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死生契阔
□ 楔子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诗经·邶风·击鼓》

□ 2
军车停在了大名府前，黄濑抱着黑子跳下车，立刻就有好几把雨伞在他头顶撑开，气得他破口大骂：“混账！看不出来该给谁打伞吗！”
于是那几把雨伞立刻又将黑子遮了个严严实实。
黄濑一口气把黑子抱到了自己的房间，放在软榻上，又扯了好几床被子和暖手炉来：“对不起啊小黑子，我现在可能得离开一会儿，千夏会在这里照顾你，我会尽快回来，好吗？”
黑子点点头，黄濑就揉了揉他的脑袋，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冲进了对面隔着空地的英四郎的房间。
“老爹！我回——”
“嘘！嘘——”大夫冲他连连摆手，“少主放心，家主大人已经睡着了，在下一直守在这里，今晚是不会再有危险了。抗过这阵疼可费了他不少精力，家主也确实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一下了。”
“这样吗，那就好，那就好……”黄濑坐在脸色蜡黄的英四郎身边，握住他老树皮一样的手，“少夫人还没过门呢，你不能自己去找我娘啊，咱们得说好了。”
作为看着少主从小长大的管事，大夫不禁有些好奇：“少主，这少夫人……”
“哦，对……那什么，在我房里呢，他刚犯了哮喘，那个美国医生我还是不放心，你去看看，还有昨天新领回来的丫头给烧伤了，你也看着让上点药。快一点回来，老爹还得拜托给你，我还有点事要出门一下。”
“明白了。”

