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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氏❤宇香☆20131114『改文』叶氏三姝①茂盛少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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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盛少女心 原著 凌淑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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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井梧桐秋叶黄,萧然真在华胥氏。
寺压山河天宇静,暗香浮动月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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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3-11-14 15:57回复
    第一章
      房间内的气氛有点尴尬。
      不过,叶宇香承认,她蓄意抉选在父亲生前的卧房召开遗嘱相关会议,就是为了让眼前的这两个女人感到羞愧——她的继母潘依菲,和她的继姊王美亚。
      目前叶家门下仅存的人烟惟剩她们三口子,而其中仅有她名正言顺的顶着“叶家”的祖传大姓。
      “哼哼!”冰冰清清的冷笑声嗤出她的鼻尖,在偌大的室内却回响得有若核子爆发。
      继母和继姊偷偷交换了一个局促的眼光,赶紧又低颔了脑袋,眼观鼻,鼻观心,就是没人敢迎视这个即将满十九岁的叶家么女。
      很好!起码这两个女人还有羞耻心,尚且了解自个愧对于她。叶宇香又哼哼地冷笑了两声。
      “情况看起来很不乐观。”房内的第四名人类清了清喉咙,善意地解救两名女性免于老么无声的指责。
      杨老律师处理叶家的法律事务已经很久了。一年前,叶家男主人去世的时候,便是由他出面宣读往生者的遗意,同时被指定为遗嘱的执行监督人。
      叶父的遗嘱中明文指出,倘若他过身之后,小女儿未满十八岁,那么她新来的继母可以代为管理叶家的财务,直到她成年为止。
      叶宇香盯着手中的财务报表。上头一大堆坑坑巴巴的支出数字就自动省略吧!重点在于底端的加总数字——两万六千七百二十四元整。
      这就是叶家目前的现金总值。股票:零;有价债券:零;信托基金:零。
      换句话说,除了三人栖身的这栋房宇,她那两个狼狈为奸的继母和继姊把叶家财产全给耗个精光。
      “好,很好。”她铁青的脸色很类似月圆之夜的僵尸。
      “……”两位英雌气短的女人哼也不敢哼一声。
      全怪她那不争气的老爸!如果晚死个半年也就没事了,他老兄偏不!硬要选在她满十八岁的四个月前嗝掉。这下可好了吧!潘依菲成了头号“散财后母”,身旁还有王美亚这个“秦桧二世”做帮凶。
      “宇香,你也了解,令尊在世时,府上的财务状况就已经大不如前,而现在……”老律师温和的目光落在小女儿身上。
      “您老人家的说法还真是客气了。”叶宇香刺耳地回他一句。
      老子的脾性,做女儿的当然摸了个通通透透。她老爸绰号“赛孟尝”。千百年前有个古代瘟生叫孟尝君,门下食客三千人;二十世纪有个现代瘟生叫叶老头,生平无大志,莳花植草享受人生,三千万的祖传家产花剩两百万,然后他老兄两腿一搁,走了。
      于焉,成婚仅一天的天女新娘无怨无悔地接下重担,替他散光最后一丝花花绿绿的大钞。
      难怪这两人会看对眼,决定结为夫妇,因为他们脑神经同样短路嘛!


    2楼2013-11-14 1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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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香的五官玲珑细致,眉宇间早熟老成的神态却冲淡了可亲可爱的气息,冷淡、尖刻成了她贯常的表象。除了对家人和亲近的长上,宇香稍稍会表露喜怒哀乐的情绪之外,其他时候的她总带冷眼旁观的调调看世情。
        没法子,在一个不切实际的父亲影响下,家中总得有一位成员懂得看重现实,为生活张罗。
        “你姊姊和继母的事,就交给你多费心了。”他带些怜惜的凝视后生小辈。
        “我晓得。”瞥向卧室的秋眸虽然透露无奈懊恼的意味,却包含更多的宽纵。
        “过一阵子我再来看看你们。”临走前,老律师再度向她谆谆叮嘱。“宇香,答应我你会去找我朋友。他真的可以提供你们一些具有效益的建议,总好过你们几个门外汉徒自瞎子摸象。”
        “再看看吧。”她笑了笑,不肯正面回答。
        老律师轻轻叹了声,不再多言,又揉了揉她削薄的软滑青丝,才转身离去。
        这三名女子,一个超级乐观,一个超级悲观,一个居中采理智思考。三个人,三款性子,却结合成单一的命运共同体。
        叶家女人的前途可有得打拚了。


      6楼2013-11-20 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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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快出人命了,还剩五分钟!
          几名不赶时间的学子眼前一闪,倏然瞥见一道飞逝而去的纯白劲影。
        宇香嘴里含着一口水饺,脚踏车随便往停车坪一靠,急飕飕的奔向大会议室。
          “借光,借光!”口内的食物咕噜沿着食道滑落胃袋。
          午饭时间被继母大人拖延住了,硬是塞给她杂七杂八的烹饪实验品当试吃员,短短六十分钟撑饱她满肚子失败作品,连中元节大拜拜的猪公填塞料都及不上她胃里的数量。
          幸好她就读的大学就在大宅子附近,骑脚踏车十分钟即可抵达,否则错过这场校园座谈会,下星期一的读书报告只能诳那个老头子“聪明的人才能看见我的字迹”。
          教企管概论的老番颠教授委实太不上道,明明作业名称为“读书报告”,偏生要求他们去听劳啥子的座谈会,天晓得国贸系的学生干啥跑去凑企管系举办的座谈会的热闹。
          “看样子不抄捷径不行。”她百忙中瞄着手表,暗忖。
          百米跑十六秒的飞毛腿当下转了个拗折,直接冲进A楼。校舍后方有一处贵宾专用的休息室和一道便梯,与大会议室成直线距离。不得已,暂时让她冒充一次贵宾吧!
