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孩子已经七个月大了，自打上回毓菁跟我提过那事儿之后，自己就份外上心，可就算是寻了全京城最好的大夫，甚至特地从紫禁城把老太医请出来，得到的答案也诸多都是凶险异常，哪怕稍稍不把话说死的，也都是摇头叹息说没把握，这可当真是让自个儿火急火燎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问诊的太医口气很坚定，硬是说，若是要保孩子，那大人失血过多死亡的可能性特别大，若是保大人，那这孩子得尽早地不要，毕竟再过两个多月，孩子可就要落地了。这下着实让我一筹莫展。又犹豫了约莫两三天，咬着牙愣是吩咐太医熬好了药，自己亲自用食盒端着给她送过去，就算是不要这个孩子，那我也得亲眼看着她把药喝了。】

[ 这一个月，自己过得倒是格外自在。我能感觉到腹中胎儿一日一日成长，每一日都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即便，因着他的成长，自己的身子愈发的弱了下去。近来，做得最多的就是吩咐人在窗前搁上一把摇椅，躺在上面，将窗子打开。天气好的时候，阳光就会洒在身上，格外觉得舒服。]
[ 这一日，也是如此。摇椅轻轻摇晃，嘴角含着惬意的笑。不经意看见他从门口走进院子，不由得一怔。待他走到窗前，便问了一句。]
“你来了。”

【看到她的瞬间，自个儿心情前所未有地沉重起来，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做这样的选择，哪怕从前玩笑话说过，却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当初我信誓旦旦地想着，一定是要孩子，这个女人带给过自己太多的痛苦和无尽的困扰，娶她是最大的错误，若是她因此远离人世，温家也寻不到任何把柄给我添堵，可如今事情真的摆在跟前，我却是犹豫，犹豫到最后，还是决定不要孩子。】
【简短地嗯了一声之后，将屋里的下人都遣出去，把食盒打开，将药端到她跟前。】

“这是什么？”
[ 戒慎的看着他端出来的药碗，里面浓黑的药汤还带着热气，却是本能的感觉到危险的感觉。背脊慢慢挺直，有些抗拒他的靠近。亦或是，抗拒他手里端着的那碗药。本能告诉我，那是危险。]
[ 这一个月他不曾来过，大夫却日日过来。我心安理得的服下大夫开的安胎药，全心全意为腹中这个新来的小生命的到来做着准备。即便，他的到来，需要我用自己的命去换，可我也甘之如饴。或许，真应了那句女为母则刚。为了腹中的孩子，不论怎样，我都是愿意的。而我，也从不怀疑他会不要这个孩子。]

药。
【从喉咙里面勉强憋出一个字，然后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表情自然。】
堕胎药，我不要这个孩子。
【就算是多年之后自个儿还是记得颇为深刻，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心里有什么突然就灭了，就好像是自己期盼已久的一份温暖，瞬间泯灭荡然无存。】

[ 他一句话，近乎是从齿缝中逼出来的。我看得到他凝重的神情，却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在他嘴里，听见这样一句话。]
“你说什么？”
[ 从摇椅中站起了身子，扶着腰身往前跨了一步，一双眼眸望着他，满是震惊。如今的我，再也维持不了惯有的淡然，被他一句话逼得失了分寸。实则，我从来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会从他嘴里听见这样的话。我还记得，当初他是如何偏执的几近疯狂一般的想要个孩子。可如今……]
“你疯了么，这是你的孩子！”

我说，我不要这个孩子。
【佯装镇定地重复了一遍，她的震惊落在自己眼中，自己却一点都不震惊。】
【从做了这个决定的一开始，我就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选择，这碗汤药她喝下去，这圆鼓鼓的肚子就会瘪下去，腹中的骨肉也会跟着不见。或许我应该选择让她把孩子生下来，至于她的命无所谓，然而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只要是想一想可能日后会失去她，这份痛苦就足以让我选择放弃所有东西。】
喝了它。

“我不喝。”
[ 护着隆起的腹部退了一步，望着他的眼神满是惊惧。我从不曾怕过他，即便当初他将自己锁在这间屋子里的时候，我也不曾怕过他。可如今，此刻，却是真真正正的怕了。我怕他真的不要这个孩子，那样的话，我就再也没有机会，去诞下一个流着我血脉的孩子了。]
“我要这个孩子。”
[ 或许，我能明白他这样做是为了我好，可作为一个女人，一个额娘，都是会为了自己的孩子而奋不顾身的，我自然也不例外。]

[ 再退一步，仍旧躲不开他递至唇畔的瓷碗，那里面苦涩的药味，呛得胸臆间一阵烦闷，连忙捂住嘴转过头去一阵干呕。自打三个月后，害喜的症状有所减轻，这还是第一次恶心得这么厉害。]
“承垣，求你……”
[ 他放下药碗替自己轻轻拍着背脊，试图让我能舒服些。而我也趁着这样的机会，拉住了他的袖角，望着他的眼神当中满是哀求。除了当年入宫之时，我再不曾求过他什么，而这一次，也是真的没了主意。因为我知道，如果他真的下定了决心，那么我是无论如何也留不住这个孩子的。]
“别这么残忍，别这么对我。”

你觉得我是在对你残忍吗？
【有一搭没一搭地替她顺着气，低头瞥了眼她拽着自己的那个袖口，轻轻笑起来。】
对，我就是要对你残忍，我要你一点点地体会原来我经历过的痛苦，无论如何你就是留不住这个孩子，甭管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都保不住他，只要喝了这碗药，他就会死在你的肚子里，记得告诉他，你这个额娘是为了自保，所以牺牲了他。

“我不会不要他！”
[ 我知道他说的不是真话，可仍旧不能控制情绪，抓着他袖角的指尖不自觉的用力，抓皱了他的衣裳。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带着凄凉。]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 我知道他多在乎孩子，也知道他多想要一个我孕育的孩子。不论是从哪个方面，一个流着温家血脉的世子，都是他最好的选择。我还记得他当日在这里多肯定的对我说要我平安生下这个孩子，即便一个月前他得知这个孩子不会平安降生时，也不曾有过抗拒的神情，怎么如今就……]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需要的是什么？”

我知道，我想要折磨你。
【别开脸背过身，只是一瞬间一颗硕大的热泪就顺着脸落下来，不着痕迹地擦干净，然后硬生生把还没夺眶的眼泪逼了回去。她比我还要无助的时候，我是一个男人，我怎么能哭？心一横，不顾她的垂死挣扎，愣是掰开她的嘴把汤药给她灌了下去。满满一大碗，她大概也只喝了一半，剩下的都浪费在她的衣襟上，和她的干呕中。】
【不过，只喝了一半，应该也够了。】

[ 苦涩的药汁被他强行灌入，再也说不出多余的话，我拼命挣扎，可仍旧逃不开他的钳制，来不及吐出，还是不可避免的咽下了小半碗药汁，口中一阵苦涩，可心却沉了下去。我不敢想，那喝下去的一半药汁，会产生什么样的作用，更不敢想，如果真的没了孩子，我该怎么办。]
“白芷……”
[ 许是因为他见着灌下了药，便松了劲道。趁此机会，甩开他的手，跌跌撞撞往门外跑，想要找个人来救救我的孩子，却在半途抱着肚子跪了下去。腹中如同刀绞一般，沉甸甸的往下坠，泪水迷住了双眼，呢喃道。]
“孩子，谁来救救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