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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华朱颜。文】玲珑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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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已完结。搬文期间小修。感谢曾经陪我连载的小伙伴们和@我是神药 @广汉的飞鹰


IP属地:上海1楼2019-12-25 15:33回复
    香魂陨(一)
    青鸾峰剑仙的传说在太平村轰轰烈烈流传数十年后,上山结庐苦读的赵书生终于中了秀才。临上陈州前,赵秀才衣锦还乡。村里鸡飞狗跳了两三天,敲锣打鼓地恭迎新相公。恰逢端午佳节,村长把赵元吉请上高座,看王魁山演一出钟馗捉鬼。
    谁知赵元吉边看边摇头。
    小洛子心思没跟上刚窜起的个子,诧异地问:“元吉哥,你脖子疼吗?”
    村长瞪他一眼,问赵元吉:“魁山哪里扮得不好?“
    赵元吉叹道:“非王大哥之过也。只是这钟馗捉鬼年年都演,实在没甚意思。“
    村长思忖片刻道:“不如相公给村里写个新本子,也好让魁山休息休息。“
    赵元吉欣然应允。
    当年他图清静入山苦读,一朝中举,对黄山感情颇深,是以研墨挥毫,写了一篇青鸾剑仙传。
    是年中秋,韩菱纱自广州回青鸾峰。她路过太平村,却见村里戏台前围得水泄不通,索性买了袋糖炒栗子,混在人群里看起戏来。
    无奈她个子娇小,蹦了两蹦也只看到一片乌压压的人头。韩菱纱只得扯扯旁边的李慎:“小哥,里面演的什么戏,这么热闹?“
    李慎正高声喝彩:“赵相公中了秀才,为村里写了出新戏……嗯?姑娘我看你有点眼熟?算了,这新戏讲的是青鸾峰剑仙,可比钟馗捉鬼好看多了!“
    韩菱纱剥了颗栗子扔进嘴里,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叫好声,李慎眼睛不离戏台,竖起拇指道:“嚯,这剑仙真厉害!御剑除妖,比起普通人不知快活多少!“
    韩菱纱笑笑:“或许剑仙倒羡慕常人。“
    李慎略带鄙夷地侧瞟一眼,身旁却换作了村头的云大娘,一句你懂什么只得在舌尖打个转又憋屈地吞了回去。
    韩菱纱被人握住手腕拽走了。
    握住她的手削瘦修长,姿势坚定,力度却轻柔。破开层层人群,将她带了出去。
    走到边缘,那只手就不着痕迹地放开她。
    及至那道熟悉的人影出现在眼前,韩菱纱笑了起来:“紫英?你怎么来了?“
    慕容紫英道:“你说过三日前回程。“
    “啊,这个,我……“
    见她吞吞吐吐,慕容紫英沉下脸一拂袖:“你太过胡闹。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
    此行广州是韩菱纱趁着慕容紫英下山采买偷溜出去的。御剑过了武夷,她才用夙莘的偃甲鸟传信给慕容紫英。
    她本就心虚,见慕容紫英皱着眉上前一步连忙跳开摆手道:“哎哎,小紫英,我又不是你,从广州回徽州只要两天。我精原不济,中途在虔州耽误了一日而已。“
    慕容紫英看着她,怀疑道:“真是如此?“
    千真万确!她眼睛一转,对慕容紫英晃晃手里的油纸包道:“吃栗子吗?“
    慕容紫英盯着那些澄黄饱满的栗子一愣。
    韩菱纱笑嘻嘻道:“琼华派那么无趣,肯定没有糖炒栗子卖,“她三两下剥开一枚,剖出栗仁递给慕容紫英,”喏,吃吃看。“
    长在昆仑山的执剑少年不曾尝过这尚有余温的路摊炒货,看着手心仍有些怔忡。
    “发呆干嘛,”韩菱纱笑道,“凉了就不好吃啦。”
    慕容紫英拿起那颗栗子,慢慢送进嘴里,嚼着嚼着耳根却隐隐发红。
    红衣少女一双眼弯成月牙:“好不好吃?”
    慕容紫英默然片刻,点点头。
    韩菱纱将剩下的栗子塞给慕容紫英,状似漫不经心却又小心翼翼地问:“天河他……怎么样?”
