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这样一个人——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请你务必相信，我说的是你——总有这样一个人，无论是在我的梦里，还是在我某个忙碌时刻的一个失神间隙，他静静站在充满灰尘的屋子里，光的背面看我。我从来没看清过他的脸，但我知道那是你。
就像我已经记不清你的模样，可是当我穿过森林捡起那只小鹿的时候，我知道，那是你。
迷幻的，美丽的，带着一点蛊惑的，你。
*
不要在圣诞的时候经过这片森林。
九七年的时候我跟你说过一遍，那时候你还是个孩子，我讲的也不过是个无聊的鬼故事。我没想到此后的每一个平安夜你都会望着森林幽暗的颜色睡去。
十年后你问我记不记得那个夜晚，我曾放下猎枪，站在充满灰尘的屋子里看你，雾与光交错。
你说我像一头森林深处的鹿。
可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我告诉你我爱鹿，是因为鹿皮可以卖个好价钱，你却以为我和你一样会欣赏这个生灵的美丽。你爱它生，我爱它死。有些事情你从一开始便理解错了，十年，三千六百五十二天， 八万七千六百四十八小时， 五百二十五万八千八百八十分钟，你就住在你自己的谎言里。
就像那个关于圣诞森林的故事。
*
现在是平安夜。沉默之夜。
这是我第二次穿越整个森林来看你。我们离得其实很近，可是又很远。你说我当年怎么会爱上你，九七年，我明明还是个孩子。
可当我踏过沉重的绿意看见你，就像看见森林里独居的野兽，青草的气息从你身上蔓延开来，那是孤独的味道，野性的味道。让我分辨不清魔幻跟现实。
那时候我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去找一个人，他眼睛的颜色，就是你生命的光彩。
你碰巧有一双绿眼睛。
*
混血，我是混血。我父亲是当年遗留在这个国家的兵。他没能回到自己的祖国，因为我母亲折了他飞回家的翅膀。我父亲在他的国家是个传教士的儿子，在这里成了森林的儿子，我不知道他是否心甘情愿，可是他死的时候手里握着一个十字架。
但是我从来不相信忏悔。我用杀戮养活我自己。除非上帝能给我食物，我不会放下猎枪。
而我只不过与你共度一个夜晚，将所有的我，孤寂的我，化成森林的盛宴融成你深黑的瞳仁中的倒影。
我是个混血儿，我的父亲是基督，母亲是森林，我是带着猎枪的孤魂，所有树木的黑夜。
我告诉你，不要在圣诞的时候经过这片森林。因为总有一天你会看清这世界，你带着对宇宙的洞悉闯入禁忌，进入我的领地，然后重遇我——可你永远也不会重遇我。
因为你从一开始就从未遇见我。
*
我在十二月遇见你。像是打开一扇世上绝无仅有的木门，枯朽的气味让我想起这个宇宙所有的神秘、美好、忧愁以及消逝不及的白雪。
凡此种种。
你放下猎枪，在充满灰尘的屋子里看我。
我第一眼看向你的时候，望见的是你的眼睛，而不是你的嘴唇，所以后来我与你所有的交谈也是与你的心灵，不是你的肉体。
猎人，那夜我小心翼翼举步走向你，像是走向森林深处的一头雄鹿。每一步都更近，每一步都更远。
那是我第一次见你，可我心底有个声音在说：时光是一场漫长的旅行，大半个世纪，我在这里，等你等成了风景。
*
我放下猎枪，拨开迷雾，俯下身子看你，像是穿过整整一个世纪。
那夜的篝火你还记得？迷路的小姑娘，我给你讲的所有关于野外的故事，关于天地与自然的故事，大约把你从你的城市里拉回了原始，拉回了中世纪的童话里。
像是给了你另一个世界。
但是火熄灭之后黑暗如常。而第二天的曦光来临时，你总要回去。我们本来就很远，不是你觉得。就像隔着一条无形的银河，你若是非要跨过星海来见我，非得要走到白发苍苍。
就像你守着圣诞森林的禁忌这么多年，可现在才敢来穿越荆棘站在我面前。
*
你知道那种心跳停滞一下，又突然以千倍的速度跳起来的感觉么？大概就像一口喝光你手中的这罐杜松子酒。
你现在还是有让我掌心沁出细汗的本事。你没有老去，绿色的眼睛像个魔咒，让我想起从前我曾想要将变成一只飞鸟潜入丛林，衔着十字架将你带回你传教士的国家去。
但既然我敢向你谈起从前，就代表我已坦然。只是想起，在我的人生里这种感觉贴上的标签是你的名字，所以我在这个夜里踏上松软馨香的泥土，在心中吟唱着圣诞颂来找你。
你以为我走之后，时隔十年才再来见你，可事实是我在回来的路上走了整整十年。我是说——从中世纪的童话到柴米油盐的现实，从圣诞的森林到森林的圣诞。
可现在我站在这里，就在你身旁。
就像十年前一样，我渴望望入你的眼睛如同快被灼干的城市渴望绿荫。
你听得懂也好，听得懂也罢。其实我本意只是来向你说一声圣诞快乐。——
陪你走了这么久。
猎人，我要回家了。
就像我已经记不清你的模样，可是当我穿过森林捡起那只小鹿的时候，我知道，那是你。
迷幻的，美丽的，带着一点蛊惑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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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在圣诞的时候经过这片森林。