        宇香三步并成两步地奔上A楼台阶,对穿过长方形的建筑物,偷瞄几眼,趁着四下无人,轻悄溜进贵宾室,再沿着另一侧的出口钻出门。
          门扇才刚反手掩上,彼侧入口正好有人步进来。
          时机拿捏得刚刚好,没被人逮到,爽!她窃自庆幸着。
          眼前横下的楼梯只有一公尺半的高度,为了节省时间,她直接从平台的铁栏杆翻跳下去。
          “天助我……哇!”意外状况发生。她人在半空中,突然发现预定的着地点竟然杵着一个男人在那儿吞云吐雾。“喂喂喂,快闪开!快——”
          来不及了!砰!自由落体着陆。
        宇香拚命拍拍胸脯,安抚受创的惊魂。“还活着,还活着……四肢健全。”
          “很高兴你安然无恙。”梦魇般的愠恼咕哝震动她的耳膜。
          幽幽的松馨漫游在她的鼻尖。
          好耳熟的噪音!该……不会是……他吧?
          宇香慢慢偏斜发愣的视线,一双光华烁然的瞳眸恰恰与她对住,那抹不经心的笑照旧浮在嘴角——纪汉扬。
          天!这种场面只适合以四个字的开场白揭起序幕——
          “冤家路窄。”第一个浮上大脑皮质层的成语冒出她唇际。
          纪汉扬着实考虑了几秒钟才发出回应,“咱们俩结过冤吗?”
          “从你每年打算赚我三十万的那一刻起就结定了。”她就这样坐定在他大腿上,俏薄的柳眉拧成严肃的结。
          两位当事人俨然不觉得如此这般的姿势有什么不对。
          “原来如此。”他喟叹了一长声。“现在我了解为何商场上永远存在着敌人,因为我每年向他们收索的费用高过你不知多少倍。”
          “希望你下雨天尽量不要外出,以免雷公执行任务时,劈错了人,那你就多添一条罪孽了。”她尽量让自己的叮咛听起来够恳切。
          “谢谢。”
          四只睛瞳继续大眼瞪小眼。
          半晌,轮到宇香叹了口气,率先打破沉默。
          “我快要迟到了,请问你介不介意放我起身?”她的俏颜依然一脸肃穆。
          “怎么回事?”纪汉扬低头顺着她的指示看过去,惊讶入了心坎。“咦?你的腰怎么放在我的手臂底下?我居然没发觉!”


        11楼2013-11-23 2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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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因为你没发觉,所以我才克制自己不要打黑你的眼圈。”宇香分析得冷静有条理。
            “失礼,失礼。”他缓缓收回圈着她的健臂,眼底带笑。
            好死不死,头顶上方的偏门突然推开。
            “纪先生?您在哪里?开会的时间差不多了。”教务主任的呼唤一阶阶飘下绿草地。
            杀人鲸来了!她忙不迭地跳起来,一个箭步钻进楼梯底下的暗处躲匿,穷凶极恶的唇语警告他——不可以出卖我。
            “我在底下。”纪汉扬暧昧地眨眨眼睛,仰首招呼教务龙头。“抱歉,我出来抽根烟,看看风景。再给我几分钟,我马上进去。”
            “没关系,您慢慢来。”主任谨礼的声音飘进了贵宾室里。
            警报解除,宇香立刻从暗处冲出来,抢起落在草坪上的包包,开步直奔大会议室。座谈会那几个主讲人大概舍不得等她。
            “我已经迟到两分钟,无法继续留下来享受你的二手烟,拜拜。”
            “后会有期。”他朝玲珑的背影挥了挥手。
            “不必,相见争如不见。”她头也不回地撂下道别词。
            八成是报应吧!或者上苍决定挑个蚁民实验一下“屋漏偏逢连夜雨”的真意。她的脚下突然踉跄了一步,右脚的健康凉鞋断落在两步距离之外。
            “妈的……”一条皮索磨坏了,勉强穿着它反而跑不快。宇香不暇细想,急促地抬起鞋子扔进他怀里。“你先收着,回头跟你要。”
            风火雷电的背影转眼间刮成一点小白影。
            “喂!”他又惊愕又好笑,怔怔地盯着手中的硬底凉鞋。
            今儿个敢情时辰好,适时上演童话故事。先是让他扮演梦游仙境的“爱丽丝”,碰上一只赶时间的小白兔,然后又一跃而成白马王子,捡到灰姑娘仙杜瑞拉的破凉鞋。
            不知午夜的钟声敲响,这只右鞋会不会变回南瓜?
            不对,变成南瓜的应该是马车。那么玻璃鞋是由哪样替代品化成的?
            要命!他没事复习童话故事做什么?
            纪汉扬忍不住轻笑。管它什么马车、南瓜,只要届时别让他这个王子蜕回青蛙就成了。


          12楼2013-11-23 2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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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好个相见争如不见。她认了!
