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夜里把灯点
四书五经读几遍
是她青梅竹马
两小无猜守在一边
她在灯下把墨研
荆钗布裙一双眼
看他寒窗苦读十年
誓要上得金殿
送良人到渡口
她说一生也为你守候
他说等我金榜题名
定不辜负你温柔
十八年守候 她站在小渡口
十八年温柔 他睡在明月楼
那孤帆去悠悠
把她悲喜全都带走
千丝万缕堤上的柳
挽不住江水奔流
看春花开又落
秋风吹着那夏月走
冬雪纷纷又是一年
她等到 人比黄花瘦
她在夜里把灯点
江阔云低望几遍
云里几声断雁
西风吹散多少思念
想他灯下把墨研
一字千金是状元
等他衣锦还乡
等过一年又是一年
谁打马渡前过
回身唤取酒喝一口
低声问是谁家姑娘
如花似玉为谁留
十八年守候 她站在小渡口
十八年温柔 他睡在明月楼
那孤帆去悠悠
把她年华全都带走
千丝万缕堤上的柳
挽不住江水奔流
看春花开又落
秋风吹着那夏月走
冬雪纷纷又是一年
她等到 雪漫了眉头
听醒木一声收
故事里她还在等候
说书人合扇说从头
谁低眼 泪湿了衣袖
她走过堤上柳
夕阳西下的小渡口
风景还像旧时温柔
但江水 一去不回头

03.
等世勋七岁时，就进了学堂。那时的世勋还不喜欢念书，四书五经比和尚念得咒文更让人生烦。教书先生看着堂前和扇儿扑蝴蝶的吴世勋，和吴家老爷说：“世勋这孩子天资聪颖，实在是根好苗子，要是能好好培养，日后必定成为人中龙凤。”他捋了捋胡须：“只是世勋生性有些顽皮，尚未开窍，希望吴老爷多加教育才是啊。”
吴家出过几个秀才，吴老爷听完教书先生的话，看着世勋若有所思。及黄昏时候，将世勋叫进书房里。世勋攥着手里的衣袍，低着头准备受训，他看见今天教书先生来了自己家，心里边大概知道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不喜欢读书？”沉默良久，吴老爷才缓缓开口。世勋想了想，却只是闷声回答：“读书不好玩儿，也没用。”
“没用？”吴老爷用反问的语调说了遍，忽的话题一转：“你可知扇儿丫头的名字和小名是怎么来的？”世勋抬起头，愣了愣。“你若是连扇儿丫头的名字是怎么来的都不知道，未免窝囊了些。”说罢，他拂拂手。
世勋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不踏实的睡了一觉，第二天就急冲冲的到对面的扇儿家，迫不及待的问她。扇儿刚刚起床，揉揉惺忪的眼睛：“我的名字吗？”她歪着脑袋想了想：“爹爹说，我的名字都是出自杜甫的秋夕，轻罗小扇扑流萤。”她看着世勋，有些好奇：“世勋哥哥学堂里没有学过吗？”
世勋没有回答，小脸蓦地发红。就连没有进过学堂的扇儿都知道的诗句，他却是半点印象都没有。有些懊恼的告别了扇儿，走进自己房间，似是下定了决心，翻开了学堂的书卷。
“杜牧，秋夕....”
而扇儿从未进过学堂，只是一直都由田家老爷教着，学了很多的诗词。两个人有时也会在书房里，一块儿温书。有时候世勋不会的诗词，扇儿都能念出来，还能一板一眼的讲出奥义。世勋也不甘落后，更是苦读，在学堂也常常缠着先生给他讲更多的东西。
扇儿也开始跟着娘学起刺绣和闺礼来，田老爷对这个唯一的女儿本就看得重，对她的功课也抓得严实，两个人在一起玩的时间慢慢少了起来。世勋好几天都没有看见扇儿了，便也坐不住去找她，却不像从前那样，而是先和扇儿的娘打声招呼，将家里人教的礼数做得有模有样。扇儿娘看到世勋也欢喜，只是颇为为难：“扇儿在房里学刺绣呢，世勋下次再来找她吧。”
世勋点点头，有些狡黠的一双眼睛却滴溜溜转个不停，等扇儿娘一离开，就悄悄潜到扇儿房间的窗前。扇儿正坐在房间里，手里拿着一幅绣帕，低头绣着。世勋看着有些入神了，扇儿本就文文静静的，真的是很很好看呢。“呀！”扇儿叫了声，将世勋唤过神来。扇儿懊恼的看着指尖被针刺出的豆大的血粒，这些日子手指已经被刺过很多次了，心里又不禁沮丧了半分。
世勋在门外看不下去了，轻轻叫了声：“扇儿。”扇儿慌乱的抬起头，看见窗外的世勋，又惊又喜，跑到窗前：“你怎么来了呀？”“今天先生病了，休息一天。”他定定看着扇儿手指：“怎么那么不小心呀。”扇儿勉强的笑了笑，本想说没事，而世勋已经拉过她的手，将她冒着血的手指含在嘴里。手指在他的嘴巴里不会再炙热的疼了，痒痒的，酥酥的。
将她的手仔仔细细的端详了番，他有些心疼：“怎么那么多伤口呀，都快成马蜂窝了。”扇儿听到他夸张的比喻，扑哧的笑了，却不知道世勋是真的心疼，看在眼里，自己也跟着疼了。“我今天没时间和你玩儿呢。”扇儿嘟起嘴，长长的睫毛微微垂着：“娘说，我今天得绣完这幅帕子呢。”
“那过几天，我们去玩儿好么？”世勋咬咬嘴唇：“我想带你去茶园，西茶园的茶花开得正好呢，阿唐小刘他们说想和我们去采青，就在东城的那座小山坡，我们去放风筝，还给你买米糕。”世勋的眼睛熠熠生辉，扇儿听着，眼里也有着向往的神采。
她那天他们都玩得很欢，世勋将风筝放得很高，天气也很好，世勋摘了多开的最好的茶花，放在扇儿的手心里。只是世勋不知道，为了出来，扇儿赶了好几天，不知道把自己的手又戳了几遍，才让娘放她出来的。
但一看到世勋，似乎就没那么疼了。她脸上绽放着大多的笑容，是有多久没和他在一起了呢？
阿唐他们看见了，一群小子在起哄。”扇儿以后真的要给你做新娘呀？“一个小子好奇的问，而扇儿只是怯怯躲在世勋背后，”小刘你们在起哄，以后我可是不和你们玩了啊。“世勋开口训斥他们，更是引来他们哄闹：”世勋这是在疼他夫人呢。“
扇儿的脸羞得更红，世勋脸上也有了淡淡的一抹。
大家只是当做好玩，而在两个人眼里，却有些不一样的。

