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罗一瞬间有点失神。
面前这个人就这么安详地躺在病床上,毫无戒备地睡着。长长的睫毛随着均匀的呼吸上下微颤,圆滚滚的脸蛋显得非常地
可爱。
想不出其它用词,并且也没预料到脑子里会出现这个词,我爱罗吓了一跳,然后意识到自己伸出的手已经抚上了对方的脸。
即便是从很早以前起就已经没有把任何人放在过眼里的他,在第一次见到这个河童脑袋河童身子浓眉圆眼的家伙时,脑内也还是闪过了一句又傻又蠢。
不对,傻和蠢好像本来就是同义。
总之,和可爱没有任何关系。他也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人可爱过。从小到大,即便是人们口中天真无邪的幼童,在见到他时都会一脸恐惧地逃走。他感受不到什么是可爱。
是的,从小到大,除了夜叉丸以外的所有人,在望向他时眼里的感情只有:恐惧,厌恶,或是两者并存。就连手鞠和勘九郎,也只是因为任务而迫不得已和自己一起行动。手鞠轻皱着的眉头,勘九郎微微发抖的手,无声地显露出他们对自己的害怕,对自己的心存芥蒂。
来到木叶的当天,第一次有人敢对自己大呼小叫。虽然并未把那些人放在眼里,虽然只想把所有人都杀光,但不得不说,心里的某处似乎还是感到了一丝特别的触动。
但他也知道,这一切无非是因为木叶的人并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他是个怪物,有着怪物的嗜杀,有着怪物的强大。他是砂忍的杀人兵器,早已没有情感,早已不会心痛。他甚至都怀疑自己早已停下了思考,只是依靠本能屈从于杀戮的欲望。
对,从有记忆开始,自己就好像在深不见底的深海中,挣扎,残喘。唯一透进的光亮是夜叉丸,然后随着他不断地下沉,被周围的黑包围得越来越紧,终于连那唯一的光也失去了。没有人在,也没有人会来,自己这辈子都将活在这片混沌之中,然后迎来一个冰冷的结束。
谈何亲人,谈何朋友,甚至没有人能够无所畏惧地站在他面前,能直视他的双眼,能向他发起挑战。
李洛克。
在考场上第一次见到这个人时,就有些不爽。不仅是因为自己没有眉毛而对方的眉毛却如此浓郁,还因为讨厌对方的笑容。那个笑容太爽朗,太纯净。太过耀眼的不仅仅是那一口白牙反射出的光,更有些别的什么,刺得他心里难受。
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把这家伙狠揍一顿,揍到他笑不出来为止。不过看起来这么蠢笨的家伙,估计一招就可以让他一生都活在阴影之中了吧。
所以在看到电子屏幕上显示出对手名的时候,我爱罗事实上感到了一丝兴奋和愉悦。他感觉自己可以撕碎一些什么,然后用这些碎片来填充一下心里缺失的什么。
但始料未及的是,当作笨蛋看待的这个瓜皮头,竟然是第一个破了自己绝对防御的人。在脸前不到一厘米处扫过的腿带着呼呼的风声,这是我爱罗第一次感到手忙脚乱,更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流血的疼痛。木叶的莲华在此处初放,头部受到的冲击让他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第一次这么狼狈。
不可原谅,我要杀了这家伙!看着对方一脸的严肃认真,我爱罗已经无法抑制内心的狂暴。随着面部表情变得狰狞扭曲,他意识到了自己内心还生出了一股无法抑制的兴奋。大概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竟然敢站在他的面前,对视他,妄言要打败他。
最后的结果,还是他的胜利。但若不是砂的缓冲,大概现在躺在病床上动不了的,就是被开了五门的那家伙踢飞到砸穿竞技场地砖的自己了。在从空中被踢落的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无敌了这么多年却突然间就要迎来生命的终结。然后是发现自己还活着的惊喜,以及本能对威胁的反击和愤怒——这是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他要让那个带给自己第一次恐惧——哪怕只有一瞬——的人付出代价。
在裁判宣布胜者时,自己的名字却只被喊了一半。转过身对上那个摇摇晃晃站起的绿色的身影,即便失去了意识双眼空洞却依旧摆好架势朝着自己的方向,好像随时还要再攻过来一般。
这个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内心缺失的什么似乎被填满了。
我爱罗其实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仿佛被什么驱使着,又仿佛是被什么牵引着,莫名其妙就来到了这家伙在的地方。木叶的病房,洁白的床单与绷带,和那家伙身上浓郁的黑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在可爱一词蹦出来的一瞬间,他意识到,在自己身上有什么已经发生了变化。
他害怕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可是他怎么也搞不明白是什么变了。唯一能确定的是,引起这个变化的,就是面前这个叫李洛克的家伙。
所以他想,是不是只要除掉这个家伙,自己就可以回到原来的状态,什么也不用想,什么感情也不带,只要尽情杀戮就好,就像这样,操控着砂土就可以送葬一切。
……感情?
感……情……?
感情!
我……竟然也有感情吗?
那么……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是恨吧,毕竟我恨着所有的人,因为他们都恐惧我的力量,都躲着我,都想尽办法从我身边逃得远远的。
可这家伙不一样,他是第一个不禁没有躲开反而还不停地靠近我的人,自夜叉丸以来。即便只是一场考试,他也对我这个怪物没有害怕,没有偏见,而是将自己当作一个对手,用尽全力想要去战胜。
……不是恨。
那么是爱吗。
哑然失笑。
一面之交而已……
……喜欢。
只是喜欢。
一面之交的喜欢。
叫做一见钟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