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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的唐晓翼从梦境中挣脱出来,这已经成了这些天的常态。睡睡醒醒、醒醒睡睡,就这样恍恍惚惚地,划不清梦境和现实的概念。他恹恹地想直起身子,却因病中的虚弱而斜倚在了床沿上。无论是肌肉还是神经,他好像都调动不起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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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色疏离的护士匆匆走进,麻利地为他换了点滴瓶。他定定地注视着透明色的液体从瓶下的细管汩汨地流淌下来。护士熟练地调了调流速,满意地捻了捻吊瓶,随即轻轻地走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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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晓翼麻木地看着自己的手背,大大小小的针孔已遍布其上,条条青筋突兀地凸起着。他吃力地挪动僵硬的手,颤颤巍巍地端起保温杯里唐雪准备的温水,一口气灌下喉管,感受着温热的净水和冰凉的输液药物交汇到了一起,转瞬湮没在奔腾的血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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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他唐晓翼生来狂放不羁,一直肆意地驰骋在宽裕的光阴里;然而现在却沦落到对疾病逆来顺受的地步。现在他只能像个废人一般躺在床上,在这医院蹉跎年华,耗费家庭的财产,忍受旁人怜悯的目光。 天知道这对他来说是怎样的折磨,他是个多傲的人啊。 唐晓翼自然并非脆弱,他只是有些不甘——不甘就这样平淡无奇地了此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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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一转,他把视线从惨白一片的墙上收了回来,几个凌乱模糊的片段倏地闪过他的脑海:他和三个同龄孩子在苍茫沙漠中踽踽前行,耳旁沙尘呼啸;他们似乎已经在这样的环境走了几天几夜了,连衣服都已经被黄沙磨损。至于那三个同伴的脸……始终扑朔迷离却似曾相识。他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们呢?唐晓翼极力试图从冗杂的记忆中觅得蛛丝马迹,大脑却仍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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促狭地轻笑出声,自己何曾体验过那大漠孤烟直的壮阔?记忆仅限于唐人街和海龟岛的他,似乎从未真正意义上的“探索”过这个世界。 ——大概又是哪天梦境里大脑杜撰出的美好幻觉了吧。 ——不过,真的能这样闯荡世界,若有幸 再伴朋友二三,何其快意啊。
他深吸一口气、停止了奢望,睡意又滚滚袭来,把他拽入了梦境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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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深冬,景色已趋于荒芜,枝头光秃秃的,张牙舞爪的树枝刺破了灰暗的苍穹。不知从何处吹来的枯叶叩击着窗棂,无力地滑落。黑暗在贫瘠的土地上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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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迟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