05.
拿着莲花灯，扇儿哼着小曲儿，心情更加好了，世勋在她身后跟着，看她艳丽动人的笑颜，心情也格外明媚。看着快到家门前时，扇儿忽的站定，转过身来，脸似桃花般粉红烂漫，有些许羞涩：“世勋...”
他有些怔：“扇儿，怎么了？”她犹豫了会儿，拿出一个香囊递给他：“这...是我绣的，不怎么好看...”此时的扇儿格外的娇柔，像一株含羞草般，格外动人。他接过香囊，针脚都很是细致，能看得出是她花了很多心思的。香囊阵阵的茶花和茉莉花香萦绕着，正是她身上的清香。
“扇儿....”他低喃着，两个人眼中都有着光亮，而那一声唤里又含着丝丝情愫，让她又泛起了羞红。冲她笑了笑：“早些睡吧。”两个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只是怎么也不好点破，而这种感觉让人莫名的心动和幸福。
一年又一年过去，他苦读经书，终于等来了科考。
那年他十八，初次通过了乡试，第一名的成绩传开了这座江南的小城，那名世勋的教书先生要告老了，看着吴世勋，捋了捋花白的长须：“世勋，为师说过，若你能潜心苦读，他日必能成人中龙凤。”
“学生明白。”他跪在地上与恩师作最后的道别。不久后，他就要迈上去京城的路，只有两种结果：一种衣锦还乡，一种是失意遣回。老先生看着他，叹了口气，良久才开口：“你可知京中将来的形势？”

他僵了僵，将头低的更低：“学生知道。”“那你选好了吗？”老先生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一丝意味。他抬起头来，眼光坚定：“选好了。”老先生垂下眼帘，嘴唇翕动，只说出一句：“为师愿你能前途似锦，若不喜欢纷争，就回来吧。”

世勋知道，这是老先生的肺腑之言。老先生的学识也是十分渊博，当初是老先生支持他要有凌云志，但老先生看的也很透彻，一番话，也是给他的爱徒良言，他是真心疼爱世勋，才会为他着想的。

