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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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思追比金凌大一届,是他入学那年开学报道会的志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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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那年的报道会,还颇有段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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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话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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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说过路见不平,也听说过转角相撞,偏偏就是对自己和蓝思追的神奇初遇十分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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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金凌和蓝景仪一块儿去报道,由于都没什么东西可带,所以就全装一个包里了。而蓝景仪像以往一样,理所应当一般地被迫为这位大小姐做了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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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也不知道是前夜里着凉了还是怎么着,一个月来都满血状态的金凌很邪门儿地在正被召集着去礼堂时犯了胃病。当时他第一反应是向本应在身边儿的蓝景仪找包里的药,结果一把抓了隔空,抬头才发现那货早就被狐朋狗友欧阳子真扯拽着混进人流不知所踪了——为这事儿,金凌和这位据说从不用买车票的年龄一起长大的革命兄弟绝交了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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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当时操场上人差不多都散了大半儿了,高二的志愿者们大部分去教学楼里打算做下一步的“导游”,他自己一个人蜷在旁边的长椅上并不起眼。结果身为志愿者的蓝思追就不知道什么原因偏偏来了这边一趟,就十分尴尬地撞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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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金凌正一边忙着火冒三丈地在心中翻来覆去地骂蓝景仪,一边忙着跟生理上的剧痛斗争,根本分不出神去理会蓝思追一句“同学你是新高一的吧,别睡了,现在要去礼堂集合了”。轻柔礼貌的声响在耳膜上轻轻一碰,好像立刻就淹没在无边怒火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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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过了许久,对方似乎发现了不对,旋即着急起来。连着几句“同学你是不舒服吗”“同学你没事吧”诸如此类同一开头的话反复在仍未与外界断接的耳膜上敲叩,总算是让金凌感知到了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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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凌的第一反应是分辨了一下来人,发现对方似乎是素不相识的之后又立刻生出一分无地自容。他努力压下即将爆发的自尊心,十分生硬地挡了一句“走开,关你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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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想,这句话放在当时的情境下确实十分欠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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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蓝思追可能是天生脑子里就缺了那根被激怒的筋,仍然十分耐心地打算把他劝去医务室。而金凌此刻没能意识到自己外强中干的本质,只觉得对景仪的那团火和现在这个情境下的无地自容混在一起汹汹涌上来,脑羞成怒地猛然一抬头准备开始骂街,结果没骂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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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看清蓝思追,还没等第一个字出口就眼前一黑,栽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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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迷迷瞪瞪地又睁开眼时,就是医务室那干净的陈设和身旁笑容很干净的蓝思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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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凌感觉自己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么温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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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两个舅舅拉扯大的他大概也就在清明节等一类追忆节日里听到几句对自己母亲的描述,印象也就大致是个温润若水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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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毕竟是没亲眼见过自己母亲,对于有人笑起来能使人心神开阔、如沐春风这件快赶上风花雪月的描述十分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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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有这么样一个人,那大概就是蓝思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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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这里头的伦理关系好像有点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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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被烫到一般从医务室的床板上弹起来,蓝思追倒也没多问什么,只是递了他一杯热水,然后笑着做了个自我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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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金凌当时有些怀疑——蓝思追看起来十分瘦弱,真的能把他从那么远的地方一路背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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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直到蓝思追亲身示范,才完全消除了金凌这份严重的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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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思追依据他的入学信息,大致地说了说礼堂里可能讲到的事情。等他稍缓过来些了,就又带着他在整个校园里转了一圈,直接把“群体旅游”升级成了“私人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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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因为这私人服务颇为周到,金凌很快地放下了对之前那场尴尬的恼火,单方面和解后又觉出几分歉意来,又偏偏说不出口,只好稍稍提着眼角斜视蓝思追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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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思追在绕过一方亭台时碰巧抓住了他偷瞥过去的目光,便紧紧将其摄住了。金凌被迎面而来的目光一烫,本想快速转回头去,却被牢牢吸住一般没能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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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再不开口实在是有失颜面,金凌只好以蚊子一般的声音道了一句十分有诚意却完全没底气的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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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思追闻言只是一笑。干净的笑意在少年人的面庞上荡漾开来,几分眉清目秀在唇角挑起弧度的一刹展现地一览无余,瞳仁深处极隐秘的星河流转顷刻令人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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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都不相信一见钟情,却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心跳漏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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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凌觉得,他当时晕倒前那一个抬头没能跟蓝思追发出来火,也有一小部分原因是这家伙实在是长得很对的起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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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后来他跟蓝景仪说起来这事儿时,却又苦思冥想都揪不出几句合适的形容。在感觉自己几年语文课代表白当了以后,他只堪堪用“好看”两字一带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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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一年光阴里细细思索,这两字又好像恰巧就是最合适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