              主办单位为了让大会议室的空间达到最佳利用,几乎把每一尺可见的空间全部摆满了座椅。因此,讲桌与第一排听众完全没有距离,尤其是最中间的桌位,简直就是和讲桌抵靠在一起。除非主讲人蓄意伸长脖子往底下探望,否则从台上的角度不太可能看得见这个位子,换言之,最适合她这种对演讲、座谈会兴致缺缺的佞学生偷懒打盹。
              一开始,宇香的坏主意早已盘定妥当,事先要求同学替她占据第一排最中间的座位。至于听讲的工就委托全功能的随身听代劳。
              当然,这一切部署的前提是——演说者不会无聊到探长脖子往底下看。
              偏偏今天的主讲人有这等怪癖。
              “因此,如何适时激励员工,引导部属发挥潜在能力,才是一位成功的管理人应该着重的课题。”纪汉扬狡黠地探头望一望她。“这位同学,你说对不对?”
              咕咕的低笑声蔓延在百来位学子之间。
              “……对。”宇香咕哝,坚持用头顶面对他。
              千算万算及不上天算,她若知晓座谈会的主讲人之一就是他——纪大顾问,早八百年溜到最末一排蹲踞了。
              平心而论,纪汉扬的演讲技巧相当高杆,用词和动作也很风趣幽默,在三位主讲人当中最受听者垂爱,令人怨恨的是——他的幽默建筑在她的别扭之上。
              这家伙每隔三分钟就对她的桌位探头探脑,没事询问她几句“对不对”、“好不好”、“同不同意”。甭说打瞌睡了,她连稍微分心一秒钟都会穿帮。满场学生呵呵笑得要命,只有她暗咬着银牙引恨吞声。
              “这位同学,我会不会打扰你午睡?”纪顾问又产生新的疑问。
              你当自己在表演双口相声啊?
              她接收到企管系系主任的无声警告,不耐烦的眼光只好投射给笔记簿欣赏。“不会。”
              “很好,贵校学生的求学精神让人激赏。”纪顾问终于满意了,若无其事地继续往下发表高论。
              如果她还得愣坐在他跟前扮小丑,那她就该死了!宇香开始绞尽脑汁,为如何光明正大地逃离会场做准备。
              “——我方才举出来的例子,目的在于说明中级主管对公司组织具有关键性的影响力。截至目前为止,有没有任何问题想提出来?”不等在场的听讲人举手,纪汉扬瞳仁往下一瞟,焦距又投准在她身上。“这位同学,你有没有意见?”
              不要怀疑!我对你意见很多。萌萌抬头暗瞪了他一眼,把沉积已久的民怨上达天听。
              该死的!这万恶匪人竟然还她一瞥“你奈我何”的兴味光彩。接下来只好赌王斗千王了。
              她忽尔眼睛眉毛鼻子嘴巴全挤成团块状,怯怯地举高手。“有。”
              纪汉扬从没见过有人可以在五秒钟内让脸部表情产生如此大幅度的改变。“这位同学,请发言。”
              “我……我肚子痛。”她可怜兮兮地起身。“对不起,我必须离开会场一下子。”
              这个藉口是讲给现场的系主任和老头子教授听的。只要两位大头目那儿交代得过去,哪还有不溜的道理?
              “原来我的演讲可以整肠助消化。”潇洒的主讲人咋了咋舌。
              几个不识相的学生咭咭咯咯的鼓噪起来。


            13楼2013-11-24 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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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好个相见争如不见。她认了!
                主办单位为了让大会议室的空间达到最佳利用,几乎把每一尺可见的空间全部摆满了座椅。因此,讲桌与第一排听众完全没有距离,尤其是最中间的桌位,简直就是和讲桌抵靠在一起。除非主讲人蓄意伸长脖子往底下探望,否则从台上的角度不太可能看得见这个位子,换言之,最适合她这种对演讲、座谈会兴致缺缺的佞学生偷懒打盹。
                一开始,宇香的坏主意早已盘定妥当,事先要求同学替她占据第一排最中间的座位。至于听讲的工就委托全功能的随身听代劳。
                当然,这一切部署的前提是——演说者不会无聊到探长脖子往底下看。
                偏偏今天的主讲人有这等怪癖。
                “因此,如何适时激励员工,引导部属发挥潜在能力,才是一位成功的管理人应该着重的课题。”纪汉扬狡黠地探头望一望她。“这位同学,你说对不对?”
                咕咕的低笑声蔓延在百来位学子之间。
                “……对。”宇香咕哝,坚持用头顶面对他。
                千算万算及不上天算,她若知晓座谈会的主讲人之一就是他——纪大顾问,早八百年溜到最末一排蹲踞了。
                平心而论,纪汉扬的演讲技巧相当高杆,用词和动作也很风趣幽默,在三位主讲人当中最受听者垂爱,令人怨恨的是——他的幽默建筑在她的别扭之上。
                这家伙每隔三分钟就对她的桌位探头探脑,没事询问她几句“对不对”、“好不好”、“同不同意”。甭说打瞌睡了,她连稍微分心一秒钟都会穿帮。满场学生呵呵笑得要命,只有她暗咬着银牙引恨吞声。
                “这位同学,我会不会打扰你午睡?”纪顾问又产生新的疑问。
                你当自己在表演双口相声啊?
                她接收到企管系系主任的无声警告,不耐烦的眼光只好投射给笔记簿欣赏。“不会。”
                “很好,贵校学生的求学精神让人激赏。”纪顾问终于满意了,若无其事地继续往下发表高论。
                如果她还得愣坐在他跟前扮小丑,那她就该死了!宇香开始绞尽脑汁,为如何光明正大地逃离会场做准备。
                “——我方才举出来的例子,目的在于说明中级主管对公司组织具有关键性的影响力。截至目前为止,有没有任何问题想提出来?”不等在场的听讲人举手,纪汉扬瞳仁往下一瞟,焦距又投准在她身上。“这位同学,你有没有意见?”
