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章武三年的事情，之后少主即位，改元建兴，取建极中兴之意。从此蜀汉大权皆落军师之手，少主子只求玩乐，一句国事相父拿捏即可便带过了。
我常常看见军师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沽一壶酒，坐在汉中的东门边数星星。他说东边是他家乡的方向，那年他还没有出山，便成夜坐在卧龙岗上苦等。他从建安二年等到了建安十二年，整整等了十年，才等到主子。
他说，那时候我看见三爷，就觉得他异于常人。我花了很多年的时间也没琢磨清楚，为什么三爷这样的人物会肯屈居主公名下。他武功盖世，胆识过人，智略决断都不下我，居然死心塌地的跟着主公，真是奇怪。
关于这点，三爷倒是和我说过。他说他当年在涿郡做豪绅，名下产业万千，更有百亩桃园，每天过着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生活，好不快活。那时候他做猪肉生意，却不靠杀猪赚钱。相传三爷最拿得出手的东西是他的字画，其中桃源画作堪称一绝，而比桃源更绝的，是三爷的春宫图。
我问三爷：“既然如此惬意，你又为什么跟着主子打天下呢？”
“因为太无聊啦！”三爷哈哈大笑起来，你想啊，每天除了喝酒吃肉，就没点别的事情好做，这样的日子是人过得么？于是二哥来涿郡的那天，我就找借口和他打架，那一架打得……啧啧啧，真是痛快。
“痛快？”我有点不解。
“男人嘛，就该流点汗流点血，”三爷抓起酒缸灌了一口，“然后大哥就跳了出来，说：你们这样打架太没劲啦，小家子气！有种我们集合几百人打群架去。我和二哥都觉得这主意有趣，恰逢那时黄巾肆虐，我就变卖了家产，拉了千百号人打黄巾去了。”
“就因为这个？”我惊讶得嘴巴都合不起来，谁能想到堂堂蜀汉三杰之一会是因为觉得打群架有趣，就跑去举兵？这也太荒唐了！
可三爷却说：“后来我们听说董卓手下有个猛将叫华雄，在虎牢关下杀得十八路诸侯哇哇乱叫，我二哥闲得手痒，屁颠屁颠的跑去找华雄单挑，一刀就斩了他的脑袋。结果又跑出来一个吕布，太能打了，我加上二哥加上大哥都打不过……唔，其实可能不加大哥还好打些，我大哥就是爱装犊子，明明弱得很。”
我几乎要被他的话惊倒。谁曾想名震天下的三英战吕布会出于这样的缘由？可偏偏三爷就是这样的人，他活得坦率，不在乎旁人的看法。我觉得他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出色的男人。

1
当年三爷跟着主子打天下，也不要什么据点，带着兵丁荒野里来去的，穷到发不出兵饷时，主子便让三爷画画。卖得最好的便是春宫图，那细致入微的点墨手法和挥洒写意的山水画风使得三爷的春宫图带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你能想象一副香艳无匹的春画含着磅礴的气势吗，如泰山压顶，又如大江东去，看得人热血沸腾。
三爷便能做到。
据说那年军师做寿，三爷便绘了副花落桃园春满山的屏风送去，这才让军师和他夫人圆了夫妻之实。
可三爷回忆起这些往事的时候却骂骂咧咧的。
“手都快画断啦！”三爷猛得捶起了桌子，“那几千人的军饷都是我画出来的，当年我一副画可以抵上家中一年的开销，结果还不够发一日的饷银。那些混蛋士兵又不识货，拿了画就去换酒喝，气煞人了。”
这是我见过最荒唐的发饷方式，拿副画就打发了几千人的军队，真是想也不敢想。可偏偏主子和三爷就有这个能耐，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然而更加哭笑不得的事情还在后头。
