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中）
是，他还欠一件报仇的工具。
沼泽
沼泽向来人迹罕至，而这片沼泽不时能看到树上悬挂着各种各样动物的皮囊，它们的死法都是一模一样，它们是到底是被谁所杀的？又是怎么死的？如果是动物之间的捕食，为什么会只剩下一张完整的皮毛？又为了什么在它们死了之后把它们挂在树上？这一切令这里诡异之中更显得恐怖。尤其是黑夜。
今晚，这里更为诡异的是，忽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一个白色的身影无声无息落在一棵树冠之上，轻盈得连树叶也没有颤动一下，断情绝爱令他身周笼罩的淡淡金光少了几分柔和，多了几分冷冽。更让人不寒而栗。那飘逸出尘的身姿明显跟这里格格不入。无垢当然不会无缘无故来到这里。
这里是一条风铃蛇的巢穴所在。
别以为当地人给它取了这么一个名字就以为它长得可爱，恰恰相反，是因为它难看的吃相。
这种蛇会把抓到的猎物带到树的高处，认为安全的地方才食用。它们从不吃表皮毛发，因此在吞食时会把皮肉剥离，只吞食它们喜欢吃的骨肉内脏，树上剩下的皮毛，久而久之会风干成了一个一个空壳，悬挂着在树上，遇到有风的时候还会碰撞出蝈哒蝈哒的声音。
虽然它们的习性恐怖，但是当地人却并不怕它。因为它们对人不感一点兴趣，它们的目标是小动物，特别喜欢吃的是老鼠。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有一条颇有灵性的风铃蛇修练多年，希望可以幻化人形。它不知道在哪里听了何人说，如果想化成人形就要吃人。说叫以形补形。
于是它便起了歪念。很快就无垢获悉收服，它发誓痛改前非不再伤人，并自愿终生禁足，困于此地。
今天晚上，无垢来到这里找的就是它。

11、（下）
树上那一个个动物的空壳正是它的杰作。
“出来吧。”三个轻飘飘的字从无垢嘴中出来自带回音式的一遍一遍在沼泽中回荡。
未几，泥沼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脑袋从草丛中探了下头马上又缩了回去，一个声音怯怯的传来：“不知无垢上仙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我有事要你去办。”
“上仙，你别跟我这小妖开玩笑了，您法力高强，门下又弟子众多，哪轮得上小的为您效劳。”
“怎么这么小看自己？说到拒绝，你反应不是挺快的嘛。”
“不不不，上仙，我、我不是那个意思，那、那不知上仙有何吩咐？”
“我要你去吸噬几个人。”
“上仙，上仙，你饶了我吧！这些年，我一直都规规矩矩，没有踏出过这片沼泽半步，更没再伤过人，真的。不信、不信你看，树上挂着的，没一个是人。”它浑身抖得泥沼也跟着颤动。
“你怕什么？我这次来并不是找你翻旧账的。除掉那几个人不单是帮我，对你也有好处。只要得到他们的修为，你就能够达成心愿，修练成人。”
“上仙，自从你那次问我，‘你吃了那么多老鼠，为何没变成老鼠？’把我问得哑口无言之后，我早就断了那个念想了。我知道自己真的好蠢。竟然相信那些鬼话。上仙你放心，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做那些蠢事了。”
“这事由不得你，我既然来了，你愿意得做，不愿意也得做。”
“上仙，你放过我吧。如果那些人你能解决又怎么会来找我，如果连你也解决不了，我更没那本事，我去了就是送死啊。”它一边哀求一边往泥沼里钻。
“当初你在求饶时发誓：只要留你一命，日后愿效犬马之劳。怎么？忘记了？还是想反悔？听好了你欠下的，要还！”无垢掌心飞出一道银光直入泥沼。
那蛇吓得魂飞魄散。上次它就是被这道银光索住的，几乎被勒断成几截，那种痛它的身体还记忆犹新，它嗖的一下钻得更深了。如泥鳅一样在泥里面乱窜逃避。
“上仙饶命啊！我只希望可以在这里安度余生，求上仙成全！”
“出来！”
“不，不要，求求你！”
一追一逐，一时间令这片沼泽翻江倒海。
不过，由于泥沼阻挡，无垢只能通过泥面的动静去判断它大致的位置，而且又不想伤它，一时半会竟未能把它套住。
他转念一想，记起西域有一个耍蛇的方法。想到这，他收起银光，伸手探进墟鼎……可，手刚碰到玉箫，突然闪电般弹开，那是他心中不可触及的痛！
他伸手摘了一片叶子，诡异的音律被内力催动入地三尺。这是一首迷惑心智的曲调。