九七年的时候我跟你说过一遍，那时候你还是个孩子，我讲的也不过是个无聊的鬼故事。我没想到此后的每一个平安夜你都会望着森林幽暗的颜色睡去。
十年后你问我记不记得那个夜晚，我曾放下猎枪，站在充满灰尘的屋子里看你，雾与光交错。
你说我像一头森林深处的鹿。
可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我告诉你我爱鹿，是因为鹿皮可以卖个好价钱，你却以为我和你一样会欣赏这个生灵的美丽。你爱它生，我爱它死。有些事情你从一开始便理解错了，十年，三千六百五十二天， 八万七千六百四十八小时， 五百二十五万八千八百八十分钟，你就住在你自己的谎言里。
就像那个关于圣诞森林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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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平安夜。沉默之夜。
这是我第二次穿越整个森林来看你。我们离得其实很近，可是又很远。你说我当年怎么会爱上你，九七年，我明明还是个孩子。
可当我踏过沉重的绿意看见你，就像看见森林里独居的野兽，青草的气息从你身上蔓延开来，那是孤独的味道，野性的味道。让我分辨不清魔幻跟现实。
那时候我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去找一个人，他眼睛的颜色，就是你生命的光彩。
你碰巧有一双绿眼睛。
*
混血，我是混血。我父亲是当年遗留在这个国家的兵。他没能回到自己的祖国，因为我母亲折了他飞回家的翅膀。我父亲在他的国家是个传教士的儿子，在这里成了森林的儿子，我不知道他是否心甘情愿，可是他死的时候手里握着一个十字架。
但是我从来不相信忏悔。我用杀戮养活我自己。除非上帝能给我食物，我不会放下猎枪。
而我只不过与你共度一个夜晚，将所有的我，孤寂的我，化成森林的盛宴融成你深黑的瞳仁中的倒影。
我是个混血儿，我的父亲是基督，母亲是森林，我是带着猎枪的孤魂，所有树木的黑夜。
我告诉你，不要在圣诞的时候经过这片森林。因为总有一天你会看清这世界，你带着对宇宙的洞悉闯入禁忌，进入我的领地，然后重遇我——可你永远也不会重遇我。
因为你从一开始就从未遇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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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十二月遇见你。像是打开一扇世上绝无仅有的木门，枯朽的气味让我想起这个宇宙所有的神秘、美好、忧愁以及消逝不及的白雪。
凡此种种。
你放下猎枪，在充满灰尘的屋子里看我。
我第一眼看向你的时候，望见的是你的眼睛，而不是你的嘴唇，所以后来我与你所有的交谈也是与你的心灵，不是你的肉体。
猎人，那夜我小心翼翼举步走向你，像是走向森林深处的一头雄鹿。每一步都更近，每一步都更远。
那是我第一次见你，可我心底有个声音在说：时光是一场漫长的旅行，大半个世纪，我在这里，等你等成了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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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下猎枪，拨开迷雾，俯下身子看你，像是穿过整整一个世纪。
那夜的篝火你还记得？迷路的小姑娘，我给你讲的所有关于野外的故事，关于天地与自然的故事，大约把你从你的城市里拉回了原始，拉回了中世纪的童话里。
像是给了你另一个世界。
但是火熄灭之后黑暗如常。而第二天的曦光来临时，你总要回去。我们本来就很远，不是你觉得。就像隔着一条无形的银河，你若是非要跨过星海来见我，非得要走到白发苍苍。
就像你守着圣诞森林的禁忌这么多年，可现在才敢来穿越荆棘站在我面前。
*
你知道那种心跳停滞一下，又突然以千倍的速度跳起来的感觉么？大概就像一口喝光你手中的这罐杜松子酒。
你现在还是有让我掌心沁出细汗的本事。你没有老去，绿色的眼睛像个魔咒，让我想起从前我曾想要将变成一只飞鸟潜入丛林，衔着十字架将你带回你传教士的国家去。
但既然我敢向你谈起从前，就代表我已坦然。只是想起，在我的人生里这种感觉贴上的标签是你的名字，所以我在这个夜里踏上松软馨香的泥土，在心中吟唱着圣诞颂来找你。
你以为我走之后，时隔十年才再来见你，可事实是我在回来的路上走了整整十年。我是说——从中世纪的童话到柴米油盐的现实，从圣诞的森林到森林的圣诞。
可现在我站在这里，就在你身旁。
就像十年前一样，我渴望望入你的眼睛如同快被灼干的城市渴望绿荫。
你听得懂也好，听得懂也罢。其实我本意只是来向你说一声圣诞快乐。——
陪你走了这么久。
猎人，我要回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