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安静无比,却能够听见外面的些许声音。隔壁的沙慈·库洛斯罗德一家的谈话声,楼道里人路过的脚步,遥远点高速公路的车声。
这是完全不同于宇宙的。
不能说得上是喜欢宇宙,特别是从那时候开始。
那时候宇宙也是如此安静吧,安静到几乎就能听到金属间反复的磨响,那些即将到达爆炸或者已经突破临界的小小破裂声,不间断却不断重复着,以及宇宙中无言的哀歌。
一个巨大的爆炸刚刚过去。在GN粒子最后的光辉中化为了灰烬。
刹那还清晰地记得当时的感觉,即使是带着笨重的防护罩也无法抵挡的强光。不,事实上从物理角度,这对于所有者造成不了任何伤害,对于视觉上已给出了足够的保护,没有必要合眼。可刹那在那一瞬间却闭上了眼,这是条件反射的、不由自主的一个动作。他闭上了眼睛,因为不想让眼泪这么轻易的落下来。
因为,被那个人看到一定会嘲笑的。
虽然并不知道当时为什么就会冒出了被嘲笑的念头,带着点不情愿的,几乎都能听到对方调笑的语句,『哟』
是该嘲笑的,即使如此努力了,可还是,什么都抓不住。
可是那个人,洛克昂已然无法做到了。就在几秒中之前,最后的爆炸火光吞没了他绿色的身影,带着周围的光辉景色,在最后盛大绚丽的绽放之后逐渐收拢枯萎,随风而去,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可是在那片黑暗的宇宙之中,又怎么可能什么也没发生过。
磨灭掉了人类的历史,却磨灭不了文明;磨灭了人类的存在,却磨灭不了意义。即使生命逝去,却又怎么才能够磨灭掉那对逝者无止尽的思念与缅怀?
刹那在思绪漂浮不定的时候手边触到了冰冷的物件。是一把枪。金属的质感是冰冷的,让他在手碰到的第一瞬间颤抖了一下,稍微缩了点回去。可他反映过来后就将枪拿起,握住。借着那一片夜光,澄亮的金属表面反射出了他的脸。
枪的主人自然不会是他,这是把无子弹的空枪。
洛克昂曾对刹那是放过一枪空枪,在那个美丽的岛屿上,那是对于仇恨的释然与释放。刹那还记得那子弹擦过自己发丝,蛋白质独特的焦糊味。可是他看着面前那个男人,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软弱和坦成同自己交谈的,说出内心角落罅隙内的矛盾的男人,他突然觉得如果这样死去,也并无怨恨。
这样是作为一个媒介,多多少少能够化解一些忧伤和恨意。
可是他却给了刹那一个空枪,擦过了头发,击中了身后的树木,转便成了沉重的声音,一声。枪是偏了的,可以洛克昂的技术是不可能有任何射偏的子弹。刹那之后看到了他的笑,有些肆无忌惮,却是很纯粹的笑,单纯是笑容意义上的笑。即使说着,你真是高达白痴这样的句子,可是刹那发现,洛克昂的绿宝石般的眼神里,竟是清澈见底的。
这也是唯一一次似乎窥探到这男人的内心的机会。
之后这把枪,因为没了子弹就被洛克昂随手扔在了海边沙滩上。涨潮的时候几近被冲走,可是刹那还是把枪给拣了回来,小心的擦拭干净,放到了自己地球上,居住的“家”里。
或许因为寿命以到,或许因为浸泡了海水与沙砾,或许因为什么地方卡住了,无论装或者不装子弹,枪的扳机都扣不下来。
又或许因为,刹那不是枪的主人,所以没有资格。
是的,没有资格。
刹那将这把空枪拿起,对准了干净的天花板。他想试一下,试着自己是不是有能够扣动扳机的器量。可是他的手指颤抖了,用上再大的力气,即使手指疼痛,神经末梢的感官直接传到脑中,过度的用力造成了轻微的耳鸣,但他依旧无法扣动这扳机。
又或者是,他一边想要去完成这个动作,心的另一个角落却十分顽固的拒绝着这个指令。
黑夜之中,刹那对于这一个动作维持了许久许久的时间,直到他再一次的失神的瞬间,他恍惚间看到了一个笑容。
似乎是这么看到过的,似乎又是没有看到过的。
GN粒子的最后光辉,爆炸的光感,漂浮着的洛克昂对着他流露出了最后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