随着嘴唇的张合之间，叶子吹响，吹叶。是她。曾几何时……那个与他合奏的女子，他恍然回到那日……
忽然一阵腥风扑鼻，他本能的皱了皱眉，往后退，眼前一张血盆大嘴把他拉回到现实。
那条风铃蛇正张着嘴嘶嘶的吐着信子盯着他，眼神迷离。
他在袖中取出一个绣袋把它收入袋中。“放心，只要你好好办事，我不会亏待你的。”
…………

12、（上）
是夜，已经熟睡的祥雨朦胧中感觉身旁似有异样，他睁开眼一看，是一个人？！那人背着光，在黑暗中看不清容貌，但从衣饰轮廓可以肯定并非本门中人。这个人竟然无声无息的来到他床边？而他现在才发觉？！都不知道他已经进来了多久，他心中大骇，一下跳坐起来惊喝问道：“谁？！”抬掌向那人击去。
怎料那人衣袖一挥便如灵蛇般牢牢卷住了他的手，再顺势往外一带不但卸去了他所有攻势，还被自身的力度带倒嘭的重重飞扑落地上。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虽说他是有备而来，自己是仓促应战，但如此轻松就可化守为攻，祥雨心知对方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他岂敢怠慢，顾不上狼狈，迅速爬起来拉开架势防备。提过声音：“你究竟是谁？”
“身为一派之长，你的警觉性也未免太低了。”那人袍袖又一甩，房间里随即灯火通明，他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坐了下来。
“是你？无垢上仙？”祥雨失声叫道。心底冒起一股寒气，暗叫不妙，完了！过了数月，他终究还是找上门来了！
他强定心神，心里迅速想该如何应对，他打量着无垢，看他样子并不象是来兴师问罪，在还没弄清楚对方来意之前，可千万不能自乱阵脚，露出破绽。祥雨立定主意，反过去质问道：“我说，无垢上仙，你这是什么话？我在自己房中睡得好好的，唉，你三更半夜偷偷进来，还怪我不够警觉？”
“你有见过这样偷偷进来的吗？”祥雨顺着无垢眼光看向敞开的房门继而又转向屋内的烛火，“是你师兄带我来的，你以为我想看见你这般模样？”无垢拍拂着衣袖，轻抿嘴唇一脸嫌弃。
“我师兄？那他人呢？”
“他把我带到门外就回去了。”
“他把你带来就走了？！为什么？”
“这你得问他。快换件衣服跟我走吧。”
“去哪？”祥雨满脸狐疑。
“当然是长留。”
“去长留做什么？”
无垢停下了手看着他，脸上露出不悦之色：“明知故问。”
“明知故问？！我明知什么啦我，你到现在也没解释过半句来找我为了什么？”
“你不会真以为我无垢是一个可以任你随意欺负的人吧？盗了我的经书，杀了我无垢宫的人想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你，话可不能乱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我素无来往，又无仇无怨，我什么时候去过无垢宫？我连去都没去过，又怎么偷你的东西，杀你的人？无垢，杀人偷盗可是大罪，你别冤枉我。”祥雨心虚的叫道。
“你怪错人了，冤枉你的可不是我，指控你的是绯颜，松厉和雁停沙。”无垢慢条斯理地答道。

12、（中）
“不可能！不可能！你胡说！怎么又跟他们扯上关系？我们一直都好端端的，他们怎么会跑去指控我？无垢！你少来挑拨离间！我不信！事实上我们根本没做过你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别以为这样能套到什么话，你、你凭空捏造坏我名声，这是在诬陷！”祥雨在房间内不停的来回走动，手舞足蹈激动嚷嚷着。
无垢轻轻点了点头又微微摇了摇头，淡淡笑道：“义气！只可惜啊，他们的义气没用在你身上。”
“无垢！你够了！有证据你就拿出来！你一再中伤，诬蔑，是想制造矛盾，挑拨我们四派的关系吗？”
“呵呵！好大的罪名。跟你刚才说的那些差不多的话，我听了好几次。”无垢缓缓举起了一本书：“认识它吧？四荒经！苍天有眼，终于让它回到我手上。”
祥雨眼神闪烁：“所以呢？这能证明什么？你想用它证明什么？四荒经本来就在你手上。”
“这是用命换来的。那人刚来得及拼死把经书交到我手上，却因伤重不治。”
果然死了？听到这，祥雨刚暗暗松了口气。
无垢自顾自接着说：“于是，我就带着她上了长留。没想到吧？死人也是会说话的。子画他们和我一眼就已经看出她身上的伤是出自何派。”
祥雨心头一震，脸色大变。
