
                    「你家真小,不过我喜欢。」她拣了张椅子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纤纤玉指点著我的鼻尖。「奶奶说,这些钱够你吃三辈子了,不过我想你接下来也用不上这麼多……」
                    我神经质地笑了几声赶紧接话道:「谢太皇太后恩典!咱们秀秀娘娘事情办完就请回吧!这儿地方小,怕娘娘您坐得不习惯。」
                    「我哪有不习惯,我喜欢得紧——」她话还没说完便被我连推带扯的请了出去,锁上门后还听得到她在外面咒骂我的声音,但没多久便安静下来,我从门眼看,确认她已经走了才转过身,让张起灵出来。
                    这霍仙姑还真是说话算话,即便我没有救到她的爱女霍玲,她还是给了我当初说好的酬金,我这没命活还真是没白干。


                  14楼2013-05-20 13:07
                  回复
                    救命窝只想到了一句话,果然做过了就是不一样了嘛XDDDDDD对不起窝好糟糕///////


                    来自手机贴吧17楼2013-05-20 17:05
                    收起回复
                      肉好棒(满足脸*¯)¯*)
                      顶,露珠加油


                      来自Android客户端18楼2013-05-20 21:57
                      收起回复
                        520最适合表白了,允许我看到一半先留个言,很久没看到这种高质量的第一人称文了。
                        掉进黑瓶坑里好多年,看了不少文,论质量,早年的写手精品简直是层出不穷。可惜的是,早年很多大大都神隐了,除了感慨还是感慨。
                        大陆和湾湾的文风有很大的差距,所以看到这种细腻而冷静的风格,犹如回到了对着手机追文的年代,好怀念。
                        楼主的《永夜》不是适合对着屏幕看的文章,而是值得copy & paste下来放到手机里一个字一个字阅读的好东西,设定也好,语言中的微妙,如果是熟读盗墓的黑瓶党,一定会由衷一笑。
                        安安静静的,在一个夜晚,慢慢去读,一个字一个字的。
                        好了,copy&paste去了~闪~~~~


                        IP属地:北京19楼2013-05-20 22:01
                        收起回复

                            他离开了。
                            我猜得不错,他要是想走,没有人留得住。
                            我一向浅眠,但回到人世以后,我更常有的是失眠,虽准时在夜晚闭上眼睛,四肢伸直平躺著,将呼吸控制在均匀而稳定的节奏,俨然完全沉睡的姿态。
                            但我却从未真正睡去,一直维持这样的姿态,直至天明。
                            从永夜回来以后,黑瞎子不常待在家里,总是往外跑,四处溜达,甚至跑去倒斗……我没事可做,天天待这里,因为抗拒外头刺眼的阳光,也不习惯与外人相处,因此对我来说,这里就是令我最自在的地方。我从永夜来到这里,就好像从一座夜的牢笼,来到另一座牢笼。
                            不同的是,这一座牢笼有著名义上的自由。
                            他走的那天,我一如以往那般闭眼直至天明,双眼发酸,却丝毫没有睡意,早晨由窗帘缝隙钻入的亮光刺痛著我,黑瞎子和我一样讨厌阳光,所以即便起了身,也不会揭开窗帘,他似乎知道我醒著,抽了菸还刻意不捻熄,让那恼人的烟味散发在斗室内。
                            清脆的声响叩在不远处的桌上,他似乎将钥匙放在上面,我知道那底下垫著张支票,他笑了声,摆明了知道我醒著。
                            我依旧维持著同样的姿势,静静地躺在床上,他在床旁踯躅,不晓得盯著我看了多久。
                            他若真的要走,我不会留,昨晚我并没有明著要留他,他却留下来了,那是对我这个曾经的救命恩人最后一丝的怜悯吗?我并不清楚,我推测他可能瞒了些什麼,是他死也不会说出口的秘密,为了不让我发现,所以他走。
