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乱之时往往会影响着农牧收成，我从远郊而来，白纱囊里时不时有里头东西蹿动着，并非是野地猎物，而是灾年里最活跃的那些食草虫。
巡走四郊，预备在客栈打尖歇歇脚，他们迎来送往，对这些非常规食材的烹调也会独有心得。吩咐跑堂的小哥将豆天蛾幼虫和柞蚕酥炸，秋蝗虫裹着蛋液团成丸子做。
言罢斟盏清茶，等着那般美味。

我就说我忘了什么

原是出了京想往益州去，心下担忧我那伴青灯古佛的母亲，行到半途，腹中饥馁，辗转来客栈歇脚，这年头水灾泛滥，民众缺衣少粮。我往见小二端盘中的东西，忍不住以罗袖掩着琼鼻，发问道。
“这是什么呀？”

略略饮过一盏茶功夫，原是那位娘子好奇的询声，叫不上名姓却也算有过一时的际遇，请她入座，解释道：
“野味啊。”
往来此间的，有流民惊扰，他们是觉得我唤跑堂去烹制的是无可厚非的美味，而精食细脍的世家子女便未必认得，遑论深居闺阁的娘子呢。
“野河虾和去了头尾的小酥鱼罢了，你要来一道儿尝尝吗？你也知道的，近期水河泛滥，平常这些东西都难冒头的。”

想是店小二对白纱囊里跳动着的东西，不敢直接用手，所以得用盘子端着，不免也有些好奇，只一听人说野味，心思转动间，已然落座于人对面。
“恭敬不如从命。”
提及近期水灾的事情，屈指支着额角，免不得要说起时事，“是啊，此番水河泛滥，不止这些不常见的东西冒头，还有旁的东西……”

瞧人落座，尽了同桌之友谊，替人烫杯斟茶，总之在等东西做好之前还需一阵儿，骗小姑娘之类的，自个儿如今已不惧了，缓笑轻言，压低声就预备着吓：
“对啊，还有旁的东西，像什么山匪流盗之类，或者在路边能瞧见只剩半截身子的难民，你一个女儿家挑着正乱的时候出来，就不怕么？”

老天惯是会作怪的人，平白生出的浩劫，勾出蠢蠢欲动的山匪流盗，但更多的还是无家可归的民众。尸骨堆如山积，我算是见识过的。
“我阿娘居于益州，我有些担心她。”
我道出因由，抬起一双清明的眸，点染春水。
“没关系啊，府里的侍从会护着我的。”

自斟一杯只等着后厨做好了佳肴尝尝这野地里的美味。而听她讲起她的母亲时，倒是叫我捧杯的手略略一滞，未曾想过她那样伶俐的娘子还有这样的孝心，荒年不易。
感叹只抒出七分，终于等到了跑堂利落的腿脚端来两碟小菜，正是我先前的备置。豆天蛾幼虫炸的金黄，裹着辣油胡椒，一团团的像极了肉糜酥丸，秋蝗虫裹着蛋液倒也不像先前还活蹦的时候可怖。未等动筷，先提醒她：
“这个你要尝尝吗？可好吃了。”

“我先前听人说那头总发大水，今年好似厉害了些——”
也难怪，什么蛇虫鼠蚁都冒出来。眼见着菜肴也跟着上桌，一团一团的看着酥脆，他说好吃。我捡一双筷子勉强夹一个，用唇碰了碰，有些犹豫的模样。
“真的好吃啊？”
话音未落，顺势再咬一小口。

“嘿，那我给你吃吃看。”
看她略有迟疑的样子，便是适当添上一把“诱”火的恰当时机，提著作夹筷，故意夹起四五只辣油炸的豆蛾幼虫，放入口中，一咬下去，那嫩软的肉汁弥漫在口中，带着丝丝香辣，只是稍显松软，这味道比灯影牛肉过之不及。这头吃得欢，还不忘在她那头眉飞色舞反激着:
“你真不吃呀？那感情好，我都吃了不给你留。”

我看他提著夹一只放进嘴里，眉眼间抑制不住的欢喜，是在告诉我这个东西真的很好吃。我心一横，将夹着的那只也填入口中，果然，诚不欺我。就这样，筷与碟盏相碰，这美味便被吃入腹去。

我并非坏人，可也算不上好人，若是她知道入口之物是寻常娘子们都避之不及的虫子，该哭花了两靥的匀脂香粉。这事引得我愧疚起来，可是我不说，便能叫这个秘密沉了底。而若她要是去找店中伙计打听，那便又是另种展开，我开始注意客栈跑堂的踪迹，这样怀揣着小心思，倒更令我坐立难安，饮茶清口，同人先辞离。
总不能让她那些侍从打出来吧，溜了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