“想必你会推诿说，四派门人众多，凭什么就肯定是你们几个？你也是修道中人，能有此修为的四派加起来不过十数人，而各自门派当中，虽然所修练的都是同一派系，但是每个人擅长的招式，惯常出招的手法都不一样，这也势必会造成受伤的差异，那要证明伤是何人造成的就一点都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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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下）1
祥雨听得仔细，渐渐安静了下来。
“当然，这只是推测，有待证实。我和子画取得共识，因为涉及到几派掌门，不便让弟子上门去请，谨慎起见，都是我亲自拜访，逐一请到长留的。刚开始，他们跟你一样矢口否认，以为只要杀了人灭了口，就死无对证，我跟子画痛陈利害，他们也始终三缄其口，犹自心存侥幸，企图负隅顽抗，以为顶多只能证明他们与那人的死有关，至于偷盗四荒经，私练禁术，一来年代久远，二来无凭无据我便奈他们不何，可是，你们都忘了，证据就在你们自己的身上！”
听到这祥雨惊疑地看着他。
无垢一直都在观察着他的微表情和本能反应。
他对上了他的眼，眼里尽是嘲讽：“奇怪吗？四荒经有它独特的心法，因此修练的人也有特有的经络内息，它是我无垢宫祖传的秘籍，我自然懂得分辨，你敢让我把把经脉吗？”无垢轻蔑的笑了笑。
“如果你想要毁掉这个证据也不是没有办法，我可以教你，自断经脉，废去毕生修为即可。”
祥雨脸如死灰，眼中露出恐惧，两只手下意识紧紧握在一起。
无垢继续说道：“本来，一切顺利，只要我将你们几个带到长留，此事就可以了结。不料，当我把绯颜带到长留之后，他们几个忽然一反常态，主动要求见我跟子画……”

12、（下）2
“他们供述，多年前，你带着四荒经找到了他们，说是因缘际会得到了这本奇书，愿意与众人分享，修道之人看到此等秘籍，自然心动，所以就答应了。因为四荒经是无垢宫的秘籍，所以他们并不知道出处。”
“胡说，简直胡说！他们明明……”祥雨激动得冲口而出，但一定眼看到无垢，又愤愤的把话硬生生吞了回去。双手却握得更紧了。
无垢看在眼里，接着说：“至于你得到了四荒经为何不自己独自修练，而要告诉他们，他们解释，要不是四荒经太过艰深晦涩，凭一己之力难以参悟，你也不会邀他们同修。还有滥杀我无垢宫的人，他们说，那天本是相约修练，却看见你与那人缠斗，你一看到他们来了就高声求助，于是他们二话不说上前合力把那人打跑了。直到来到长留才知道那人已重伤身亡。也是我们告知才知道四荒经原来是无垢宫之物。刚开始，他们选择沉默，是顾念交情，可在长留这段日子，他们意识到此事的严重，终于决定大义灭亲，再不替你隐瞒，所以道出事实原委，还无垢宫一个公道。”
祥雨气得咬紧牙关，紧绷着身体也止不住颤抖。三番四次想打断无垢的话，却欲言又止。
无垢冷眼旁观，继续火上加油：“他们还说，他们知道错了。他们不该出于情义，不问缘由就出手伤人，误伤性命。不该沉迷修练，以至于轻信他人，修练了禁术也不自知，是他们一时糊涂，被人利用，助纣为虐殃及自身，通过这些天的深刻反省，他们已经悔不当初，自责不已。他们愿意为他们的疏忽承担责任，承诺以后再也不使用这种禁术，恳请众人监督，并希望能给他们将功补过的机会。
为免窜供，他们都是单独房间，单独问话，他们依旧众口一词，态度恳切，痛心疾首，于情于理没有明显破绽，众人都倾向认为是真，摩严听完更是当场就拍案大怒，假如我不是当事人，我差点就信了……”
祥雨怔住了，他定定的看着无垢，诧异问道：“你不信？”
无垢嘴角微提冷冷一笑，“当然不信。且不说我的人有没有需要你们四人合力才能打跑的功力，当初到无垢宫偷窃四荒经的明明是四个人！”
“那你为什么不提出质疑帮我解释？”祥雨急道。
无垢眉头一挑，眼中满是嘲讽，笑意更甚：“帮你？？？”
祥雨知道失言低下了头，心虚地避开他的眼神。
无垢并没有落井下石，转而慨叹道：“不是我不想提出质疑，怪只怪你们当初做事太干净，除了个别修为高的弟子勉强记得是四个黑衣人之外，其他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而我当日，也恰巧不在莲城。我又能质疑什么？”
…………

13、
“其实，在和子画闲聊时，我也曾经提及宫中弟子那天所见到的事，不过那几个弟子连他们的样貌，身材，都说不出，根本就无法指认就是他们几个。既然他们有心推诿，可以说是你伙同他人。正如子画所说，此事涉及到几派掌门，不宜拖得太久，他身在其位，必须要不偏不倚。虽然知道有疑点，也只能按现在的供词证据处办，我理解，不想令他为难。所以，这事基本已有定案。”