    秋风乍起,很快把栗子那一点热乎劲儿也一同卷走了。慕容紫英掌心冰凉,摇头不语。
    自云天河以孤身力挽狂澜后陷入沉睡已半年有余。他吐纳呼吸如常,只是那双澄澈的眼睛再没睁开过。
    韩菱纱眨眨眼:“那挺好,青鸾峰上的野猪也能欢度佳节了。好啦,我真的没事~”
    见慕容紫英欲言又止,韩菱纱奇道:“你怎么下山了,附近哪里不太平吗?”
    慕容紫英顿了顿道:“我效仿陈州所摆的寿阳八卦阵现了剥卦象。”
    韩菱纱惊诧道:“寿阳县?”
    “是,”慕容紫英面色微沉,“尚不知为何。但剥卦在六十四卦中极为罕见,乃是妖物相杀、妖血冲阵之象,我需得前去探查,你先回……”
    他话没说完,韩菱纱摇摇头:“我同你一起。”
    猜到慕容紫英不会应允,韩菱纱又道:“那毕竟是梦璃的家,若是天河醒着,他也绝不会让你一个人去。”
    慕容紫英几不可闻地叹口气:“此事非同寻常,切忌胡来。”
    这就是答应了。
    韩菱纱笑起来:“好好好,都听小紫英你的。”


    IP属地:上海2楼2019-12-25 1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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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魂陨(二)
      两人御剑半日到了寿阳县,落地已是灯火万家。从幻暝界回来时,柳梦璃曾托他们看顾养父母,更何况城内生异,县衙不可能毫无察觉,于是两人决定上柳府走一遭。
      让仆从通传后,却是柳世封亲自来迎。
      富态的寿阳县令疾步跨出门来,在凉凉秋夜里额上竟起了薄汗,他边乐呵呵地招呼道韩姑娘、慕容公子边向他们身后瞟,及至看清只有他二人后,神情却隐有失落。
      当初诸事落定,两人来过寿阳转交离香草香囊。韩菱纱把事情挑挑拣拣地说了个大概,得知柳梦璃从此音讯渺茫,柳世封当即落下泪来。韩菱纱不忍柳家夫妇难过,让他们见了柳梦璃的幻相。思女心切的柳世封恳求她把女儿的替身留在寿阳,然而这幻相是云天河三人的所思所念化成,韩菱纱与慕容紫英起身告辞,她就执拗地跟在他们身边,令人尴尬又心酸。
      韩菱纱压下心头酸涩道:“柳大人,我同紫英这次下山有要事,只能留梦璃在青鸾峰照看天河。”
      柳世封掩去失落,笑着摆手道:“你们来,本县亦是开怀。裴剑那孩子坐了两刻就去巡视了,说中秋治防更是不能松懈,本县自然是欣慰他心系公务的,就是,哎……这孩子有时候太认真了……留我跟夫人两把老骨头吃中秋宴……正好你们前来,有什么要事也吃顿饭睡一晚再走。”
      说着把两人向后院领。
      后院里添了十来盆竞相怒放的菊花。在瑶台玉凤与绿水秋波的簇拥里放了一张小圆桌,上面摆着几道精致的江南菜与摞成小山的巢湖大闸蟹。
      阮慈含笑招呼两人坐下。
      韩菱纱连忙拿出一包封好的糕饼道:“我们出门仓促,只来得及买了些点心,还望柳大人柳夫人不要嫌弃。”
      入柳府前就不发一语的慕容紫英终于略有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韩菱纱冲他笑着挑挑眉尾,心想:“这也是个呆瓜。哪有空手登门拜访的道理,幸好我在城里顺手买了月饼。”
      阮慈让禄珠接了礼,温声道:“菱纱你太客气了。以后柳府也是你们的家,想来就来便是,不必再拘礼。倘若你们愿意多来坐坐,就改口像天河一般叫我们柳伯伯、柳伯母罢。”
      柳世封笑道:“是是是,还是夫人心细。这样说来,公子来姑娘去的也生分了,以后我唤你们菱纱、紫英可好?”