只见三爷神秘兮兮的靠了过来，带着贱贱的笑容对我说：“知道么，其实我家二哥是个大情圣，见着女人就挪不开眼，恨不得当时就扑上身去。我的那些画……都是照着他摹的。”
啊呸！
如果将来我的儿子知道自己最尊敬的主公、最敬仰的军神、最佩服的猛将是这样的人，他一定会恨不得钻回他的娘缝里去。
不过三爷说这些话时可一点都不觉得害臊。他好像是在说些最平常的事情，就像他觉得这个乱世也很平常一样，每天打打杀杀，跟睡觉吃饭似的。他说谁又不是在过刀头舔血的日子呢？至少大哥手下手下的人活得开心，就够了。
“做哪家的兵不是卖命？”三爷又大口大口的灌起酒来，“但给哪家主公卖命，都不如给大哥卖命来得快活。反正都是些无牵无挂的人，干脆怎么惬意怎么来。死便死嘛，与其想着怎么苟且偷生，不如在有生之年里，活得光彩灿烂。”
我觉得三爷这番话里很有那么些道理，可又觉得有些不对，至于哪里不对，我却说不上来，只好木木的点了点头。三爷便拍着我的肩头大笑道：“子龙，你是你我是我，你只要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三爷这话说得简单中肯，我做不来军师那样心思缜密的人，烦；也做不来二爷那样寻花问柳的人，累；主子那样善拢人心也学不会；更别说三爷这样超凡脱俗的人了，他的境界，或许我一辈子都赶不上。
于是张三爷就这样快意恩仇的活着，好像什么烦恼都没有。遇着敌人就打，打不过就跑，跑得没意思了就哇哇怪叫的跳下马来，大吼一声：“谁来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后来有一天孟起跑来和我说：“你家三爷莫不是个变态吧？”
我问他怎么了，他便说：“那天我和他在校场练兵，原本练得好好的，他突然说要和我决斗，我不肯，他便死央着我，还说送我春宫图做回礼，这算个什么事呀。”
我强忍着笑拍了拍孟起的肩膀，道：“三爷就是这样的人，你习惯了……就好了。”

2
我一直以为，张三爷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应该有万千少女喜欢着他。可从我认识他以来，却未听说过他轰轰烈烈的爱情。相比起二爷的风流倜傥，三爷显得异常的孤僻。
有一次我问他，三爷，你的妻子呢？
他怔怔的看着我，然后抬起头，说，死了。
“死了？”这件事我第一次听说，面上难掩惊讶的神情。
“说是死了，只是我当她死了而已。”三爷苦笑起来，“你知道的，我们行军之人漂泊天涯，难得才要回家一次。那一年我回家，看见她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我便当她死了。”
我默然无语。
“你一定觉得这样很不像我吧？按照我的秉性，就算不杀了那个男人，也要狠狠闹上一场才甘休对吧？”三爷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其实那天我只是对她说，好吧，我们已经结束了，不管什么理由，你去吧。然后她就真的去了，和那个男人一起。”
三爷说，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发生了便是发生了，过去了便是过去了，你再怎么强求再怎么胡闹，也只会让自己的心更加空虚。你可以爱一个人很深，也可以当她从未存在，但难不难过只有你自己知道，所以难不难过，也只是你自己的事情。
后来三爷遇见了夏侯渊的女儿。他对夏侯娟说，跟我走吧，也许会居无定所，但至少不受欺负。于是她还真的弃了家国，做了三爷的妻子，还为三爷生了个女儿，最后嫁给了少主。
