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刚过,药房掌柜已经卸了堂前八块一尺宽的门板,伺候过后院儿里从不开花的岩桂,蹲在屋檐底下跌起了药丸儿。
小镇的秋寒来得早,眼下还未到处暑,便有等不及的黄叶离了枝,被不知打哪吹来的风裹着,呼啸着落了满院。掌柜光扫院子就用了小半个时辰,肩臂还没感觉,腰已经弯得发酸。秋夜里跌药丸更是苦差事,丸儿冷硬得太快,掌柜颠一会儿簸箕,便要把手放到嘴边哈一会儿热气,将药丸搓热搓软。天光也被冷成了一线,早早便落了下去不肯露面,掌柜抬头瞟了眼院儿东一溜干瘪枯败的竹条架,这时尚满的既望月刚上来,静悄悄地落在上头。
他身后的厢房门口摆着个半身高、一臂宽的盆景鱼缸。鱼是入夏时买的鲤鱼,一黑一红,都有小臂长短;鱼缸倒是妻子新添置的稀罕物,从前是修士家中摆设的灵器,扔一碎块水属的灵石进去,几年都不必刻意清理。
身后忽传来一声扑腾,再就是沉沉的阒寂了。掌柜心里一惊,回身去看,两条鱼各自呆在水底,腮似乎也不大动。
入夏以来药材卖得一天好胜一天,这是两条活财神,绝不能就这么咽了气。掌柜焦躁得很,只恨自己学过救人的本事,救鱼无从下手。
急大发了,索性连缸一并捧了起来,要去敲隔街医馆的门。
“掌柜的这是往哪去?”
甫出门口便迎面遇上了人,掌柜定神看了一眼,想起这是常居客栈的琳琅姑娘,正经的封疆至尊。他放下鱼缸揖了一礼,将事情讲了个大概。姑娘俯身屈指轻叩,缸身外壁上极小的一道裂纹渗开来,半点涟漪都未起,鱼倒生生活泛了起来,大尾在水里丝绸似地抖振,又漫不经心吐了几个水泡,撞在盆景叶上,像碎裂的珍珠。
“让灵石惊着了,不妨事。”琳琅信手替掌柜将鱼缸送回原处,抬头望了望门侧悬着的灯笼。它挂上想来有一段时日了,纸皮显得灰黄,内里的光华如豆,“掌柜的,我得向您借一点灯心火。”
掌柜显然赧于这灯的老旧,琳琅却只笑笑,那光摇摇曳曳地分出一缕流泻下来,缠在她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