扇儿沉默了会儿，缓缓开口：“娘，您知道他这一去需多久日子么？”田夫人摇摇头：“这可说不准啊，这一去得大半年，若高中了，也该不回来了。”而这番话像根刺儿，让她的心有些乱，有些难受，却无可奈何。
“倒也是人才啊，”田老爷叹了口气，“若真能成我家扇儿的夫婿，也是我们扇儿的福气了。”田夫人也跟着叹了口气：“这两人儿从小青梅竹马。扇儿和他倒真是般配。”只是两人都似乎觉得不大可能，一笑而过了。
一整天她都呆在房间里面，拿起诗书，却觉得什么也看不下去，心不在焉的。
日子到了他动身前的最后一天。世勋前些日子有来找过她，两个人却只是静默。见扇儿来了，吴夫人知道她是来告别的，擦擦有些通红的眼眶，笑着打招呼。扇儿熟稔的来到书房前，他正坐在书桌前凝神研读，似乎是太认真了，没有注意到门前那抹桥小的身影。并不想打扰到他，只是轻轻的走进去，站在一旁为他研起墨来。
书桌上的烛光暗了些，她拨了拨烛芯，很快又变得光亮了起来。这是他才注意到，看着那张小脸，有些惊诧：“什么时候来的？”扇儿摇摇头。世勋嘴角扬起一抹浅笑，起身：“陪我出去走走吧。”
离家几百步的柳堤旁有一草滩，年少时的两人常常在这里玩耍。夜晚时的柳堤旁宁静的只剩风的呢喃，草丛里有很多萤火虫漫舞，星星点点的萦绕着两人。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世勋念起这首诗，低低笑了笑：“当初就是为了你的名字，我才开始收起玩心学了起来。”这回忆本该美好，而此时却显得伤感：“轻罗小扇扑流萤 。”他重复了一遍，语气有些苦涩：“毓萤 ，以后没有我，谁陪你坐看牵牛织女星 。”
这是世勋为数不多的喊她的闺名。两个人站起身来，扇儿悄悄擦去眼角旁的泪滴：“你会把我忘了吗？”她实在不知道将来世勋是否还会回来，若真的中了榜，或许他们只能错过，一个付与他人，一个另结良缘。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而眼里的泪珠成串滚落了下来。
世勋用指腹抹去了她脸上的泪滴，将扇儿搂在怀里。这是两个人的第一次拥抱，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而此刻两人的情谊已经将此置之度外。“扇儿，你要等我，一定要等我。”他的语气格外坚定：“不管是否金榜题名，我吴世勋都会娶你，不会负你的，”
扇儿无声的笑了。她说：“我相信你。”

07.
不久后，便新年了。
腊梅抽出了花苞，开的清冷孤傲，待它谢后，红杏绽放，继而桃花盛开——春天又来了。
江边始终平静的很，没有船下来的是她等的人。
她在天气回暖后，便有时到吴家去，帮吴世勋的房间打扫。留下的衣服，砚台都被好好的放着，手轻轻地抚摸过一遍这些物什，想起了从前许许多多的事情，眼前浮现起他的脸。心里就莫名的发涩。
后来，就来的越来越少了。
待她十九岁那年，田夫人对她的婚姻大事愈加感到迫在眉睫。看着扇儿有些坐不住了：”隔壁家的李夫人说，城南的陈府公子一表人才，想和你商量商量.....“
扇儿本就是个美人，城里的人家都愿意向扇儿这样知书达理又长得端庄的人家提亲。只是如今提亲的人多了，田夫人也不好拒绝。
扇儿手中的笔未停，只是在宣纸上轻轻勾勒。”扇儿，就给个回答吧....“田夫人语气里有丝无奈，扇儿还是没有抬起头来。在她快站不下去时，只是柔柔说了句：”娘，再等等吧。“
即使知道女儿的心思，却还是要为她的将来打算。只是不想逼这个从小乖巧的女儿，田夫人叹了口气：”你好好想想吧。“
田夫人出去后，扇儿手中的笔才停下，望向窗外。又到了春天，山上清泉寺这时的桃花，该是最美。
一个人走在桃花林里，桃花的花瓣不禁风，被风一吹，就化作花雨纷纷洒洒落下，在一种寂静的美中，却带着一种残忍。她的目光忽而又模糊了起来。
田夫人也越来越没耐心了，毕竟再不嫁，扇儿该成老姑娘了。田老爷之前一直没有吭声，看着足不出户的夫人也为女儿奔波着，实在不忍心，来到女儿房里。扇儿正看着手里的书出身，走近一看，是杜牧的秋夕，便也猜透了八九分。
”扇儿，就听爹娘的吧。“田家老爷的声音里带着种苍老的暗哑，将扇儿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爹已经不似从前的神采奕奕了，衰老的面容让她心有些酸。”爹....就让我等他吧。“
这两年来，她第一次开口提起，却是平静的如同在说寻常的事情一样，而脸上却流露出乞求。田老爷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缓缓走出房间，看着天空，长叹了口气：真是孽缘啊。
窗边书桌的书卷停留在秋夕那一页，被风吹起了几页。
后来，吴世勋的物件寄来，是那根银簪，信笺上只有短短几字：”你我缘断，望重觅良缘。“
扇儿甚是平静，被时间打磨了三年，只沉淀出一汪如死水般的寂静。田老爷和夫人没有再强求她。”爹，娘，孩儿会照顾好你们的。“神情坚毅，两人看着，只是心里苦笑着，点了点头。
扇儿不会哭了。在多少个自己一个人的夜晚，哭得肝肠雨断亦没有发出一丝半点声音，心痛到想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又是多少次自己想起那张脸庞时，眼泪就模糊了双眼。她不会让人知道，她画了多少关于他的画像，在吴宅里，看着看着眼泪就涌了出来，而不小心滴落的泪水将画像中的人晕开，拼命去擦，只是愈发模糊，眼泪就更加肆无忌惮了流淌。
哪怕等了两年，她还是心存一丝希望。而现在这仅存的希望，也断了。
往后两人，便再无交集了。