他看了看脸如猪肝的祥雨，又说道：“祥雨，你以为做人只要平时左右逢源，就能事事讨好，两不得罪？在平时互相没有利益冲突时或许可行。世间上根本就存在绝对的敌和友，所谓同门同道，只有当你跟他们利益相同，目标一致才会结义同盟，可一旦涉及利害冲突，都会首先选择自保。越是让人觉得好说话的，越是容易被人认为怕事好欺负。看你刚才急得口口声声说我挑拨离间，不就是因为心虚想籍此安慰自己吗？他们几个是什么样的人，做不做得出来这样的事，其实你心里比我更清楚。还有，你也别再心存幻想以为贵派会出面求情保你，刚才我向你师兄道明来意之时，他再三强调的只是，这事纯属你个人行为本派全不知情，一切都与本派无关，如调查属实，绝不会护短，交由长留代为清理门户，任我等处置，绝无异议。他还恳请我，待本门弟子就寝之后再把你带走，他不希望引起门下弟子胡乱猜测，人心惶惶。所以，我要是你，还是为自己早做打算，想想有什么对自己有利的证据，等下到了长留，也可以与他们对质自辩。现在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
“说吧说吧，你就尽管说风凉话吧。”祥雨没好气的说。
无垢冷笑道：“哼哼，你当这些是风凉话？是敌是友你到现在还分不清，真是难怪他们第一时间选你作弃子。”
“现在还哪有什么友？现在，一个两个都恨不得我死！既然都认定是我偷的四荒经，你心里肯定恨不得我身败名裂，被人唾弃。别装假好心了。”
“你错了！我要真对你恨之入骨，刚才就动手了，你还可以活到现在？我要是私了，还需要告上长留？我要的是一个真相！一个公道！况且，我相信你并不是主谋。”
“你相信？！你真的相信我？！”祥雨激动的问。
“别高兴，我只是不相信你是这件事的主谋。但你肯定是那四个黑衣人其中之一。”
“唉……只有你信，又有什么用？事到如今，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祥雨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颓然退坐到床上。
“你还有路可走。此事既然你有参与，为何不趁现在好好想想当中有什么证据或者细节，这样一来就可以证明他们说的是谎话。”
“有区别吗？对我来说，结果还不是一样？无非是罚四个还是一个。”
“也是，没区别。不过总比只由你一个替人挡灾强。但是除非你手上真的有能够指证他们的真凭实据，不然，仅凭你一己之言，恐怕连把他们一起拖下去垫背的可能都没有。”
“真凭实据，真凭实据……”祥雨喃喃着，突然眼睛一亮，他蹭的一下站起来，嗖嗖嗖的走到无垢面前，“他们既然不仁就休怪我不义，无垢，我们做个交易。”
无垢心中冷笑，脸上却故作惊讶，不解的问道：“什么交易？”
“只要你肯放我一马，我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你，指证他们。”
“呵呵，我为什么要放过你？”
“如果你不答应，到了长留，我就一句话也不招，揽下所有罪名。”
“随便，当初你们偷四荒经的时候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还不是让我查到了？所以他们？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
“那可未必，就算能查到也所费需时，四荒经你也找了那么多年。你现在明知道主谋就在他们当中，却奈何不得，甘心吗？但是，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真相。放过一个，还是三个？不用选了吧？”
“现在这事已经告上长留，恐怕由不得我做主。”
“你是事主，再加上你跟白子画的交情，只要你说不追究肯定行。我有证据。”
无垢沉默了片刻，抬起头问：“你先说说证据是什么？如果真能指证他们，我可以考虑你偷四荒经的事既往不咎，这是我的底线！”
祥雨下意识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得意的说：“你知道我们当初为什么那么快得手？无迹可寻？因为幻思铃！”
无垢心头一颤，他一直的疑问终于解开了！怪不得！“成交！你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