                不要怀疑!我对你意见很多。宇香抬头暗瞪了他一眼,把沉积已久的民怨上达天听。
                该死的!这万恶匪人竟然还她一瞥“你奈我何”的兴味光彩。接下来只好赌王斗千王了。
                她忽尔眼睛眉毛鼻子嘴巴全挤成团块状,怯怯地举高手。“有。”
                纪汉扬从没见过有人可以在五秒钟内让脸部表情产生如此大幅度的改变。“这位同学,请发言。”
                “我……我肚子痛。”她可怜兮兮地起身。“对不起,我必须离开会场一下子。”
                这个藉口是讲给现场的系主任和老头子教授听的。只要两位大头目那儿交代得过去,哪还有不溜的道理?
                “原来我的演讲可以整肠助消化。”潇洒的主讲人咋了咋舌。
                几个不识相的学生咭咭咯咯的鼓噪起来。


              15楼2013-11-25 0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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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根据“墨非定理”,你越是迫切需要某件物品或某个特定的人,它们往往会越让你找不着;反之,你越不乐意看见这些物事,它们就越喜欢冒出在你眼前。
                  今天,“墨非定理”在她的生命中发挥得淋漓尽致。她上完最后一堂五点半的课,返回家园,第一步堪堪踩上玄关的踏脚垫,不怀善意的陌生人已大剌剌地渗透入大后方。
                  纪汉扬风采翩翩的端坐在客厅里,向她辐放着清朗倜傥的假象,那一百零一副不经心的微笑表情永远吊挂在原位。
                  “嗨!”他沉稳地招呼。
                  “又是你。”宇香沉着一张脸,冷冷地道。这家伙有心的时候,的确可以让他自己迷人得离谱。
                  “宇香,你回来啦?正好纪先生顺道拿合约过来让我签名,我就留他一起吃晚饭。”潘依菲热情好客的欢声从厨房飘出来。“你姊姊马上就下来了。”
                  “喔。”她不痛不痒地应了一声,继续拖着慢吞吞的步伐往二楼的闺房进发。“你们陪客人慢慢聊,我先上楼去。”
                  背!又见到那个居心叵测的怪人!
                  纪汉扬看起来不像特别和蔼可亲的男人,那副“只谈公事”的纯职业性笑容甚至有些疏远无情,尤其是他的眼睛,永远像在饶有兴味的观察着她,让人看了就觉得浑身不对劲。
                  偏偏他很享受在她周围团团绕似的。
                宇香步回香闺,撇撇不屑多想的娇唇,开始进行换装的准备手续。
                  叩叩——想必是她继姊。
                  “进来。”宇香褪下牛仔裤,一头钻进衣橱里搜寻她的休闲运动裤。“王美亚,你先下楼陪继母大人,免得那个顾问怪客把她生吞活剥了都没人晓得。”
                  她继姊推开了门,却没作声。
                  “还有,记得叮咛她,签下一大堆不平等条约之前,先把合同内容研究清楚……不,乾脆叫她先拿上来给我过目,以策安全。”找到了!她爽快俐落地抽出皱巴巴的长裤,左脚跨进裤管里。
                  “太迟了,令堂已经签好了合作契约。”
                  不是她老姊的声音!宇香微震了一下,迅速换上酷阴的面具,一只脚仍然站在长裤外,缓缓回头。
                  她没有尖叫!这是纪汉扬第一个跃想的念头。女人变换衣着的中途被陌生男子撞见,不是应该要哇啦哇啦地失声嚷嚷吗?
                  叶宇香非但没有任何动怒的意味,甚至连手忙脚乱地套好衣裤的动作也收敛住。回想稍早的演讲中,他故意拿她开玩笑,在学子之间成功地塑造出自己亲和可近的形象,虽然感觉得出叶萌萌相当不悦,然而她至多拍拍屁股,姑娘走人是也,再度见着他之后,也未显露任何追责怪宇香罪的意向。
                  她明明芳华十八、九岁,言行却类肖古井无波的三、四十岁老沉女人,实在是个很诡异的小女生。
                  “令堂叫你下去吃饭。”人家不动如山,他反倒觉得自己有必要为突兀的行为提出解释了。
                  “喔。”她淡淡地应了一声,套好长裤。
                  顶上的日光灯突然闪了两闪,啪嚓一声熄灭了。
                  “啊——”
                  “好可怕!”楼下传来两声惊吓的女性呼喊。


                17楼2013-11-26 1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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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电?他警觉地举首望一望灯管。
                    “老宅子的电路年久失修,偶尔会秀逗休工一阵子。别怕,别怕!”一把冷静清嫩的女声突然在他耳边咕哝。
                    纪汉扬啼笑皆非地斜睨向侧旁。她的动作很快,刚才还离他好几公尺远呢!
                    果然,灯管挣扎了几秒钟,世界重又恢复光明。
                    叶宇香立在他身旁,小手还敷衍性质地拍抚他的臂膀。她非但自己不怕,反而回头安慰他这个大男人。纪汉扬又好气又好笑。
                    “真是的!一点也不可爱!”他抱怨。
                    “什么东西不可爱?”宇香拧着柳眉,听不懂他的评论。
                    “你。”他的食指猛地顶高她下颚。“年轻女孩就该有年轻女孩的娇俏伶俐。换衣服被男人看见,应该象征性地尖叫几声,捍卫可贵的贞节。停电的时候,起码假装怕兮兮地钻进男人怀里,寻求保护。十来岁的小女生要蹦蹦跳跳的才可爱,你怎么一点也没有女孩子家的娇气?”
