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从小生活在一个富裕的家庭，父亲忙于朝堂之事，自是无瑕管束我，而母亲也早早地去世了，我整日在园内玩耍，闲来时读写古籍诗书，也不算荒废。只是这种生活，在8岁时终于结束，我被送到了私塾读书，那里的人都是皇亲贵族的孩子，自然也有许多纨绔子弟，整日游手好闲，私塾先生虽然恨，却忌惮他们的身份，只是偶尔责骂几句，也不敢动用什么刑罚，我只管自己学习，并不理会他们，因为我永远也忘不了母亲临终前对我的嘱咐。
那时候的我一心只读圣贤书，却怎么也想不到，我和她的故事会从这里开始。

二
一日散学归家，我看到几个贵族家的子弟在欺负一个瘦弱的书生，那个书生被5个人围着，不声不响，他的额头上有一道鲜红的印子，许是被那些人推倒后磕出的伤吧。那些人说出来的话越来越难听，而那个书生却还是闷着头，捂着嘴轻咳着，“你父亲不过是个九品小官，你居然还敢说我的不是！我今天就替你父母教教你怎么做人，兄弟们，上！”说着，他们就把那个书生围了起来，虽然母亲生前教育过我，不要管闲事，不要强出头，可我实在看不下去，冲了上去，好在我从小习武，虽然孤身一人，但对付那些天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花花公子已是绰绰有余。那些人实在打不过我，也碍于我的身份，只好悻悻地离开了。
他们走远后，我扶起那个书生，他的头发已经有些散开，他抬起头道了一声谢谢，看到他那张脸我有些惊讶，原先我并没怎么注意过他，但现在我可以确定，眼前的那个人一定是位女子，因为当我看到那张清秀绝俗的脸后，我的心跳竟然有些加速。但我立即又恢复了清醒，用手帕帮她止住了额角不断渗出的血。“请姑娘原谅在下冒昧，”我看着她惊诧的眼神，介绍起了自己，“在下王意之，敢问姑娘芳名？”她知道自己的性别被看破，却只是回敬我一个微笑，“我叫柳歆颜，多谢意之兄今天出手相助。”
不知回忆了多少次我们的初遇，手帕上、玉佩上也雕刻着她的容颜，我不想忘了她。歆颜与其他女子不同，她并不被那些繁琐的规矩束缚，我也不把她当普通女子看待。

三
她的额头上到底还是留下了一条疤痕，可她到底是个奇女子，一点也不在意，换做其他女子，肯定会哭出来吧。歆颜和我说，她的哥哥住在军队里，很少回家，她一直很敬佩她的哥哥，也想为国效力，又一直记挂着哥哥小时候给她讲的女博士邓绥的故事，她的父亲拗不过他，恰好与私塾老师有一些私交，便让歆颜偷偷混进去听课。歆颜的比我小两岁，我一开始以为她是不懂那些人情世故，才招惹了那几个贵族之子。然而歆颜告诉我她是懂这些的，可她不屑为了讨好那些纨绔子弟而出卖了自己的良心。
我听后，思索了很久，想了很多，我为何读书，我为何学习，是仅仅为了追求功与名，还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还是为了其他的。想着想着，我便害怕入朝为官，我害怕以后天天做违心的事情，说违心的话。
我不禁想起前几天的宴会，我祖父王玄谟夸奖我博学多才，以后可以继承他王家家主的位置。我也知道以前祖父曾经因为政治上的失败，差点招来杀身之祸，多亏了沈庆之苦苦求情，才保住了性命，我知道家主之位是族人们都梦寐以求的，可现在，却对我没有任何吸引力。

四
歆颜本是一个美人，但额头上的那道伤疤着实刺眼，其实她本人是不在意的，但我一看到那道伤疤，就会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帮她解围。后来，我问了我堂兄王行之有什么办法可以祛疤，他说也没有什么办法，但是疤痕可以用香香粉粉来遮挡啊。
第二天我就立即拉着歆颜去了建康城最好的香料店灵犀坊，可是没想到却发生了意外……
歆颜一进香料店就晕了过去，医馆的大夫把我带到一边，悄悄地对我说：“这位姑娘顶多只有三年的寿命了，她能在你身边的时日不长了，好好珍惜她吧。”我不敢相信我听到的消息，但我还是很快地接受了，“那有什么办法能医治她？”那大夫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位姑娘从小体弱，能活到现在实属不易，我这里只有几副药能让她每天咳嗽的次数少一点，夜里睡得安稳一点。不过我曾经在医术上看过，有一种叫月影香（我编的）的香料可以治好这种病，可是配方早已失传。姑娘快醒了，我也知道这些了，剩下的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意之兄，意之兄，你在哪！”歆颜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不禁有些害怕。我赶忙遣走了大夫，让人去煎药，“没事，我在这里。”歆颜看到我来了，紧张的神情终于退去，“我是不是又晕倒了？”我楞了一下，点了点头，“意之兄，我是不是活不长了？”歆颜今天却全没了以前的豪气，忧心忡忡，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真相，只是随便扯了个谎，万一她知道真相后接受不了怎么办，我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却又不敢表现出来。“我父亲已经告知你家人了，你只是得了风寒，好好休息几天就好了。”勉强摆出一个笑容，让她安心。
歆颜，我真的害怕你离去……

六
如果那个大夫没有说错，这是我和她的最后一个春天了，她快要满18岁了啊，这三年，她一直借着自己生病，拒绝了那些婚事，而我也和父亲说，非歆颜不娶。可我们两家的身份是如此悬殊，我恐怕永远也无法娶她进门，我也不清楚，她是把我当朋友看待还是其他人。
此时的她已经沉疴难起，我只能每天去陪她，给她讲外面发生的事情，给她带去我新调配的香料，她总是给我一个淡淡的笑容，因为，她连说话都很困难了。曾经活蹦乱跳的一个女孩，现在已经虚弱地起不了床，那张脸没有血色，天天饭也吃得很少，难道我们的缘分真的那么浅？难道，我真的留不住她么？
忽然有一天，她和我讲她觉得自己好多了，甚至能够起床了，她穿上了她最喜欢的那件衣服，第一次悉心地把自己打扮起来。当我再次看到她时，竟有些认不出来，轻轻揽住她的腰，吻上了她的朱唇，这是第一次，也许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意之兄，你看，庭院的梨花开了，我光顾着养病，竟差点错过这等美景。哇，好像下梨花雨一样。”我看着她在欣喜地看着院里的春光，轻轻用布袋收藏着这些梨花，想挽留住春天，挽留住她。“意之，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到了白头？”她忽然倒了下去，我知道，刚刚那些都是回光返照，她，快要走了。“歆颜！歆儿！”她笑着咳出了一口血，继续说了下去，“我好想……好想……和你……一起……走到……白头……可……可我……等不到……那天……了……意之……你还没有和我说……。”“歆颜，我爱你，你再看看我，不要闭上眼睛。”“意之……我……也……喜欢……你很久了……别哭……不好看……不要为我伤心……以后要活得比现在更好。”“好。”“歆颜，其实在见到你第一面我就喜欢上了你。”“其实你早就知道自己只能活三年了，却装作没事一样，对不对？”“歆颜！歆颜！”
怀里的人渐渐没了温度，一切都已落幕。

七
你走了之后，我便买下了灵犀坊，并改名为兰歆坊，天天在家画着你。你让我不被往事牵绊，可我始终忘不了你，但我不会想不开，因为你说过希望我过得更好。
后来遇到一位叫楚玉的女子，她和你一样，喜欢女扮男装，和其他姑娘不一样。可是，你是独一无二的你，任何人都无法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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