08.
田家姑娘的故事随风早已飘逝，打听她的消息时，一名妇人告诉我，田家的姑娘现在是个绣娘，帮绣房绣些东西维持家境。想着要见一次她，看看她如今的模样，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叫唐奕南，吴世勋和扇儿的故友，阿唐。扇儿是我记忆以来最美的姑娘，当年的小伙伴们的记忆里，都该有着那个如花似玉的扇儿。每每想起她时，都会觉得扼腕。当年我和吴世勋一同上京，我考的不算特别出挑，封了个淮南的小官，而吴世勋却成了当朝状元，甚得圣宠，入了朝堂为新臣。而当年的银簪和信笺亦是我替他捎来，只是实在不忍看扇儿，便藏匿在门外，让小厮送去。
我替扇儿恨着吴世勋，在他们的故事里，他该是那个让人唾弃的负心者，辜负了她的如花美眷，荒废了她的似水流年。只是我永远不会说出来的这故事的背后，情愿让扇儿就这样过下去，情愿让吴世勋用这样的残忍去伤害她。
因为这故事背后，还要更加残忍。
当年的先生告诫过世勋，只可惜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都不会懂。
当年的那场科考，成了当朝太子和二皇子党羽之争。太子虽为储君，却处于劣势，正需要人脉，而他将目光对准了当朝状元，正蒙圣恩的吴世勋。二皇子本也想拉拢他，却被太子抢先一步。当年太子本想召他的爹娘入京作为威胁，而被他看穿，答应了太子的要求，又怕二皇子迫害，让父母回了老家。
他的处境太过危险，前是豺狼，后是虎豹。我还记得在那个晚上，吴世勋支开太子的爪牙，面无表情地把信笺和银簪交给我。我多想狠狠大骂他一顿，吴世勋看着我，眼神里是绝望：”啊唐，你打我吧。“瞪着他，却没有办法下手。我们谁也不会料到，如今的这般田地。
他的手无力地垂着，极力隐忍：”我也恨自己。“
我无法说些什么，只能将信笺按他的意思送给扇儿。
出了京城，便再也没有回去。多少个无人的夜晚，会想起吴世勋。没有人能怪他，只能怪老天造化弄人。而在半个月前，京中政变，二皇子率兵篡位，将吴世勋---先帝的宠臣囚禁了起来，终生不得出天牢。
于是我决定只身再回江南。距离从前，已是八年未再见。扇儿已经二十七岁了，却为了他还未嫁。
离开江南时，正是黄昏时候，夕阳还如当年那时一样美。挥别了江南，或许我再也不会回来。而田家姑娘依然在这里，只剩下这个故事。我想我不会忘去田家姑娘，这个姑娘痴心得实在可悲，但这个姑娘永远不会知道，有人亦为她孤独终老。
至少对得起，她逝去的年华如花。

来你新坑看一看

很赞

如花

很好看 希望田家姑娘可以忘记当年那个小世勋 好好活下去

卧槽！古风喜欢没有之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