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说的虽是实话,但实话也不该就这么直通通的脱口而出啊!
诸葛亮摇着羽扇笑道:“子龙啥时候变得这样甜言蜜语、能说会道了?”
赵云庄重的道:“子龙所言,皆出自肺腑!”
周瑜伏在他背后笑,笑得很淡,却比百花千里露红颜还要撩人心醉。
他一边笑,一边向诸葛亮挑了挑眉毛,清声道:“子龙一直也是实话实说,不像有些人,妍媸不分,胡言乱语。”
诸葛亮暗忖:“我诸葛亮一世英名,今天却输给个全没心机的赵云,天意造化,真是弄人啊。”
是时,周瑜又温和的对赵云道:“子龙,你让我坐下。”他的手指正指着山崖边一块方石。
赵云依言,走到那方石边,将周瑜放下。
鲁肃当即朝赵云礼貌的一揖,道:“多谢赵将军护送大都督。赵将军辛苦了。”
甘宁在一旁笑道:“赵将军哪里辛苦了?赵将军心里可美着哩!”
鲁肃心奇,遂问赵云:“果真如此?”
赵云只有点头承认,脸腮上渐渐的又红彤成片。
鲁肃仍不死心,又问:“为何?”
他倒也没什么恶意,就是喜欢寻根究底罢了。
不过这却苦煞了赵云。
他心里那最眷恋、最甜蜜的“美”,岂是能随便与他人道述的!
诸葛亮不由得呵呵作笑。既是笑鲁肃不明事理,又是笑赵云可怜。
然而他一笑,周瑜立即启口,道:“孔明兄,我知你不是为寻子龙而来,你到底来这儿做什么?”
诸葛亮聪明过人,马上知晓周瑜这是要故意岔开话题,替赵云解围。诸葛亮将赵云视为好友,这个忙他不能不帮。但赵云适才刚让他“输”了一回,这个忙便也不可白帮。
他想了一想,回答道:“孔明是来‘煽风点火’的。”
周瑜秀眉微蹙,道:“孔明兄可真有闲情。”
诸葛亮道:“孔明是来给木头‘点火’,给火焰‘煽风’。”说话间,他真就拿起羽扇,在篝火边扇了两扇子,又道:“可惜木头始终是木头,火焰么也总是那么烈,咄咄逼人得紧。”
周瑜猜到了他的言外之意,暗想:“你称我是‘火焰’倒算了,却称子龙是‘木头’。你才是木头,你全家皆是木头!”但他口上并不这样说,只淡淡的道:“孔明兄这等费神,大可不必。”
鲁肃却对周瑜道:“孔明兄纯是一番好意。他今早见子敬与公覆要上山,遂想同行,一观曹军动向。他生怕大家因急着赶路,都空着腹,所以提议我们带些米粮炊具,在山顶烹制早饭。”
黄盖也道:“正是这样。”
周瑜道:“孔明兄设想得挺周到啊。”
诸葛亮笑着道:“谢周大都督夸奖,孔明一向心思慎密。”
其时,众人真还有些饥肠辘辘。赵云与周瑜未吃早饭,自是不必说。凌统甘宁唯恐迟到,亦无暇饮食。
他们虽不喊饿,肚子却都在或响或轻的叫唤。
黄盖呵呵一笑,道:“大家吃些东西吧。”说着便将两个锅盖打开。
两大锅食物,一锅乃是熬得喷香黏糯的白粥,另一锅则是煮鸡蛋。
他望着周瑜,道:“公覆手艺平庸,大都督这餐只好将就了。”
周瑜微微颔首:“多谢。”
他端坐在方岩之上,临崖俯眺大江,青丝衣袂随风徐徐飘拂。衬着莽莽山色、白浊山岚,那身影何其韶秀优雅、空灵缥缈。
他仿佛就是一位弃绝世俗、纤尘不染的神仙。
赵云盛了一碗粥,拿了三个煮鸡蛋,递到他面前,纯真明净的目光,温柔的凝望着他。
周瑜盈盈一笑。
江雾渐被日光驱散,依稀可窥江北曹营。
甘宁嚼着鸡蛋,脸色严肃的道:“旱鸭子这等勤快的操练,弄不好真能变成水鸭子。”
凌统喝了口粥,又咬下半个鸡蛋,道:“怎么的?你害怕了?”
甘宁道:“你哪只眼睛看见大爷我害怕了!”
凌统道:“一左一右,两只眼睛。”
甘宁咧着嘴嘿嘿的笑:“那大爷我告诉你,你看错了,两只眼睛都看错了。”
凌统悠悠吐了口气,道:“这可是你说的,我两只眼睛都看错你了。”
甘宁骇然,即刻扯着嗓门争辩道:“大爷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他一急,拳头不由得握紧,结果好好的两个鸡蛋均被捏成了粉末。
凌统忍俊不禁。
却听鲁肃道:“曹军怎把舰船都连结起来了?怪哉怪哉!”
诸葛亮道:“他们是想以此减缓水文对船身的冲击,减弱风浪颠簸。这个主意倒是蛮高明的!”
鲁肃忧道:“曹军一大弱点,正是畏惧风浪、不善水战。倘若他们克服了这一弱点,事情就会很棘手。”
诸葛亮摇着羽扇,道:“我们原本面对一帮病秧子,以少战多,并不落得下风。唉,眼看病秧子又将恢复狼羔子之本性矣!”
鲁肃道:“子敬坚信,我等定能越过这道坎!”
他这句话说完,正盼望着大都督周瑜接口。岂知,周瑜理也不理他。
“大都督?”鲁肃转过脸,望向周瑜。
于是他便他看到了一幕令他终生难忘的景象。
赵云和周瑜坐在一起!
赵云将热气腾腾的白粥,一口一口轻轻吹凉,又一勺一勺轻轻送入周瑜口中。这等平和柔缓,实难想像他竟是那个以百斤长枪豪龙胆扫荡万军的亡魂之将。
周瑜嘴唇上有伤,因之不宜触及热烫之物。赵云那么怜惜他,自然就要好好的爱护他、照顾他。
而周瑜待赵云亦是十分温存,他亲手将三个鸡蛋逐一拨开,又逐一喂着赵云吃下去。
两人脸上均洋溢着灿烂笑容,似乐此不疲,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围观,有没有人闲话,更不管什么曹军操练、连环船舰,好像全天下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总之鲁肃是看呆了,呆若木鸡。
甘宁默默的向凌统使了个眼色,若是在说:“凌统,你也剥个鸡蛋给我吃罢。”
凌统漫不经心的睨他一眼,意思颇为明确:“下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