                            脑袋里流转著许多的思绪,让我陷入被许多杂念包围著的漩涡。
                            直到我听见他刻意高调拍上的关门声,才知道他终於走了。
                            以往他每一次的出门,我都清楚,不论白天或晚上、日落或是三更……他从没有对我说过任何一句再见。
                            但我却听见他说了。
                            那一句又轻、又绵长的一句再见。
                            之后我搬离了这个地方,顺便替他缴齐了拖欠的房租。
                            一直住下去其实无所谓,纯粹只是我不想待在他曾经待过的地方而已,我在同一栋楼租了另一个房间,比他的那间要小,领教过永夜里的空旷无垠后,我并不怎麼向往宽敞的房子,甚至觉得空间只要足够放张床就好。
                            我不再吝於出外,有了这新的住所,我可以在附近的区域走动,至此,我花了两个月的时光去熟悉这个对我来说全新的世界。
                            黑瞎子将我那把乌金古刀留了下来,我每日抱著它冰冷的刀身入睡,长久以来的失眠不药而愈了,而当我看著它,似乎就能想起些什麼来——一如黑瞎子在永夜里想起我的时候那样,这把刀似乎能成为开启过去记忆的钥匙。
                            我经常出外走动,这似乎有助於回想,但记忆恢复得很慢,有的时候到了一个地方根本什麼也想不起来,但有的时候,过去的画面却源源不绝冒出,如雨后春笋。
                            从此我对於生活的意义,彷佛就只为了这些过去的片段而活,每每想起一些琐碎暧昧的画面,我便会感到难得的喜悦,即使那些记忆从来都不怎麼愉快。
                            被活神教长老以不守教规的罪名衣不蔽体的吊在高处鞭打的痛、被妒火攻心的其他成仙候选人陷害的伤、在登仙计画前夕以断我在人世留恋心为由杀死我父母的仇……
                            在无依无靠后,我终於决心逃出教团……我以为教团里有更多孩子符合成仙的资格,所以暗自希望那些教徒不要再对我纠缠不休。
                            谁知他们仍然跟上来了,我开始过著逃亡的日子,然而从小学过的技艺都是些挖坟盗墓的本领,以及父母遗传下来的发丘指,一个从来没有见过外面世界、唯一懂的知识只有倒斗的人,自然只能靠著这些过活。
                            接下来的记忆回溯又完全断了,我再也想不起接下来发生的事。我在想这种症状是否有解?据说是活神教的人将我洗脑的,能够洗脑自然能再想起来。
                            这天我从外头回来,突然心念一动,想去以前他住过的那间房看看,正巧遇见那房子的现租赁人正好要出门,他看上去像个大学生,腋窝夹著书,朝我礼貌的微笑,一边低头锁好房门,接著拉拉自己的背包带,朝楼梯走去。
                            下楼前,他突然回头,道:「对了!今天有个怪人来问过你。」
                            心头似乎有什麼松脱了,但又立刻揪紧起来,我道:「他说了什麼?」
                            「你真奇怪,瞧你的样子好像知道什麼人?」他露齿而笑。
                            在这世界上,与我有所干系的人也只有那黑瞎子了,来人不是他那又会是谁?我轻轻地哼笑了声。
                            那人愣了数秒,似乎对我轻蔑的笑有些不谅解,但见我没搭话,只好接著说:「他只问我什麼时候搬进来的,我说我住这儿两个月了,他就走了,其他的什麼也没问,所以我也没说。那人明明太阳不大……非要带著副黑眼镜,真是个怪人。」
                            「你怎麼知道他要找我?」
                            「啊……」那人挠挠头,一脸困扰的样子,似乎犹豫著自己该不该说。
                            我静静地等著他的答案,他对我沉静而笔直的目光似乎感到有点不自在。
                            终於,他嗫嚅的说了:「就是直觉吧。」
                            「他什麼时候来的?」
                            他转过头去:「嗯,就在刚刚……」
                            那年轻人还没说完,我便飞快地掠过他下了楼梯,奔驰著道公寓楼下的大门口时,我闻到一股熟悉的烟味,似乎是他常用的香菸品牌,沿著那抹呛鼻味道追去,便见到了他离去的身影。