      韩菱纱笑了:“那自然是好的,柳伯伯、柳伯母。”
      柳世封又笑意晏晏地看向慕容紫英。
      后者半晌没有出声。
      韩菱纱只觉身侧的慕容紫英浑身僵硬,虽如同平日冷着脸,却是强作镇定。
      她轻轻扯动慕容紫英的袍袖。
      这时阮慈也站起身来,挟了一筷子莲藕放在慕容紫英碗里道:“别着急说话,路上累,先吃点东西。”
      负剑少年喉头的坚冰似是终能融化些许,他艰涩开口道:“多谢柳……伯母,柳伯伯……”
      阮慈含笑应道:“哎,好孩子。”
      柳世封大笑起来,而后连连往两人碗里夹菜。一会儿说山上日子苦尝尝这盘玉带虾仁,一会儿讲恰逢中秋佳节要多吃两只螃蟹。韩菱纱与慕容紫英正埋头剥蟹,柳世封拉着他们聊家常。两人认真听他絮絮叨叨,柳大县令又一拍桌子说你们怎么不吃啊?
      见两人吃得手忙脚乱,阮慈拦住柳世封道:“老爷,你且少夹些菜。让他们慢慢吃,噎着了难受。”
      “本县这不是高兴嘛……哎呀,”柳世封忽然一拍脑门道,“夫人,今日紫英菱纱在这儿,你总能允我们小酌两杯吧?啊?”
      “老爷你呀……”阮慈笑叹道,“只顾自己酒虫发馋,也不先问问两个孩子饮不饮酒。”
      韩菱纱摆手道:“我喝不了。”
      柳世封让禄珠将温好的糯米酒呈来,对慕容紫英道:“菱纱姑娘家,不饮酒还自罢了。但紫英你可得陪本县喝上两杯。”
      慕容紫英自律至极,向来滴酒不沾,连重逢夙莘那次也是以茶代酒。韩菱纱怕他为难,正要开口替他拒了,谁知慕容紫英对她轻声道:“……无妨。”
      韩菱纱心里惊讶:“难不成我想错了?小紫英竟是个能喝的?”
      然而再看他饮下柳世封斟满的酒时,分明皱起的眉头,顿时了然。
      她曾有大伯父疼爱,而慕容紫英怕是从未享受过与亲人相处的和睦融融。直至今日,寿阳的花月秋风填补了少年生命中的残缺,令他心甘情愿交出绑缚自身的绳索,想在这脉脉温情里再停驻片刻。
      韩菱纱心尖一抽,默默吃掉碗里的菜。


      IP属地:上海3楼2019-12-25 1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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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魂陨(三)
        及至酒过五巡,禄蓉禄珠撤走空盘又重新端来了糕点,柳世封已然喝得微醺,半眯着眼道:“紫英,先前你们说有要事下山,却是何事?”
        慕容紫英顿了顿:“正是为了寿阳。”
        柳世封拈杯的手悬在半途,疑惑道:“为了寿阳?”
        慕容紫英点头道:“不错。我在青鸾峰推演出寿阳八卦阵内忽生妖变。”
        柳世封顿时酒醒,大惊道:“妖……妖变?”
        韩菱纱接着道:“我与紫英来时,恰好碰见北城门的巡城士兵交接班。我看宵禁前的布防似乎增派了人手,想问柳伯伯近来寿阳县内是否也有怪事发生?”
        柳世封与阮慈对视一眼。
        阮慈遣走了两个婢女,柳世封搁下酒杯道:“妖,本县不知。怪事,倒确有一件。”
        寿阳县令捋着胡须,神色变得忧心忡忡。
        “承蒙皇恩浩荡,寿阳宁香能得天家青眼。于是我寿阳城内多数百姓便以制香为生。这宁香中有一味离香草,只长在城北郊外的八公山里。离香草外表与普通药草无异,习性却独特,游子佩在身上,离乡愈远香气愈浓。生长时则在夜里香气最是馥郁。白天要采离香草不大容易,从前就总有些日子困苦的百姓,宵禁前溜出城去想多摘些回来。可八公山地势奇诡,巨石嶙峋,溶洞遍布。每年都有几个人漏夜出城却再不见踪影。哎……是拦也拦不住……去年本县依璃儿所言令城内百姓禁采离香草,算是暂时断了此事的祸根。然而今年禁令初开,夜里失踪的人比往年更多。本县便在北门增派士兵,严格百姓出入城。岂知数月前起,连白日里竟也有人走失,并且……”
        柳世封深深叹了口气:“并且都是女子。”
        慕容紫英:“……”
        “都是女子?”韩菱纱惊诧道,“一个男人也没有?”