我想，其实像三爷这样天下无双的人所经历的爱情，一定没有他说得这样轻描淡写。可无论是二爷还是主子，都不愿意提起三爷的情史。仿佛那是蜀汉中最讳莫如深的秘密一般。
可三爷还是那样活着，他的洒脱寻常人等拍马也赶不上。我这一辈子，也只有在那天晚上才见过三爷露出落寞的神情，他说，谁走了我都不在乎，可你不能走呀。你走了，我和大哥该怎么办？
那是建安二十四年的冬天，二爷败走麦城，战死沙场。
消息传来的那天，三爷喝了一夜的酒，他时而仰脖痛饮，时而抱头痛哭。他对着天上的月亮喃喃自语，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三爷说，二哥，我知道不可以。如今曹魏虎视眈眈，孙吴新胜，而蜀汉立足未稳，我知道现在不能为你报仇，可我还是想。什么大汉中兴，什么联吴抗曹，我统统不在乎。在身为臣子身为大将前，我先是你的兄弟。天下兴亡自有心系天下的人操劳，兄弟情深，才是我的大义。
于是三爷穿起了白盔白甲，要为二爷报仇。
军师对他说，当以大局为重。
大爷却哈哈大笑起来。
他说，我从来就不是为天下苍生而活。他人的性命我从不关心，那是我大哥的事情。我只在乎那些和我一起喝酒打架的人。我和二哥这么多年来较量了无数次，都没有分出胜负，我想要看看，是谁有这般能耐，可以取走哥哥的性命。诸葛亮，你拦不住我。就算一人一骑，我也要去。
他跨马横枪，身后是帅旗飘扬。
他又指着军师说道：“诸葛亮，我这一走，生也好，死也好，我都不能好好辅佐大哥了。为了兄弟大义，我抛弃了天下大义，我没脸见他。但如果我死了，你要拦住大哥，不可为我报仇。他打战太弱，不是陆逊的对手。汉室中兴的梦想，就靠你去完成了。”
说完，他举起蛇矛，矛尖冲着东吴方向，然后大军起行。
我看着三爷的背影，觉得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他走得太过决绝，让人忍不住要掉下泪来。

3
军师说，三爷不会回来了。
我说我知道。
军师又说，三爷一世潇洒，如今却执了。开不看的三爷还是三爷吗？所以他不会回来了。他就应该像当阳桥时那样，我行我素，无牵无挂，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畏惧，那才是三爷。现在的三爷，只是求死罢了。
我想起当年我从长坂坡救回少主的时候，便只有三爷在等我。
我看见他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桥边晒太阳，旁边是卸了鞍的战马，悠闲的吃着草儿。
也只有三爷的战马才能在大战来临前毫不紧张，真真儿和三爷一个性子。
三爷便招呼我：“来来，子龙，你过来。你跑得太快啦，曹军还没追来，过来陪我聊会天。”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如此危急的时刻，三爷还有心情和我聊天，可既然三爷说了，我便按他的要求去做，因为三爷从未错过。
三爷对我说：“子龙啊，你真是傻。像你这样的武将，怎么能去冒这样的险呢？少主死了便死了，大哥还可以再生他十个八个的，可要是你死了，我大哥又要去哪找这样英雄的猛将？你以后不要做这样的事了，懂吗？”
“可……”我骇然，“那是少主啊！”
三爷摆摆手：“少主个屁，最重要的是自己能活着。”
然后他顿了一下，又道：“不过上面的话是我替大哥说的。我要说的是——哎，子龙，你个臭小子，真他妈行啊！这都能给你救出来，改明儿和三爷我切磋切磋？”