                            两个月了,他走时,我未曾睁开假寐的眼,而这次,我清楚地目送他离去。
                            他穿著一袭米白色大衣,身形看上去瘦了,但那头黑发还是一样凌乱乾燥,即使只是背影,我也知道是他。
                            「你……不追上去吗?」那名年轻人竟然跟在我后头,足足和我一起跑了七层楼,他气喘如牛,面色苍白,看上去体质似乎不太好。
                            他双手撑著微弯的膝盖,几乎喘不过气来,但仍坚持道:「快去啊!你不去我帮你追了。」
                            说罢,他还真的拔腿要跑,我拎住他的后领,将他扯回原位。
                            「别动。」我不知道该用什麼词汇制止他比较恰当,他还在喘著,就算真要跑也跑不动了,他一双天真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瞪著我,像在做无声的抗议。
                            「他不是想见你吗?」他不安地盯著我,又不时的察看黑瞎子离去的方向:「你不是也想找他吗?既然这样,为什麼不去?」
                            「是啊……」我定然望著那方。「为什麼不去?」
                            那年轻人不解地望著我发楞,几次欲言又止,待他下定决心要发话时,却被我的眼神无声的制止。
                            再见黑瞎子后,我已经停止许久那犹如死灰的记忆回溯竟又重新复苏了。
                            那天见著他的背影,许多清晰的画面跳跃出来,一瞬间脑子里闹成一团的模糊像云雾般被吹散,我总算看见那深埋在脑海里的都是些什麼记忆。
                            如果他也是寻找我过去记忆的一把钥匙,我又何必顾虑他是否离去?只管追上就是了。
                            为此,我开始暗中调查他的行径路线,并且以难以察觉的方式跟随著他,只是每当我赶赴,他却早已远去,就像预料到我会跟上一样。
                            他走后两个月似乎都待在国外,此次回国是因为旅游的盘缠用罄,打算开始盗墓维生,这点跟我相同,我不打算用霍仙姑给他的支票过活,所以重新拾起二十年前的老行当,又开始盗墓维生的勾当。
                            若非那活神教一意孤行,故意创造个膜拜的偶像,否则像我们这样的人,哪有什麼资格飞升为仙?活神教以不正当的方式,强行将凡人催化成仙,却又从不让凡人们真正得道,只能在半死不活中挣扎,成为一个活死人。
                            二十年了,我困於永夜,直至被黑瞎子寻著救出,已经过了二十年了,这二十年,我没有老,变得沧桑的是我的灵魂,而他也同样不会老,灵魂虽只在永夜待上一年,便足以使其黯淡无光,他为了寻我,甘冒著死亡的风险成了不完全的仙人,而此次立场对换过来,换我去寻他,倒并未有什麼不妥,只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我用了些手段,得知他下斗的路线与方式的情报,而我随著他的脚步入斗,维持著他难以察觉的距离跟随著,只是虽然若有似无的掌控到他的行踪,但仍是遍寻不著他的人。
                            像他那样的人,能去哪里?
                            我知道我尽管寻便是,而他尽管走便罢,我会追上去。


                          20楼2013-05-21 13:09
                          收起回复

                              一个月过去了,黑瞎子踏过一座又一座的古墓,不曾停歇,而我追赶的脚步紧跟在后,踏过他曾走过的墓土、拆解他同样也闯过的机关,一边思量著,他为什麼要走过这样的路?他是否和我一样,在回忆著某些过往?
                              这一个月中,我们越岭翻山,下过大大小小的斗,从未照面,却知晓对方的存在,只是他始终保持著一段若有似无的距离,而我也没有贸然拉近彼此。
                              他并非完全不知道我正进行著无意义的追随,我明白,因此,我才跟得上,若换作是别人,他早已甩脱。
                              我想他跟我一样,最不明白是对方到底为什麼要这麼做?