□ 3
黄濑醒来的时候，被菖蒲香的味道弄得有些迷糊，但他还是很快就完成了“我是谁？我在哪儿？”的心路历程，并且明白过来他正躺在哪里。
他撒娇似的在黑子腿上蹭了蹭，然后翻了个身，仰头看着黑子的脸：“你知道我这辈子遇到过的最幸福的事情，就是睡醒一睁眼，喜欢的人就在眼前，而且还是膝枕吔，这福利让我都有些受宠若惊了……我没流口水吧？”
黑子笑了一下：“没有。”
“天啊，你笑起来真好看……感觉已经死而无憾了啊……”黄濑在黑子腿上蹭着，突然注意到了窗外太阳的位置有些不对劲，“小黑子，现在什么时候了？”
“刚到下午。”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你刚睡着一会儿的时候。”
“……那我是什么时候睡到你腿上的？”
“我刚来一会儿的时候。”
黄濑立刻一骨碌爬起来：“该死的，我居然压着小黑子这么久！快快快，腿都压麻了吧？伸过来我给你揉揉。”
“没事，”黑子把有些僵硬的双腿慢慢伸直，“缓一会儿就好了。”
“哪能没事啊，你怎么不把我推下去啊，啧……那个，小黑子，是你……把我放你腿上的？”
“你觉得可能吗？”
黄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脖子：“我，我奶娘说我打小睡觉就不老实，我的错我的错。”
黄濑让黑子的腿搭在自己腿上，手法娴熟地给他按摩放松肌肉。黑子的心情倒是出奇的好，还伸手给黄濑整了整领子：“你昨晚又回吉原去了？”
“昂。”
“去救火？”
“对，阿历克斯跟我一起回去的，她估计忙到现在都还没睡呢。你们店里倒是不用重建了，但是门楼塌了还得修一修，其他的门面倒也还好，山田君也带了很多人安置难民排查起火原因，离吉原重新开张不会太久。”山田就是接替了坂上的吉原新的管理者，“阿历克斯已经把你在歌舞伎座的演出取消了，在高天原装修好之前的这段日子……她特批你可以住在我这里，嘿嘿。”
“你……为什么回去，救火也不差你一个，何苦把自己累成这样？”
“我是藩领的继承人啊，”黄濑认真地说，“好好管理这个藩不是我的责任吗，这是我必须去做的，我是少主，这是我生下来就要担负的责任。而且，那里还有很多像真绫一样可怜的姑娘，没人救她们出来的话他们大概都看不到今天早上的阳光。虽说是与我无关的人，但明明有能力却不施以援手，看着那么多人死掉，我有点……不大做得到。”
“是吗……”黑子把手轻轻覆在黄濑的脸上，“你其实很善良啊。”
黄濑动作一滞，旋即笑了一下，转过脸在黑子手心吻了吻：“谢谢。”
上一个，也是在此之前唯一一个说他很善良的人，是他的母亲。
作为唯一的继承人，从一出生他就是所有人的焦点，所以他好像从来不会特别珍惜什么，骄纵蛮横是所有纨绔子弟的通病。从小时候起，严厉却有些古板的父亲就把作为一个优秀的首领的铁血手腕灌输进了他的脑子里，“想作为一个合格的首领大致有两个方向可以走，一是用尽一切办法让所有人心甘情愿为你卖命，另一个就是让所有人不敢不服从你的命令。”他本来就天资过人，狠、不择手段、高傲不羁，这成了他与生俱来的，好像他生来就是和父亲一样的王者，家族里上上下下在很久以前就对这位继承人充满敬畏。
但只有母亲，会在接过他手里的药碗时，温柔地笑着，摸摸他的脑袋：“我的凉太其实是个很善良的孩子啊。”
后来她死了，那些药一碗都没有起作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会对他说这样的话了。
但是现在，浓重的乌云好像又破了一个口子，暖暖的光从中倾泻而下：“你其实很善良啊。”
“怎么说，我以前可是个坏人呢，”黄濑笑着，“遇见你以后就不嫖不赌不抽烟袋也不喝酒了，是不是很听话？”
“哦？那你以前嫖谁了？”
“……呸呸呸，看我这嘴，话都说不清楚，以前也谁都没嫖过，我说真的，你别笑啊我说真的，你要信我。但……其他的多少是干过，不过我可以保证，以后也绝对没有这些坏习惯了。”
黑子淡淡地笑了笑，许久，才轻轻地说：“莫许以后。”
“啊？”
“莫许以后，以后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好，万事万物都是变化的，所以誓言是世间最靠不住的东西。所以切莫与人许诺以后怎样。又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在一起，这种事情又说不好，说不定哪天就不喜欢了，故你大可不必说以后还……”
“谁说不喜欢了，”黄濑皱了皱眉，“小黑子，你……你有要离开我的打算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的意思是你觉得我有一天会不喜欢你了？”
“我也没这么说。”
“你没这么说，可你明摆着就是这个意思！”黄濑真的有些生气了，“你总是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这么说’，所以所有的事情就算出了问题也怪不到你头上，你说话总是会给自己留三分余地，从来不会说死，所以你事后想怎样就怎样，反正你之前给过任何人任何肯定的答案。说好听一点是游刃有余，说直接了就是圆滑世故！你——”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什么都不说比我什么都说了还厉害，”黑子平静地注视着黄濑，他上次这样说的时候他们双方就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只是谁都没说破，谁都打着哑谜，“我不像你，别人都不敢说你半个不字，所以你说什么都不用忌讳，我是在吉原长大的人，想在那里活下去就要学会圆滑世故。吉原是什么样的地方我比你清楚，那里根本没有可以称之为‘长久的爱情’之类的东西，那里只有虚妄的满足感和自私的欲望，《笼钓瓶花街醉醒》不是你点的剧目吗？你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反正我知道我自己的处境，既然我是吉原的人我就对‘以后’这种东西从来没有抱过希望。”