                    “我可不可爱干你什么闲事?”宇香翻个青白眼,挥开他的食指。
                    “虽然不干我的事,可是我瞧不顺眼。”纪汉扬揪住她,不让她走。“就我印象所及,除了你更早之前差点迟到的那一幕,鲜少瞧见你对外在刺激有反应。就连我下午在演讲上欺压你,你至今也缺乏正常的回应,你知不知道这样冷淡的个性很容易激发男人的挑战心?我忍不住想插手管一管、逗一逗,摸清楚你的底线在哪里。”
                    她讨厌旁人——尤其是异性——莫名其妙地碰触她身躯。
                    “无聊。”宇香敏感地抽回手腕,赶快走开几步,省得又被他动手动脚的。
                    “我并不觉得无聊。”两三步远的距离对手长脚长的纪汉扬根本不是问题,他跨前一大步,再度囚困了她。“事实上,我觉得越来越‘有聊’了。”
                    这会儿宇香承认自己真的有点被吓到。她还没见过像他这样不屈不挠的家伙,寻常人面对她直接而明显的排拒,通常会摸摸鼻子认命了;只有他,一步紧追着一步,咄咄逼人。
                    “顾问大人,你好像时间太多了。听说你的事业做得很大,行程排得很紧,不是吗?”宇香只好任他扯住自己的细腕,努力装作不在乎。
                    纪汉扬眯起眼睛,不经心的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款深沉敏锐的探巡。
                    “相信我,如果有选择,我也不愿意让繁碌的生活节外生枝,可是你碰触到我天性中好奇的因子。”他勾起帅帅的异样笑颜。“我一向对言行特异的人类缺乏抵抗力,一旦碰见了、认识了,就非得观察清楚不可。”
                  宇香徒呼荷荷。不能让姓纪的发现她已开始感到不自在,否则他这样精细老练的高手,一定会乘机鲸吞蚕食她的精神领域。
                    “抱歉,你的好奇心强弱与我八竿子打不着边,我没那么多工夫陪你瞎耗。”她闪过他颀长的体干,作势要离开。
                    “你在忧虑些什么?”他忽然天外飞来一句。
                    “什么?”她诧异地愣顿住步伐。
                    “你看起来总是忧心忡忡,虽然表面上隐藏得很完美,却逃不过我的眼睛。”他的表情是深思的,沉潜到她心灵最底处。“我不懂你在焦虑些什么,你才十多岁而已。”
                  宇香从来没希望过任何人对她多看注几眼,今儿个却无端端遭逢一位不相干的男人频频散播关爱的眼神。
                    她到底招谁惹谁来着?
                    “老不修。”
                    好半晌,纪汉扬被她的评论偷袭得哑口无言。
                    “什么?”
                    “恋童症。”宇香正经八百的换个新名词。
                    “我?”
                    “登徒子。”她继续吐出更丰富的库存词汇。“采阴补阳。老牛吃嫩草。心理不正常。色狼。”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
                    “我肚子饿了,楼下见。”奇袭见功!
                  宇香抽回手,疏淡有礼地移步出闺阁,留下贵客呆立在卧房内,重振他受创的男性自尊心。


                  18楼2013-11-26 1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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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等一下,宇香!帮我两个小忙。”
                      她正赶着在收件截止时间十一点半前交出“成本会计”的作业,临出门前被继母大人给唤住。
                      “干嘛?”不用功的学生永远处于和时间赛跑的窘局。
                      “喏,帮我把这叠传单发放到你们校园里。”潘依菲抱出起码上百张的影印宣传单。“前几天我请维箴替我打好一份订便当的小广告,今天早上刚刚印好的唷!你顺便替我发一发,每间空教室放上十几张,总会有学生看见的。然后他们就会打电话来订便当。”不知天高地厚的便当婆彷佛预见了欣欣向荣的远景。
                      拜托!她暗暗呻吟。继母大人来真的了。
                      “不成的啦!你的宣传计画一点方向都没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有违她务求实际的人生观。“纪先生正在为你规画一个适当的餐饮业走向,不是吗?你耐心一点,等他那头计量出个结果再着手也不迟。”
                      “别担心,第一桩交易已经上门了。”潘依菲笑容可掬。“事实上,这就是我第二件要交代你的任务。你看!”
                      翩然的碎花裙影快跑进厨房。一趟!两趟!三趟!总计提出十多盒保丽龙热便当。
                      宇香傻住了。“你——何时接到餐盒订单,我怎么不晓得?”
                      “昨天隔壁的华先生过来借砂糖,我随口和他聊了几句餐盒外卖的点子。没想到人家好乐意帮忙,立刻就为他儿子的班上订了十五个便当喔!他儿子和你同校,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应该就在校门外等便当,麻烦你替我送过去。”
                      华先生是个四十五岁的鳏夫,觊觎潘依菲的美色已经大半年了。
                      “你真是天才。”宇香拍着额头,简直快晕倒。“人家随便说说,你就认真啦?”