                              为什麼我会这样紧跟他的步伐?
                              为什麼他分明要离开,却让我追在后头,不将我甩开?
                              恐怕他不那麼容易明白我的想法。
                              而我也不了解他这番行动的用意。
                              我只知道,只要我还存在於这个世上的一天,无论他去到哪里,我都会跟上,我曾问自己,这麼做有何意义?我想答案是:『我不知道。』
                              我们就这样维持著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穿梭在阴冷昏暗的地下世界里,不多不少、不紧不慢,他的敏锐让他可以从我安插的眼线里感觉到我的存在,而他对此表现得无所谓也不排斥,甚至没有丝毫防备,而我虽无法得知他立即的讯息,他遗留的步履声仍回荡在墓道里,久久未平。
                              如果他持续著他一个人的旅程,没有选择夹喇嘛,或许我没有机会在他身边安插一个位置,也没有追寻他踪迹的余地。
                              然而,就在我以为这样的追寻会持续一辈子、就在我已经觉悟於永远如此也无所谓时,我追上了他。
                              其实若非必要,否则我不会打破我们无声的约定,在双方都不允许的状况下拉近了距离,但黑瞎子已经失踪多日了,我所派出的探子迟迟没有他的下落,便返回让我得知这消息,我才飞快赶上,只是,一开始我像无头的苍蝇,盲目地到处乱窜。
                              我不明白,他为什麼选择如此穷山恶水的地区下斗?这儿不仅土地贫脊,整个斗早就已经前前后后被许多亡命之徒或者强盗搜刮一空了,机关早已经被破坏殆尽,就连棺椁和里头的尸体都被偷去了,不似以往他所入的斗,虽然凶险却不乏珍稀明器,现在这斗里空空如也,连个粽子也没有,他图的是什麼?
                              我找不著黑瞎子,在墓里来回寻找多遍未果,便差走了我那雇来的探子,那人不满此行没有收获,便朝我开枪,我念他事情办得妥当,并没有下重手,在他还没扣下板机前,我击晕了他,力道有些重,兴许他苏醒后会有点儿脑震荡,但并不伤及他的性命,这斗并不难出,只是需要点体力,我想他醒来足够应付。
                              不记得已经开启多少次类似的地宫石门机关,但这次我进到地宫时,突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错觉,并非因为我进入过太多相像的地宫之故,而是一股想起久远记忆的熟悉感升起,这是我勾起过去记忆的一个信号——这一次,我总觉得我好像曾经来过——且是在我尚未进入永夜之前。
                              终於,我忆起了一段零碎的回忆,当初我来时,地宫里的棺椁还在,我记得我在棺椁底部刻下了一串洋文字——那是以前教里的暗号——现在那串文字已随著棺椁而去,我只能凭藉一点点的印象,小心翼翼的将地上的墓砖掀开,如我所料,这里还有一条密道。
                              弯身进入密道,很意外地里头不需要点起火摺子,尽头的微光迎面而洒,密道的尽头是一座坑,坑里爬满了树藤和植物,坑里有座石台,我在上头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黑瞎子就躺在那儿,懒洋洋的翻了个身。
                              那坑上有座天井,银白的月光洒进来,黑瞎子就沐浴在那样的月色之下,他躺在爬满了藤蔓的石台上,脸色苍白几乎像具尸体。
                              我缓缓地走近他,拣了个位置坐下,他没有说话,我自然不会开口。
                              在这天井之下,我们就像过去仍同住的那段时光,他仰躺在床上,或沉思或沉沉睡去,而我在房内的一方角落凝神沉思,我们都没有言语。
                              不论何时,我们之间第一个打破静寂的总是他,然而,这次却不同。
                              「黑瞎子。」我喊了他。
                              「嗯。」他哼了声。
                              我不晓得该说什麼,也从未想过要说些什麼,话头就在这里,断了线。
                              此刻,黑瞎子嗤笑了声,惬意地伸了懒腰,自石台上坐起,鼻梁上挂著的一副墨镜有些歪斜,但他不将之扶正,放任它缓缓滑落脸颊。
                              「你找我有事?」他道。
                              「我不知道。」