“我偏要证明你是错的！我今天就把话搁在这儿了，”黄濑紧紧抓着黑子的胳膊，“我就是喜欢你，以后都喜欢你，你这辈子都不要想离开我这种事情，你要是不信你就等一辈子试试看！你看看在我这里有没有‘以后’、有没有‘永远’这种东西！”
黑子看着气得满脸通红的黄濑，愣了好一会儿，感觉自己跟这么个白痴的家伙拌嘴实在没必要：“为了还没发生的事情生气，挺傻的。”
黄濑没听见一样，突然莫名其妙地抽了自己一嘴巴，然后一把抱住黑子：“我还保证以后再也不吼你了。”
“……真的可傻了，快放开。”
“你要信我，我说的那些，你一定要信的。”
一辈子那种东西……真的很不靠谱啊。但是迄今为止发生的这一切，好像也是乱七八糟的就过来了，第一次见这家伙的时候还完全懒得看第二眼呢，现在也移不开眼睛了，所以以后会怎么样，这种事情是真的说不好啊……
黑子拍了拍黄濑的后背：“君子一诺，死生契阔。”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黑子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他实在不想做出比刚才还傻里傻气的事情，比如“流下了感动的泪水”之类的俗套的东西，于是他赶快找了些别的话题：“少主大人为这种事也要生气。”
“我只不想你不信任我，我不想你怀疑我对你的心意，我这么大的大名府，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还怕我有一天丢下你跑了不成？总归也是我不好，连安全感都给不了你。”
“你就是太理想化了。你这么天真这么理想化的人，怎么会喜欢《笼钓瓶》那种剧目的？”
“小黑子觉得我很天真么？这个评价还真有点……”有点意外，没有别人会这么评价大名府的少主大人了，“《笼钓瓶》里八桥的衣服很漂亮，你穿一定很好看。”
其实他一直都不是个理想化的人，他比黑子想象的要现实得多。他就是喜欢《笼钓瓶花街醉醒》揭露现实的辛辣笔锋和近卫门抗争黑暗的精神，恰好他的理想也是像日轮一样刺破黑暗拯救世界。
只是在有的人面前，他就会很理想化地希望世界是他想要的样子，他就希望世界上一点黑暗也没有，就算有也要挡住不让那个人看到，他遏止不住地去想像那些虚无却又很美好的东西，但又因为虚无而害怕受到哪怕一点质疑，尤其正是来自那个人的。他要证明给那个人看，他可以为他创造出一个理想中的更美好的世界。
“那……你最喜欢的角色是哪一个？”
“唔……大概是扬卷吧，《助六由缘江户樱》里的扬卷，”黄濑一脸严肃地放开黑子，“但我可一点都不希望你演那出剧目。”
黑子自然知道为什么，《助六由缘江户樱》本身就是艳情得和《鸣神》有一拼的剧目，而且最后一幕甚至有吻戏，这在歌舞伎里已经算得上是尺度最大的镜头了。
“说起来你没演过那个吧？”
“没有，情节太过俗套了。”
“那就好那就好……所以小黑子的初吻还是给我了？”
“……我不想回答这种问题。”
“我记得貌似还是小黑子主动的？你快说是不是~”
黑子憋得满脸通红正为难的时候，叩门声响了起来。家臣们正在外面候着，作为少主黄濑要忙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他站了起来，捏了捏黑子的脸：“先在我这儿住两天，有任何需要的直接跟真绫说就好，她对府上应该已经很熟了，虽然我给其他下人也打过招呼了，但还是熟悉的丫头用起来顺手一点。要出去玩儿或者要买东西，直接让她去账上领银子就行，随你怎么败家。要是想我了……”
黄濑说着凑近了黑子的嘴唇，却被黑子一把推开：“外面有人呢，你赶紧走。”
“好~好~小黑子就这么嫌弃我，这就要赶我走咯。”
“快走啦。”
“好了好了我就走，那你好好待着，我晚上就回来，嗯？”
“嗯。”
黄濑走远了以后，黑子马上跑出门，刚好撞见了正在给他收拾日常用的东西的真绫。
“大人，您回来啦。”
“你没事了？”
“没事了，多谢您记挂着。”
“那就好。我能拜托你件事吗？”
“您说，我马上去办。”
“你回去找阿历克斯问问我那套扬卷的衣服烧掉了没有，要是被烧了就再买一件来，别跟其他任何人说，要快。”
“扬卷？《助六由缘江户樱》里的扬卷？”
“对。”
“可您的所有戏服都是伊田大师提前一个月开始缝制的……现在去买也来不及吧？”
“别管那么多了，今天晚上之前能找来一件就行了，快去，记着一定在天黑之前回来。”
“好，我记下了。”
真绫一边纳闷一边跑出了门，突然要扬卷的衣服这是要唱哪出？不对，要扬卷的衣服可不是唱《助六由缘江户樱》那出么，这是要玩什么play？真是搞不懂。

_(:зゝ∠)_慢用~

dd

怎么感觉卡肉了，下一章有肉对不对

嗯，天黑之前买回来…我什么都不知道…

黄濑本来就很善良

玩play哈哈哈哈哈哈哎呀这文真的超级超级棒啊啊啊啊表白楼主

明天更新，泥萌准备好了么(ㅅ´ ˘ `)♡

明天更新(☆_☆)幸福来的太突然

準備好了

准备好了Y(^o^)Y

都忘了自己更到哪了......第八章传到群里了哦，晚上回来再更，现在要去碎觉觉准备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