        柳世封点点头道:“一个也没有。怪就怪在此处。”
        县衙查了两个月,眼下仍是一无所获。柳世封说完这事,酒也没心思喝了。疲惫地挥挥手让他们早些歇息就由阮慈陪着回房了。
        阮慈为两人安排的院落相邻,于是禄蓉把他们带到门口就告了退。
        韩菱纱站在一株枯败的桃树下,右手支着脸颊道:“紫英,柳伯伯说的事,你怎么想?”
        慕容紫英:“没有亲眼目睹……”
        韩菱纱沉声道:“不可妄下定论。”
        慕容紫英:“……”
        韩菱纱笑嘻嘻道:“我就猜到你会这样说!”
        秋月清辉仿佛映入慕容紫英眼底,在平静又清澈的水面上漾开一圈涟漪。
        韩菱纱又道:“入城后你没有感受到妖气吗?”
        慕容紫英摇头:“城中没有。”
        韩菱纱道:“那古怪必定出在八公山里。事不宜迟,明天我们就去探上一探。”
        慕容紫英点点头,转身欲推自己的房门,韩菱纱却忽然出声叫住他:“哎哎,小紫英。”
        慕容紫英侧过头:“何事?”
        韩菱纱笑道:“没想到你很能喝嘛。我看柳伯伯都红了脸,你却没什么反应。该不会以前在琼华偷偷藏过酒……难不成跟天河那山顶野人一样是个天生的酒鬼?”
        天上飘来几丝乌云,令月光也暗淡了。慕容紫英不接她的话,只垂着眼睛道:“明日须得卯时起,你也早些睡吧。”
        说完便消失在门后。
        唯留韩菱纱站在忽然朦胧的月色里。良久,她才轻轻叹了一口气。


        IP属地:上海5楼2019-12-25 1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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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悄没声息……不敢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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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楼2019-12-25 1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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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就是晋江那篇文!!!很喜欢,坐等更新~


            IP属地:英国来自iPhone客户端7楼2019-12-25 1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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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9-12-25 2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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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魂陨(四)
                翌日两人用过早饭自北门出城,正逢八公山大雾,连采离香草的人也没见着一个。视野受阻,韩菱纱问慕容紫英能否辨别妖气的方位。慕容紫英神色愈发凝重,压着眉吐出四个字:“漫山遍野。”
                二人掐着宵禁回了柳府,想问柳世封借失踪女子的卷宗一阅。哪知柳世封在县衙彻夜未归。第三日清晨他回府洗漱,正要坐下喝粥,自公堂来的衙役在柳县令耳边说了句什么,顿时令他神情大变,连调羹打翻了也顾不上,又要匆匆赶回衙门。
                韩菱纱在前厅堵住了他。柳世封略略冲她点头,两步就要跨上肩与。
                韩菱纱赶紧问:“柳伯伯,发生什么事了?”
                柳世封叹道:“又有人失踪了。”
                话音未落就被脚下生风的仆役抬走了。
                韩菱纱抓上从铁泽居回来的慕容紫英一起赶到县衙时,公堂前围得水泄不通。有人愁眉苦脸,有人睡眼惺忪来看热闹。都在七嘴八舌地窃窃私语。
                “这月第三个啦!”
                “可怜呐,现在女娃子都不敢上山啰。”
                “不过你听说没,今年要求的贡品似乎变少了,有什么香能比咱们的宁香更好啊……臭死了,谭七你给***一边儿去!”
                “去年山里生了妖怪,今年又出这事儿,你们还把柳世封当个宝,啧啧。”
                这时三个衙役挎着刀走出来,一人扶起坐在门槛前哀哀哭泣的妇人,两人驱散了围观的百姓。
                其中一个瞧见站在人群外的韩菱纱和慕容紫英,走过来抱拳道:“二位便是慕容公子与韩姑娘吧?大人吩咐过,两位这边请。”
                衙役带着他们从偏门进入县衙,行至一处阁楼前道:“柳大人已命主簿整理好卷宗,放在甲字柜旁的桌案上。二位请进,我先回前堂复命了。”
                衙役走后,两人将摆在桌案上的卷宗一一看过。发现这些失踪的女子除了身处八公山,竟是没有任何共同点。偶然路过有之,采离香草有之,外出踏青亦有之。
                韩菱纱纳罕道:“难不成短短一年,八公山里竟修炼出了个公狐狸精?”