                              「不知道还来?」他耸肩,满眼不以为然,异色的双眸正盯著我,竟让我联想到了在电视上曾看过的猫科动物,在狩猎前闪著危险讯号的双眼。
                              在他的目光面前,我并不如猎物般畏惧,他一只水蓝色的眼睛看来灿烂无瑕,如水光潋滟般闪耀著冷芒,另一只眼却是接近黑色的红,看来有些病态和邪气,深得要将人吞噬。
                              当他摘下眼镜时,我经常避开他那灿烂的左眸,那使我的双目刺痛,而右眼虽然深沉,却是我最习惯的颜色。
                              他的眉目清朗、面色极白,我曾见过他的身体,浑身几乎都布满了笔墨无法形容的累累伤痕,有些几乎看不出皮肤本来的颜色,因此他摘下墨镜时,总是让人无法与他纹满伤疤的身体联想在一块儿。
                              黑瞎子捏了捏眼镜在鼻梁上留下的红印子,歛首打算重新戴起眼镜,没来由的,我按住了他。
                              他摇著头笑了笑,抬头看我的同时,也挪近了身子。
                              接著嘴角欺上我的唇,唇瓣抹上人中处,来回摩娑著,最后咬了下我的鼻尖,有点儿疼。
                              「你知道我爱你。」他低声道。
                              「嗯。」
                              「我找了你二十年。」
                              「嗯。」
                              「你很冷静。」
                              「……」我无法确认自己的情绪状态,於是没有回答,但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十分稳定,没有异常。
                              「我想离开。」
                              「是。」
                              「猜得出原因吗?」他又重新绽放起他往日的笑容,但那笑容似乎有一些些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却看不出哪里不同。
                              「跟我有关吗?」我直白的说出心中所臆测。
                              「是。」他咯咯笑起来,似乎要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菸盒,但动作有些不自然,不知道为什麼,他别扭的用右手去掏左侧的口袋。
                              「你的左手?」
                              「不碍事。」
                              我不能说我完全理解他,但至少我知道他这人是好强的,如果不是左手残废,他必定拚命都会勉强举起手来,假装自己还一切如常。
                              不只左手,我还注意到,他的左颈有一些不明的伤痕,我一个箭步上前,想要挥开他刻意阻挡伤痕的右手,他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了一口血。
                              「石台底下应该有个盗洞,看看有没有你曾刻下的洋文暗号。」他一边咳嗽一边咯咯笑,嗓音破碎、语句断续,但我却能听懂。
                              眼下,我可以就状况推断出一个结论——那就是黑瞎子刻意支开了我的眼线和其他同伴,为的就是不让自己的脆弱暴露在他人面前,但因为失去他的行踪,我打破了我们一直以来维持的平衡。
                              如果这损伤不是突如其来的,我想不到他为何会中途脱队的理由。
                              找到了那刻了暗号的盗洞所在后,我用平台上的藤蔓编了个临时担架,我打头将他拉进洞里——没有时间思考他为何知道活神教的暗号——看他的样子其实是奄奄一息了,脸色神情、肢体动作都呈现极虚弱的状态,但他一路却好像没事人般说说笑笑,还有余力调侃我正拉著个拖油瓶,只是话声气若游丝。
                              盗洞出口似乎开在山崖间的石缝里,出口距离似乎没算准,偏了些,且看这凿盗洞的手法,似乎是个初学者,在我勘查这儿地形的时候,黑瞎子凉凉的开口道:「这是你年轻初出茅庐时凿的盗洞,手法拙劣得可笑吧。」接著咯咯笑了起来。
                              我沉默的摇了头,表示我并不记得。
                              也许是错觉,他脸色更白了些,首度陷入静默——也好,伤者闭嘴多益处。