                      “反正便当费我已经收了,如果华先生有意恶作剧,我们也不亏本。”潘依菲笑吟吟的应道。“现成送上门的便宜,不赚白不赚。”
                      这就是她继母大人最厉害的地方。外表笑咪咪,容色又清丽可人,所以就有一堆头脑不清楚的男子汉误以为她的内在和外表看起来一样天真纯美。
                      宇香承认,她是在认识了潘依菲之后才了解“会叫的狗不咬人”的反面意义。
                      “我只有两只手,如何胜任你的便当特使?”她摊摊手掌心,无能为力。
                      “对喔。”潘依菲终于稍微意识到现实问题。如果叫计程车送女儿和便当去学校,未免有违经济效益。
                      熟悉的松香淡淡飘上叶宅的私有车道。
                      宇香心中怦然,在回头之前,已经从幽黯的气息辨识出他的存在。
                      “叶夫人,午安。”纪汉扬依然含着那抹不经心的笑。“我下午替朋友代上两堂贵校的企管课,所以顺道把企画书送过来。宇香,我以为你应该在学校。”
                      雪白色的三菱房车泊在车道上,烈阳昭昭,车身反射出炫丽耀人的晶光。
                      两双炯炯莹亮的水眸对准访客——
                      和他的交通工具。
                      “午安,纪先生,我正准备出门。”宇香漾出稠得几乎黏牙的甜笑。“您的车子很漂亮。”


                    21楼2013-11-29 0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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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继母大人的外卖事业只能拿来当游戏,大家心照不宣,所以她从未真正把希望放在潘依菲身上。
                        纪汉扬也没有。
                        日前他顺路送抵的企画书虽然规画得有模有样,说穿了不啻一场空中阁楼,面子、里子交代得过去就好。她一直牢记他曾经提起过的那几句语焉不详的暗示,显然这位炙手可热的高级顾问对于叶家的财务问题另有计画。
                        阴奉阳违的手段着实让姓纪的发挥得淋漓尽致!
                        反正合约是他草拟的,游戏规则由他订定,叶家女人们等于被他困住了,只能随着他的节拍起舞。
                        然而她讨厌不确定性太高的情境,更排斥他故作神秘的态度。何况,求人不如求己,唯有自立自强才能生根茁壮。
                        目前台湾的景气欠佳,唯独一些针对学生族群或社会新鲜人而存在的个性名片工作室还算有点赚头,既然她们有足够的资本可以添购设备,而且继母大人也略谙一些电脑技巧,一旦成立加盟工作室,只要再接受几堂职业训练的课程,要把工作室打理上管道并不困难。
                      宇香花了大半个晚上在图书馆里沙盘推演,越研拟就越觉得有希望。
                        她兴匆匆地抱着相关资料和加盟店的宣传广告,直奔回家园。
                        “加盟店?听起来满有意思的。”依照往例,潘依菲对任何计画一律抱持着建国必成的乐观态度,然而她今晚的口气却多了几分谨慎——和困惑。“宇香……有一样东西,我想你应该先看一看。”
                      宇香接下继母递过来的几份邮件,以及家中的银行存摺。
                        “七——七十八万!”存摺最新一页的余额迫使她失声大吼。
                        “对呀,帐户里忽然冒出一大笔钱,好奇怪喔。”潘依菲煽了煽弧线优美的长睫,搞不清楚情况。
                      宇香飞速拆开下午甫寄达的商业函件。她用力之猛,脆弱的信封转瞬间变成一场碎雪片。
                        函文发自一家颇为著名的证券公司。上面载明了几笔股票的买卖纪录,时间起始于纪汉扬和继母大人签约不久,终结于四天前,投资获利为一百零八万。
                        他把自己先垫的三十万成本抽出来,剩余的则汇入陆双丝的名下。
                        “他好像替我们转投资,买卖股票,可是三十万我明明还留在身边,并没有交给他使用呀!一定是纪先生先垫钱。”潘依菲顿了一顿,又开颜起来。“这样也好,反正母钱已经回收,他也不吃亏,多出来的这七十八万就算是孤儿,由我们认养吧。”
                        “不行!”她无法忍受!姓纪的凭什么自封为叶家的救世主?
                        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抓起话筒,拨接纪汉扬的行动电话。轻盈的嘟吟声响了几音后,接通了两端的线路。
                        “喂?”慵散熟悉的沉音扣动她的脑弦。
                        “我要见你,立刻!”她才不甩他人在何方。
                        入晚十点,电话背景洋溢着优雅的绕梁之音,显示纪汉扬正置身一个笙歌舞榭的场合。
                        即使他听出她言词中的森寒玄冰,也聪敏得不做任何垂询。
                        如果叶宇香想见他,那么,他就见她。
                        “把地址抄下来。”纪汉扬淡淡念出一段位于仁爱路的门牌号码。“我等你。”
                        嘟——


                      23楼2013-11-30 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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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含笑送她们,而后折回她身旁,疲惫地瘫坐进牛皮沙发。
                          “其实没必要咻!”宇香忍不住酸溜溜地开口。“我无意耽误您太久的时间,妨碍您浪漫的午夜幽会。”
                          “你大老远跑来找我晦气,就为了讨论我的爱情生活?”他睁开一只眼睛瞄她,开始拉松领带。
                          对了,差点误了正题。宇香随即想起了待办的正事。
                          “这本存摺和印章就交给你了。”她把东西搁置在大理石几上,一骨碌站起身,动作乾脆俐落。“你接受与否都无所谓,反正我已经物归原主,再会。”
                          “急什么?”也没见他移动或改变姿势,可是她在眨眼间就被扯回座位上。
                          宇香轻抽了声气,努力想稳住身子,东摇西晃的结果却反而跌向他四平八稳的长躯。
                          “放开我。”她又羞又怒,动手去扳他合抱在背后的巨掌。
                          “我觉得这个姿势挺舒适的。”说归说,纪汉扬终究松了手,没有为难她。“我不懂,存摺封皮上的户名印着‘潘依菲’三个字,若果我的记忆力依然正常,这位潘女士似乎是你的继母。你把她的存摺送到我跟前做什么?”
