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两个月后,她高中台大法律系榜首。
为什么没人告诉她,他要去美国?
为什么没人告诉她,他们的距离不是从台北到台南的四小时车程,而是台湾到美国,十六小时的长途飞行?
没人告诉她,当她在台北思念他时,他将在美国沙滩上欣赏天体营中的美少女。
没人告诉她,当她拚死拚活,要求自己进台大同时,他已经作好单飞准备。
站在机场大厅,秀智眼睛比核桃肿三分。
她哭了五个小时,悔恨自己答应他的要求。台大再好,没有他,心灵空虚、灵魂无依,空荡荡的感情……呜呜……寂寞冷清!
亦凡身边围了一群人,送行的亲戚朋友、吴伯伯的公司员工,送花的、送礼的喧喧嚷嚷,没弄懂的外人,误以为是总统要出访邦交国。
「妈……我想出国念书……」秀智拉拉母亲。
母亲无奈望她。「是妳自己打定主意念台大。」她暗示过她了呀!只不过碍于爸爸的规定,没人敢告诉她亦凡申请学校的事情,怕影响她考试成绩。
「我不要念台……呜……大……呜呜……」
美国人多物博,美国女生胸部比头脑大,美国女人交男朋友速度比穿比基尼快。
怎么办?怎么办?亦凡一到美国,肯定被美国女生迷惑,忘记家乡的青梅正熟,酸着一颗心日夜等待。
「不要哭,于事无补。」
裴妈妈轻拍秀智,希望她暂且停下眼泪,别让记者误会她是空难家属。
「我后悔,我要重新选择。」
「不可以。」吴爸爸接口。
「美国是民主法治的先驱,到美国念法律一定比台湾行。」
秀智感激起自己不是念中文系,否则到美国念中文……是什么歪理?
「秀智,妳是我们家最懂事的小孩,想想妳到美国念书要花多少钱,弟弟还在念高中,我能不存点钱给他上大学吗?」裴爸爸语重心长。
他没说错,裴弟弟不爱念书,将来肯定上私大,私大学费贵,裴家爸爸只是小小公务员,不是大老板,没本事把孩子一个个往国外送。
「等我毕业赚大钱,再送弟弟出国。」
「傻孩子,妳要弟弟长到三十岁,等妳赚到大钱才升学吗?」妈妈说。
「我……」
「妳乖乖把台大念完,要是功课够好,可以申请奖学金,到美国念研究所啊!」爸爸想到折衷办法。
「没错,要出国,多的是机会,乖秀智,妳先去和亦凡说再见。亦凡最孝顺,他会常回家看妈妈,届时,你们又可以见面了!」
秀智哭着点头,现在也只能这样。往前走两步,她走进亦凡的亲友团中间。
「秀智来了,快,大家让开,让小两口聚聚。」
吴妈妈开口说话,众人纷纷让出一条路,这条路不是鹊桥,却把相隔迢迢的牛郎织女星牵起。
小两口?吴亦凡痛恨这个称呼。
他并不真的讨厌裴秀智,尤其是在她成为校花之后,可他讨厌被认定,认定他和她非得发生事情,讨厌她黏他,黏得理所当然。
当不满与日俱增,甩开她变成重大事情。
越靠近他,秀智越想哭,红红的眼眶是泄洪中的石门水库,下游地区居民请严加防范灾情,土石流的红色警戒区,尽速疏离。
「表嫂,不要伤心嘛!有没有听过『小别胜新婚』?」
亦凡的小表弟凑过来,嬉皮笑脸的表情和秀智的愁眉苦脸成对比。
「没听过,我只听过『十年生死两茫茫』。」
说着,她哭得更伤心了,豪雨成灾。
「那有没有听过『分别是为了下次再相聚』?」
「没听过,我只背过『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她要哭死了!她一定会哭死!还是同一句老埋怨,为什么不告诉她,她的竹马要远走他乡?
「自从爱迪生发明灯泡之后,蜡烛已经被人类淘汰不用。」表弟小小声说。
「不管有没有爱迪生,思念是千古不变的悲情。」秀智坚持伤心。
「那么可怜?要不要举国降半旗默哀三分钟?」
「你不懂……」抽抽答答,她哭不停。
「别难过,吴妈妈要到美国看亦凡时,带妳一起去好不?」吴妈妈舍不得媳妇的眼泪。
「乖,妳先在台湾念书,等过阵子亦凡安定了,再回来接妳。」
吴爸爸这句安慰有点不伦不类,彷佛眼前正在上演的片子是烽火儿女情。
众人的安慰声,传不进秀智耳朵里,她越哭越凶,恨不得连肝肠都哭出笼。
「不准哭,再哭我扁妳。」
终于,亦凡开口,他的话抵得过一千人的安慰。
魔咒下,秀智迅速将泪水、鼻水吸回腹腔,滚进胃壁间做回收工作。
「我没哭。」
秀智否认刚刚的泄洪动作,否认思念需要蜡泪相衬。
「妳好好留在国内,把四年大学念完。」亦凡规定。
母亲的眼光让他担心,深怕她心软,又把秀智送到他身边。
「我知道。」秀智不敢违背他的意愿。
「妳有本事第一名考进去,最好有本事第一名毕业。」
这句话的背后意思是——好好念书,给我顺顺利利从台大「毕业」,不要动转学念头。
「我会。」
她接收到的意思却是——认真念书,不要乱交男朋友,等我从国外回来,爱情继续。
「我毕业后,可不可以申请美国的研究所,陪你?」她轻声问。
「妳要到美国念研究所?」他挑着眉毛问。
「可以……吗?」
「随妳,不过话我先讲明,说不定四年后我决定回国念书,妳碰不到我,是妳自己的事。」亦凡冷冷地说。
换句话说,四年后他回国,他们再聚守?
难得的,脸庞透出阳光,他的话,勉强安慰了秀智。
她揉揉眼睛,在他眼前举四指宣示:「我不出国,我在这里好好等你。」
「随妳。」
不理睬她,亦凡转身出走,跨两步,很不放心地偏头想想,再度折返,走到亦凡身边说:「如果妳不用功读书,跑到美国看我,我一定扁妳。」
恐吓完,他后退三步,再转身,走入海关。
秀智愣了愣,然后想通他的意思,瞬地,甜蜜笑脸展露,她猛地朝他挥手,「我知道,我会好好用功读书,不胡思乱想,以第一名成绩毕业!」
亦凡这一走,就是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