                              将他从石缝间抬出后,碰巧遇到了附近农村上山来的一台牛车,那牛车主是个老翁,两鬓虽已斑白,一双眼睛仍然炯炯有神,热情的吆喝我们上车,还主动带上我俩上距离这儿有段路程的大城里找医生,那老翁多话得很,黑瞎子兴许是累了,一句话也没说。
                              「你们可真幸运呀,我们村里会上这山来的人不多见呀!若没有等到我,这小夥子可就惨罗!」
                              「村子里大约只有我会上山来,因为我小儿子二十多年前死在了这山上,连尸首也没找著,所以就在他失踪的当日过来祭拜……」
                              「说到我的儿子们呀,自打没了小儿子后,大儿子也病死了,妻子也因为伤心过度,也随著两小去了……」老翁说到这儿时抹了抹泪,牛车十分颠簸,他驾得不快,想路途也长,於是静静的听著。
                              「我就这样一个人孤孤单单过了快二十年了,其实我年岁未过半百,却老是被村里的孩子叫爷爷……寂寞催人老呀!」老翁这时叹了一口大气。
                              将黑瞎子救出斗时天才蒙蒙亮,现已经过了正午,两旁除了丛生的杂草外空无一物,地面黄土因为牛车驶过而飞扬著尘灰,毫无遮蔽物的草原上在烈日直射之下,令老翁汗流浃背,我提议停下来歇会儿,老翁却坚持要继续把我们载到目的地,因为他担心躺在牛车上始终未发一语的黑瞎子撑不住。
                              终於,黑瞎子苦笑了声,虚弱道:「老头,我们可没有钱给你。」
                              「没关系、没关系,助人为快乐之本嘛!」老翁喝了一大口水,继续挥鞭驾著牛车赶路。
                              黑瞎子难得没话痨,自顾自盖上草席休憩著。
                              而老翁的话痨却仍持续著。
                              「我的小儿子……其实是被我和妻子给丢了的……」
                              「现在想想,他其实没什麼不好……就是孤僻了点儿,村子里的人都不喜欢他,因为他有一双奇怪的眼睛……」
                              黑瞎子此时缓缓地翻了个身。
                              「他有一双颜色不同的眼睛!有只黑的眼睛还带点红色,每当村里的孩子看到他都要吓跑的——我和老婆看了害怕,又养不起两个孩子,受不了村人的议论,就将他丢了。」
                              我沉默了好半晌,只听见风沙吹来的呼啸声和轮轴与崎岖的地面碰撞的声响。
                              「你曾……后悔丢过他吗?」突然,黑瞎子开口问道,嗓音有些沙哑。
                              「我很后悔。」老翁低下头。「若是小儿子还在,我们两老说不定还能有点寄托。」
                              「如果你的大儿子没有病死、妻子仍然活著,你的生活没有变得像现在如此悲惨,你还会后悔吗?」
                              那老翁沉默了,久久没有回答——也许不会有回答了。他开始频繁的擦著泪,一直到达目的地都不曾停歇。
                              到了城里的医院后,我将身上的一些零钱递给老翁,他却没有收下,我扶起想自行下车却失重跌落地面却还咯咯笑著的黑瞎子,将他交给老翁,弯身去捡黑瞎子叨念著的那掉在地上的墨镜。
                              「你……你的眼睛……」扶著黑瞎子的老翁大吃一惊,重心不稳的将黑瞎子放开,正要开口说些什麼时,黑瞎子便把墨镜戴上了。
                              「走吧。」黑瞎子淡淡道,我扶著他,缓缓往医院前行。
                              「等一下!等一下!」老翁突然激动大喊起来,但黑瞎子没有回头。
                              我们无视於他父亲的呼唤,蹒跚的进了小城里的医院。
                              待续。


                            21楼2013-05-21 13:11
                            回复
                              他们被困在了轮回里


                              IP属地:北京来自手机贴吧22楼2013-05-21 15:22
                              收起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