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个人将自己的感情坚持六年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三年的高中，三年的大学。何小沐对自己的行为也是匪夷所思的。当年为这苏弥这一声学弟，硬着头皮复读了一次，终于是拿到了那张红艳艳的“入学通知书”。当他以为等待将要结束的时候，一个中年妇女却生生横在了中间。在A大门前，妇女朝着他嘤嘤哭泣，何小沐的疑惑随之而来。当她说出自己的身份后，何小沐明白了。随之而来的便是信念的崩塌。这个女人便是苏弥的母亲。资产阶级妇女打扮，岁月已经在她的脸上划开了口子，发间几根白发即使被烫染也掩盖不了。她就在这样校门口等着，像猫捉耗子一样。她带着何小沐来到附近的咖啡厅。这个地方，去年他来找苏弥时也来过。他们就在这喝着廉价速溶咖啡，听着清新爱恋音乐，坐了一天。而再次的来到，却是要他离开。

苏弥的妈妈说了很多，但何小沐都没有听进去.只一句，让何小沐的心崩裂：你这样会毁了小弥的。她还说你要是真的——爱他，就该离开，你这样，会毁了他。她说“爱”这个字的时候似乎特别艰难。也对，男人和男人哪来的爱呢？何小沐心里十分不安，这个别被隐藏的最深的字，像是毒瘤似的挖出来。心中最无耻的伤疤就这样被揭开。连这血肉一起。苏弥怎样想的，他还不知道，也无从知道了。何小沐竟也没经过几番挣扎，一下子就答应了。虽然是垂着脸，颤着肩。每天这样提心吊胆的遮掩着，躲藏着，算是解放了吧。从温暖的重庆到寒冷的哈尔滨，六年来经历了很多，变了很多。始终如一的只有那颗心，和那个心心念念……临行前，带走了一副画，一个存折。即使苏弥妈妈多次哀求，警告，到最后还是发了个短信，不是情意绵绵，不是慷慨激昂，滴滴答答的声音像是哀乐。我走了。像是陌生人间的问候。三个字，这已经是极限再多就走不了了

三火车上，何小沐寻了个靠窗的坐位。现在不是旅游旺季，也不是春运时节，车上的乘客少的可怜。几个初出茅庐的伙子，离亲离乡的愁怅之感己被铁轨与火车激烈亲吻渲染的得完全变了调，好奇和激动布满了一个个年轻的脸庞。车上打牌聊天起哄喧闹，何小沐只是微笑着，微笑着。阳光在何小沐脸上留下细碎的吻痕，耳垂上银白的耳钉折出七彩的光。他痴痴地望着窗外，只想努力留下一点点欢乐，想记住这个城市带来的一点点记忆。可是眼前一道道风景却是毫不留情地一一划过，一副副“青山郭外斜”流畅的如流水般，转眼即逝。良久，脑海中无半丝沉淀。一年又一年，空白又空缺。小小的“又”字竟是这样厉害，脑袋似乎被震出了一个窟窿，脑浆，脑髓全部都被倒了出去。

汶川大地震有这样厉害吗？也许，有吧……好刺眼，何小沐拉上窗帘闭上眼，促眉，闭紧。可明明眼睛已是生生的疼，为何还是有调皮的光钻进瞳孔？

四六年前，何小沐十三，苏弥十七。天真烂漫，风华正茂。苏弥仍然记得六年前那“令人难忘”的餐馆。“老张家餐馆”——城市最偏僻处的开发区的最角落里的饭店。而苏弥不远百里要到这里来给父亲送建筑资料。可刚一进到里面，苏弥似乎是不自觉地便皱紧了眉头。这地方简直就是不堪入目！临时的篷，地上布满了石灰和碎砖的混合物，踏上去竟可以看见扬起的粒粒尘土。在这个临时房子里唯一“人性化”的木桌却也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一层可见的脂肪层在黄色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愈发灿烂。又退了几步，到了门前。

抬头，一轮新月已是镶入浓浓的夜色中。“有人吗？”苏弥试探性的喊了喊。该安静的依旧是那么静，该响起的声音也没有动静。没法儿，苏弥再次走进这片狼藉的地方。这儿瞅瞅，那儿转转，渐渐的，一声声碗碟碰撞声自屋子深处传来。朝内走去，清脆的瓷器碰撞声越来越明显。出了后门，一个身影蹲在池旁，矮矮的，但确实一副饱经风霜的模样。退色的黑色短衫似乎不大合身，像一块抹布一样歪歪地挂在身子上，那几根脱了的绵线挣扎着在轻风中舞蹈。隐约还看到脚底踩着的那双人造革凉鞋，鞋面已经可以以块数记，连接处已是崩裂，软软地趴在脚背，在肥皂水的渲染下折射处点点光芒。发育不良的大叔，苏弥已经给这个陌生的身影确定了身份。“打扰一下，大……哥？”

五
到这里，何小沐竟也嗤嗤地笑出声来
。被一个比自己大四岁的人叫成大哥，这决非亲身经历不能了解。
尤其是在之后苏弥竟告诉他本想叫大叔，何小沐实实有将其掐死的欲望。
至于后来的种种，也都是这句“大哥”所种下的孽。

女人大概知道自己已经踩到了苏弥的底线，有些慌张的整理一下裙子，推开门的时候还是回过头，目光极其复杂：“小弥，你好好想一想吧，妈妈不会害了你。”
苏弥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玩弄着打火机，吝啬得不愿意给女人一个安心的微笑。
窗户纸都已经捅破，他又何必再委屈自己装成一个二十四孝的儿子？说起来这件事可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但是自以为是的以为所有人都是有钱就能放弃一切就有点过分了。
不知道何小沐当初是怎么想的。
苏弥掐着烟，手机里尾号3344的那个卡里只有何小沐一个人，打过去却是空号。
苏弥觉得这种行为真是幼稚又矫情，妈逼的何小沐是脑膜炎吗？就因为他妈的几句话就真的走了？
回忆不经意就蹦出来。
他记得以前的日子，何小沐当年的样子。
说到底，是他苏弥耽误了何小沐，是他欠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