三爷说这话的语气就好像我们刚吃完午饭，还剔着牙，说着下午校场练兵的事情。他根本不拿曹操的百万追兵当一回事，他的眼里依然只有吃饭喝酒打架的日子。你说他英雄，可他压根没有做英雄的自觉；可你说他胸无大志，又哪去找这样豪气干云的人儿来？
能把说话做事搞得像三爷这样惊世骇俗的，怕是没有了。
三爷伸了个懒腰，又道：“子龙呀，你这人太呆，太执，可是大哥打天下有我们，守天下却只能找你。记着，将来大哥的霸业靠得是你和孔明，我和二哥不行。不管是二哥还是我，都不是为苍生之人。”
三爷说，二爷之所以生了张大红脸，是因为太恋红尘。其实主子早知道他和两位嫂嫂的龌龊事，不爱点破罢了。主子心里装得是大汉王朝，寻常女子根本视如无物，二爷要爱，便去爱罢。当年曹操俘了二爷和两位嫂嫂的时候，主子也以为他们回不来了。谁还会回来呢？许都的荣华富贵可不多机会享用呀。结果二爷还真回来了，带着两位嫂嫂，过五关斩六将，何等豪情，何等气概。可主子却看也不看嫂嫂们，只是拍了拍二爷的肩膀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三爷还说，主子之所以同意联吴之计，是为了孙家的小妹。其实也不是为了孙家的小妹，是为了孙家的实力。只有将这靠山套住了，主子才能打下西川，成天下三分之势。
“子龙啊，大哥这人心心念念都是他的江山，总有一天他会撑不住的。”三爷叹气，“那时候，你一定要帮他。”
“那么三爷你呢？”我问道。
“谁知道呢？或许马革裹尸，或许浪迹天涯，谁又能知道呢。”
三爷悠悠然的答道。

4
那天主子在辕门外等了很久。
他说，天下大义归天下大义，可如果当初一起打天下的人都不在了，老去的那天，一定会很寂寞。
而后三爷就会来了，披着满身的鲜血，扛着染成红色的蛇矛，吹着哨儿驱着马回来了。
主子说：“三弟，你怎么这般鲁莽！”
三爷大手一挥：“要怪怪子龙。大哥，不是我说，子龙那小子太混账了，他能万军阵中救幼主，我可不要输他。”
军师又说：“那曹军可是退了？”
三爷又把手一挥：“退了退了，等他们退尽，我一矛挑了当阳桥，看他们怎么追来。”
军师大摇其头：“三爷好生糊涂，你若留着桥，曹贼生性多疑，恐有伏兵，必不敢追；你今将桥拆区，他便知我势虚，定然穷追。搭个桥能花多少工夫？将军可谓因小失大啊。”
三爷顿时汗颜：“唔，军师说得是，是老张我糊涂了。”
很久以后三爷才告诉我，其实他是故意将桥拆去的。
“如果曹兵不来，他诸葛亮拿什么和孙权说道？”三爷满不在乎的喝起了酒，“这不过是我们合起来演得一场戏，一场与孙吴联盟的戏。”
“可三爷为什么要做出……那副模样呢？”我小心翼翼的问道。
“哈哈哈哈，你是觉得我当时很傻么？”三爷又饮了一口，“你要记得，人无完人。无论是我的鲁莽还是二哥的倨傲，都是为了衬托大哥和孔明，可以功高，但不能盖主。你主子要仁德布世，你军师要足智多谋，做臣下的就该成全他们。这和你二爷好美色，你三爷好美酒是一个道理。”
这话听起来很像是在为他自己开脱，但又透着那么丁点的道理。有时候我真心觉得三爷这人……说话太绕。他讲着些似是而非的道理，说着些无关紧要的故事，你看他就像雾里看花，终究隔了一层。
很多年后，他在江州遇见一个和他一样豪气冲天的男人，他破了他的军，缚了他的人，因他不肯投降，就气得砍杀他的头。那人便说：“杀即杀尔，气我做甚！”三爷跳将起来，大喝道：“我气你张爷爷又少一员良将！”那人又道：“我发白，你发黑，我才是你爷爷！”三爷不气反笑：“有胆量死不算英雄，有胆量共饮一醉休才算英雄。”那人一仰脖子：“你不怕我趁你醉酒杀了你吗。”三爷摆手：“砍我？你奶奶的，砍我的是狗熊！”
于是那夜两人就在军营中大饮三百坛，到了第二天主子来巡营的时候，他俩还是不省人事。
主子便狠狠得踢了一脚他的屁股，骂道：“张匹夫，你刘爷爷来了！”