                          “少跟我打迷糊眼。”她连忙坐到远远的另一端。“帐户多出来的七十几万和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们拒收!”
                          纪汉扬哦了一声,懒洋洋地笑看她。“是‘我们’拒收,或是‘我’拒收?”
                          “这有什么差别?”她的狠瞪饱含着敌意。
                          “差别可大了。”叶宇香的反应越激烈,他就越感兴趣。“身为一名专业顾问,我有义务为你们排解事业中途面临的难关,而叶家最大的难局就在于财务问题,不是吗?”
                          “我们不需要你的施舍!”她光火地跳起来,大跨步挺立在他的跟前脾睨。
                          她可以勉强忍受彼此互利的合作关系,然而,单方面的怜悯付出又大大不同了。
                          “我并没有施舍你的意思。”她的指控太严厉,弄得他也有些不大高兴。
                          “错!请你先搞清楚,你是我们的管理顾问,而非股票经纪人。此外,我们主动拿钱委托你代为投资是一回事,你自己出钱玩股票又是另一回事。说好听一点,你在帮我们解决困难。说实际一点,你的行为就叫作‘施舍’!”宇香直接吼到他鼻前。
                          “咱们来弄清楚一件事情,我并非出钱的人,只是先‘垫’一点资本下去。”他扣住宇香的下颚,深深地盯住她。“经过数星期的投资,你的钱已经收得了利益,而我也取回当初预借的资本,目前的状况等于皆大欢喜,谁也不负欠谁,又何来的施舍之说?”
                          她从没见过比他更擅长文字游戏的人,纪汉扬当初不去做律师委实太暴殄天物了。
                          “好,那咱们换个角度来谈。”宇香决心陪他拗到底。“顾问大人,假设您老人家的投资失败,事先投下去的三十万全数赔光光,请问你会向我们索讨这笔‘垫用’的资金吗?”
                          “不会。”纪汉扬老实坦承。
                          她赢了一分!
                          “不过——”他挑了挑眉,抢在她得意洋洋之前加附一句但书。“根据合约第十七款,如果客户因为本公司提供的错误资讯而造成损失,我必须加以合理地赔偿。”
                          废话!合约是他拟写的,当然任由他从何解释都成立!
                          “我没兴趣和你讨论那张‘马关条约’。”宇香重新挺直腰肢。“反正我不需要你的钱、你的援助,就是这样!”
                          纪汉扬蓦然沉静下来,直勾勾瞧着她,严肃的眼有如瞪入她脑海的最深处。
                          “这才是重点,对不对?”他缓缓开口。“你拒绝我的帮助,是因为你害怕我会威胁到你在叶家的主事地位。”


                        25楼2013-12-01 0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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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香完全被激怒了。“你胡说什么?!”
                            “多年来,你一直处于当家主事的地位,家人们向来唯你马首是瞻,而你也非常满意这样的状况。”他毫不容情地戳刺她的弱点。“某一天,有个陌生男人冒出来告诉大家:‘相信我,我可以解决你们的问题。’本来你还不以为意,可是你渐渐发现,向来倚赖你的家人竟然真的买了他的帐,然后你就开始感到惊慌了。”
                            “乱讲!你对我家的情况一点也不了解,凭什么来分析我的心态?”宇香震怒得浑身发抖。
                            “看,又来了。”他霍然起身,低头和她鼻尖碰着鼻尖。“每当你觉得自己受到威胁,就会开始制造我是外人、我什么都不懂的假象。”
                            “这不是假象!你本来就是外人!”
                            “没错,我是一个你的亲人愿意信任的外人,我是一个可以帮助你们的外人。而你就为了那微不足道的自尊心,宁愿牺牲你家人的权益,也不愿意冒险让别人来取代你的重要性——”
                            啪!
                            她捂住颤抖的唇,湿泪恣意的俏颜褪成惨白容色。
                            纪汉扬如慢动作似的,缓慢地转回被打偏的脸颊。
                            “从我上了国小之后,就再也不曾被打过耳光。”他恒常镇定的情态,彷佛出手掌掴的人是他。
                            “对……对不……”她拚命眨动模糊的泪眼,突然觉得极端的惶乱失措。她怎么会纵容自己的情绪失控?而且,失控到动手挥打别人的地步?“抱歉!”
                            深深一鞠躬,她跌跌撞撞地冲向大门口。
                            “不要走。”纪汉扬立刻拉回她。“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宇香扑跌进他的胸膛,苍劲的松香气息填满了知觉,稳定而安逸,彷佛千百年来一直矗立在原地,等待她的投抱……
                            可不可以,即使只是短暂的一瞬间,让她依偎着这株松柏巨木?
                            “我不是……故意的……”宇香抽噎的喘着气,一口呼息顺不过来。
                            浓郁的松馨包裹住她,正如同他紧紧环搂住的臂膀,男人与女孩和气息,勾织成一颗密实安全的厚茧。
                            “当然,你只是生气而已。”纪汉扬轻柔地、温存地在她耳畔低语,宛如催眠,又像咏叹。“每个人都有动肝人的时候,你多久不曾像今天这样发过脾气?”
