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ree
等我回过神来时,听见顾青在远处叫我的名字才发觉自己已落下他太多,匆匆加快脚步赶到他面前,看见他正面对一棵树静静地发呆。
“抱歉,让你等久了。”
“没关系工藤先生。你看这棵树如何?”
顺着他的话,我的注意落到面前这棵树上。树干挺拔粗壮,枝冠向四面八方伸展,兜着连绵的墨绿。风吹过时繁多的树叶摩擦,有簌簌的声音。它像是一位见证了历史演变的老者。
“这应该是棵古树吧。”我试探着发出感慨。
“说的没错,有人说这棵树已经有几百年的树龄了。我猜工藤先生或许会更喜欢古树,就想领你来看看。”顾青挺直腰背,语气里带有几分不易察觉的骄傲,还不忘补上一句:“毕竟在日本是见不到这样的古树的。”
真是小孩子气。
树皮上的纹路斑驳蜿蜒,却莫名地牵引着我伸出手去触碰。好像这样我就能如一位通灵者般,用这棵树作为媒介,穿过几百年的历史看到它曾看见的过去。
好吧,其实我只是为这棵树所带来的历史厚重感折服。
“这背后有什么故事吗?”
顾青听见我的话微微愣了愣,随即向我投来略有疑惑的目光。
“工藤先生算是把我问住了。单说这棵树……好像并没有其他特别的地方。不过说起这样的乔木,我倒是想起唯晴常念叨的一句话。”
“南有乔木,不可休息。”晴站在灰原的病床前,近乎轻叹地向我转述了这句话。
我的中文还没有达到能理解古籍的地步,只能接着问她解释。她却像是故意卖关子般迟迟不肯告诉我。只是重复一句话。
“江户川,你得自己去悟这句话,不然你不会理解宫野老师为何偏爱它。”
顾青的声音和记忆中晴的高度契合。
果然是这句话。
我在那之后查过不少资料,但也只是粗浅地了解到这句话出自中国的《诗经》,大概意思和字面义差不多,南方有高大的乔木却不能倚靠休息。
那么,为什么不能倚靠?
于是,我带着疑问,来到这里。
顾青见我许久不说话,不好意思地抿抿嘴唇向我致歉。
“忘记给工藤先生解释了。其实但是这句话意思没什么生涩难懂的地方。但要想理解这句话,得联系整首诗的背景。”
“这首诗相传是一位樵夫农忙后见到神女所吟,之所以到今天还流传甚广,除了自身的优美与樵夫的深情,还有一个原因是它晕染的令人悲伤的意境。”
“可望而不可即。”
我惊奇地发现,顾青说出这番话时腰背不再像之前那般挺直,目光落到古树上,眸中黯淡无神,整个人都没了底气可脸上却还噙着笑。
“唯晴开始说这句话时我并未在意,只当她偏爱《诗经》。之后才恍然明白,唯晴喜欢它是因为她就是樵夫。”
顾青的声音逐渐减弱。
“实不相瞒,工藤先生,我是唯晴喜欢的人,我拥有唯晴的现在和未来。但我知道,我不是她所爱。”
“她的心里,有一个永远不能触及的人。因为她求不得,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
我这时才读懂顾青嘴角笑意中的苦涩。
“但这没什么。我爱她,她喜欢我,就够了。”
我们俩在树前伫立良久,谁都未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