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游园会的吆喝师傅，是拍卖场的主持人，是闹市区的表演艺术家，是神灵附体的乱语者，是提案受阻的醉酒参议员。我有韦瑞氏症。我的嘴巴一刻都不肯停歇，尽管多数时候我只是低语或默念，就像我正在大声朗读，喉结不住跃动，上下颚的肌肉颤抖着，如同面颊底下埋了颗微型心脏，声音沦为囚徒，悄然逸出的字词反反是它们自己的幽魂，是没有气息和音调的空壳。

蒋勋 《羊毛》
　　日光在沉厚的羊毛毡上渐渐消逝了，也仿佛在日光的流动里活跃了起来。
　　这是曾经活过的一只羊的皮毛。羊被宰杀了，洗净了血迹，处理好伤口，经过硝制或曝晒，经过防腐、除臭或软化的繁复手续；一张羊毛毡，摆置在客厅中，使人浑忘了它曾经是活着的一只羊的一部分。
　　有机的生命变成无机的物质，无机的物质供养着有机的生命，我们怎么去区分“有机”与“无机”的差异呢？
　　日光仿佛比我们更确定羊毛毡是活着的有机体，仍然需要爱抚，需要体温，需要亲昵与告别，需要眷恋，也需要孤独。
　　只有人类的爱是沾带着血迹与杀戮的。

薛忆沩 《遗弃》
　　沉默与死亡一样吗？我不知道。父亲突然也“沉默”了。我不知道他这些天住在哪里。好几次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似乎听到了门的响动。我以为是父亲回来了，结果那只是我的幻觉。接着我想，父亲将来也许会像外婆记忆中的那两个陌生人一样死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我甚至想，他现在也许已经死去了。我讨厌他，极端讨厌他，我讨厌他的一切，甚至讨厌他的死。
　　人们对我刨根问底的时候，我总是感到尴尬。我觉得，语言是一种有限的工具。每次将大脑里出现的简明想法诉诸语言，就会变成一串充满歧义的句子。我的语言从来都是混乱的。
　　其实一切死亡都是被歪曲的，因为死亡不是死者的体验而是生者的体验。生者总是要用记忆和语言去羞辱死者（歌功颂德就是一种羞辱，甚至可以说是最重的羞辱）。那些在混乱世界里留下了英名或恶名的人遭受着世界最无情的羞辱。

北岛 《波兰来客》
那时我们有梦，
关于文学，
关于爱情，
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
如今我们深夜饮酒，
杯子碰到一起，
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有两种模糊：一种来源于思想感情的匮乏，只能用语言来代替思想感情；另一种来源于语言的匮乏，语言不足以表达丰富的感情。

累，改天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