                            很久了,久得她已不复记忆。宇香徒然摇头,泪水如涌泉般溅洒。
                            “你才十九成而已,宇香,十九岁的少女拥有随便发脾气的特权。”他轻啄着她摇乱的发丝。“为什么不学学你的名字,做一个茂茂盛盛、开开心心的年轻女孩?”
                            环境使然,她不得不放弃伤春悲秋或多愁善感的权利。
                            是谁先开始的,他们俩都不知道,只晓得——很自然而然的,那种发自心灵的抚慰已藉由交触的唇传达。
                            无论是什么样的人、事、时、地堆积成她过度旺盛的不安全感,他都盼望自己能平抚,看着她笑,看着她哭,看着她发怒,看着她享受青春少女必备的莽撞生涩。他从来不晓得自己会期望女人表现出不成熟的一面,然而,幼稚娇蛮却是他对于叶宇香唯一的冀求。
                            等待一个女孩长大,其实很容易。等待一个女人返老还童,才是真正的千难万难。
                            “我……我要回家了。”宇香悠悠推开他,困窘的俏脸泛滥着红霞。
                            “我送你——”
                            “我自己叫车回去。”
                            不给他坚持的机会,她推门而出,也推破那颗安全的茧。


                          26楼2013-12-01 0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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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深院锁住沉重的夜色,寒风吹来,挪动飒飒的枝叶微声。
                              屋内,继母大人已经轻唤了好一会儿。宇香虽然听见她的呼叫,迷离的大脑却无法支使声带发出应有的回覆。
                              “宇香?”终于,潘依菲试探性的柔音从树底下飘渗上来。
                              “……嗯。”她维持原来的姿势,双臂环抱着膝盖,静坐在大树上用木板搭成的小小平台。
                              山风吹拂,震荡了平台底下的松树枝干,台上分外清弱的纤肩也随之晃动。
                              “哈罗。”陆双丝罔顾被绳索磨痛的手心,一步步往上攀升,进入她私人的了望台。“我四处找不到你,就知道你一定爬到树上来。”
                              “嗯。”她仍然郁郁沉沉的,不太带劲。
                              “宇香,我——因为——我是说——嗯——”继母大人比手画脚的,努力找寻一些合适的字眼。“我知道你的心事很多,我又不是你真正的母亲,嗯,所以有些事情你一定不想告诉我。可是,呃,其实我们都是一家人,虽然我常常粗手粗脚的,嗯,不过,呃——你了解我的意思吧?”
                              她无声笑了笑。
                              陆双丝困窘地把玩手指,比十九岁的女儿更像十九岁。平常总是宇香在为她们操心,难得小女儿今夜心事烦躁,而她这个做继母的却一点忙也帮不上,连讲几句安慰的字眼也结结巴巴的。唉!可见她为人母的功夫真的很失败。
                              “娘亲,你当初为什么会嫁给我老头?”宇香依然凝视着正前方。
                              “因为他是个很特殊的男人。”提起结亲仅一天的丈夫,潘依菲的眉眼都柔美了。“我知道你一直对你父亲很不以为然,认为他太不切实际,并没有很成功地担负起一家之主的责任,让你从小就代为操心。关于这一点,我也认为他有失父职。可是在其他方面,其实你父亲是个很懂得生活和生命的人。我需要的就是像这样能够和我谈心、陪我走过人生的伴侣,一个汲汲营营却富有的丈夫,对我来说并没有意义。”她腼腆地吐了吐舌尖。“可能因为我也是个不切实际的人吧!”
                              “现在呢?”宇香望向继母甜美幸福的表情。“我爸已经过世了,他不能再陪着你走过人生。你才三十一岁,既年轻又美丽,难道从来没有考虑过改嫁?”
                              “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她羞涩地搔了搔鬓际。“宇香,我和你爸爸曾经约定过唷!将来我们要经营一家小餐馆,他跑堂,我掌厨。虽然现在他已经无法实现他那一部分的承诺,我仍希望能完成我们俩曾经共有的梦想。”
                              听起来的确像她老爸会承允的傻诺言,宇香无奈地摇摇头。起码,她终于明白了继母大人一心一意往餐饮事业进发的原动力。
                              “而且,我还有你们呀!”潘依菲漾起心满意足的微笑。“你和美亚都是你父亲的宝贝,也就等于我的宝贝,我喜欢和你们在一起。”
                              她温柔地偎向继母肩膀。“我也是。”


                            27楼2013-12-01 2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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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真的恒定如常呢!结识了叶宇香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真的开始佩服她。
                                “哎呀!蠢狗,你居然把整包乾狗粮拖倒在地上偷吃!”厨房内,那位名为“茂盛”的少女火大地嚷嚷,火药味一路呛进地下窒。“纪汉扬!你待会儿务必把这只IQ和蚂蚁一样高的四脚动物给我揪回家,否则我和你没完没了!”
                                她不想查探地窖。
                                她只想计较那只该死的蠢狗。
                                纪汉扬不甘心地打量神秘之门,卯足了力气才按捺下掀开它的冲动。
                                好!他当然也可以不去理会地窖内的乾坤,陪她耍玩那只笨狗。自从进门到现在为止,他勉强算是在两人的交战对阵中占得上风,无论如何也不能因为一扇无关紧要的方门破功。
                                虽然和一位十八岁又十个月大的小女生计较有失他知名大顾问的形象,可是,天杀的!他就是不想输!


                              37楼2013-12-04 2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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