三爷跳将起来，一声爆喝，如惊天之雷：“老张屁股摸不……哎呦，是大哥呀，今儿怎么好心情，来我这讨酒喝么？”
主子哭笑不得，只好问他：“我让你打江州，你怎么跑来喝酒了？”
三爷答道：“回大哥的话：我先是和江州守将严颜大战三百合，他不胜我，跑了；接着使计诈他劫粮，他着了道，输了；后来……后来我就和他比酒，这厮大战不行，酒量也不行，到现在还醉着呢。”
说罢，他也一脚踢在了严颜屁股上，老将军依样画葫芦的跳将起来，断喝道：“醉你个锤子，再喝！”
那天的军营是我们入川以来笑声最多的一天。
军师挠着头对我说：“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奇怪的招降方式。”

5
我还记得赤壁之战后，军师说二爷已立军令状，依律当斩。亏得诸将求情，主子洒泪，方饶了二爷一命。
当时的三爷却是笑而不语。
军师便问：“三爷何故发笑？”
三爷答道：“昨夜我看军师彻夜未眠，于营帐外挨至天明，料想军师今日仍有话未说？”
“唉，人说三爷勇冠三军，殊不知三爷过人之处，却是心细如发。”军师羽扇轻摇，娓娓道来，“三爷适才所言，着实不虚。昨日我夜观天象，苍狼居北，晦而不坠，想是曹贼气数未尽命不该绝，怪不得关将军。”
当下设宴犒赏，三军皆醉。
酒到酣处，我问三爷，为什么大家都为二爷说清，独独三爷置身事外？
三爷不答反问：“你真觉得军师会斩二哥？”
“军令如山呀。”我道。
“子龙，你就是太直。”三爷白了我一眼，“听着，首先，军师根本就不想让曹操死，不然他也不会派二哥去守华容。曹操若死，北方必乱，孙权见势无虞就会趁机坐大，周瑜定然挥军北上，则荆襄九地尽落孙吴之手，大哥无有立足之地，这战也就白打了。”
“其次，联吴抗曹之计并不在今朝，他日占了荆襄，大哥自是要引军入川以为根基，而此处需得身具帅才之人坐镇。”三爷接着说道，“你我虽有将才，却无领三军之志，唯有二哥当得此任。”
“再次，大哥是新拜的军师，虽说是要立威，可威未稳，先斩大将，他诸葛亮还想混下去吗！”三爷拍了拍手，笑嘻嘻的看着我，“我说他夜观天象，是给他给台阶下罢了。就他那熊样，能看出个球。最多看出天又亮了，如此而已。”
时光飞逝，转眼到了建兴七年。
那时候孟起和汉升走了，严老将军也不在了。
我想起那年在江夏城外，主子说起过的话。
他说，如果一起打天下的人都不在了，老去的时候，一定会很寂寞。
这么想着，我就莫名的心生怨怼。也许身为大将，理应战死沙场，像孟起和汉升那样，豪气干云；又或者像二爷那样，虽是身死，其心长存，其勇长驻，其义长青，生生世世都要做个英雄。
我总觉得，像三爷那样死去，或许是很悲哀的一件事情。勇如一国的三爷竟死于宵小之手，这一直是我这些年来无法释怀的事情。
我常会忆起三爷临走前的那天，他的蛇矛随意的搭在肩上，好似要去一场郊游，顺带打几只野味。他的背没有过去那么挺直了，鬓发也有些花白，可眉宇间仍存着那股浩然之气。
他举起蛇矛，说道，天下是谁的天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看重的人，是否还在我的身边。谁害了我的兄弟，我便取谁性命。你们当中肯要陪我去送死的，都是我的弟兄。
然后三军呐喊，振聋发聩。
三爷便挺枪跃马，绝尘而去。
我的记忆中有很多三爷的身影，他高大，洒脱，永远不会倒下。只是他转身那个刹那闪现出的鬓角的白发，提醒着我，所谓英雄迟暮，就如美人白头，实在是这世间最最糟糕的事情。
于是那天，我闭上了眼睛，回想起关于三爷的一切。
三爷，我就要来找你啦。
我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