                两人踏出卷宗库已是星光满天。韩菱纱走在慕容紫英身后忽然道:“我有个法子。”
                慕容紫英只看她一眼,立刻道:“胡闹。来寿阳前你答应过我什么?”
                韩菱纱无奈道:“小紫英,你讲道理不讲?我明明在跟你商量。还是说你有更好的办法?”
                慕容紫英拧着眉:“我……”
                韩菱纱摊手:“不然你换女装替我上八公山走一趟?”
                慕容紫英:“……”
                韩菱纱被自己逗乐了,咯咯笑起来:“好啦,又不是养在深闺的大小姐,本姑娘什么龙潭虎穴没闯过。小紫英你干嘛露出这种表情……你不是想答应我吧……我同你说笑的!更何况我要能把那妖怪揪出来,也该算是大功德一件了,说不准阎王爷一高兴,就放我多活几年呢?”
                说完最后一句,慕容紫英再无言以对。韩菱纱还没来得及得意,就被慕容紫英眼神里自责、担忧、伤心种种情绪交织出的网兜头罩住,愧疚令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为他展平越拧越紧的眉头。
                察觉韩菱纱的动作,慕容紫英惊醒似的后退一步,慌忙转过身去:“此举太过冒险,我需得跟在你身后。你记住,有任何不测,都不能逞强,必须速速撤离。”
                韩菱纱也愣住了,忙收回手,尴尬地咳了两声道:“嗯,我知道。”


                IP属地:上海9楼2019-12-26 1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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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魂陨(五)
                  第四日是个阴天。乌云隐隐在天边翻涌,山林里满是暴雨前愈发浓重的土腥味。
                  韩菱纱在朝淮南王陵踱步。
                  她已经踱过两个时辰了。起初还全心戒备,眼下穷极无聊忍不住思绪万千。
                  万一那妖怪不出来劫她怎么办?真要与紫英把这八公山一寸寸翻过来找?他们能找得,那些失踪的女子又如何等得起?
                  她熟稔地在山路上左弯右拐。忽然想起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她也走在这条路上。而一年光阴,前尘就仿佛隔着白茫茫的雾气,不真切得像是上辈子的事。
                  她想起天河,想起梦璃,想起即墨城的烟花。那么绚烂地炸开后,余烟袅袅却忽然化作黄泉上的森森鬼气,又飘飘荡荡地绕回青鸾峰,绕着那把沉睡的望舒剑,冷冷地盯着她。
                  痛苦的回忆像是要把骨髓都榨干。但余出的一分警觉仍足够她听清身后细微的动静。
                  这时头顶滚过一道闷雷。
                  不是雷声。
                  是脚步踏过、泥土陷落的声音。
                  寻常人定然听不见,但对方似乎不大挑嘴,形形色色的女子都照单全收。
                  韩菱纱脑子里瞬息转过七八个念头,最终还是回过头看了看。
                  身后是幽深又沉默的山林。慕容紫英就藏在某处。
                  她还没来得及略略安心,鼻端忽然嗅到离香草的气味。
                  这香气太过熟悉,以至于她愣了片刻才想起来去淮南王陵的路上根本没有离香草!
                  她赶紧闭气,只是为时已晚。
                  眼前的天色彻底陷入昏黑,韩菱纱合上眼,什么也不知道了。
                  韩菱纱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一望无际的冰湖。而云天河被冻在湖面下。冻住的水像是最坚硬的磐石,她却只有一把手掌大小的凿子。她凿得满手鲜血也不在乎,焦虑地想,来不及了,再不挖就来不及了!
                  她狠命地凿,然而始终只能在冰面上划出浅淡的刻痕。后来她终于生气了,用尽平生所有气力戳了下去。
                  这一戳令整个世界都震荡起来。
                  耳边轰隆作响,视线旋转翻搅。单调的冰天雪湖被压缩成一线,迅速坠入深渊般的黑暗,离她越来越远。
                  韩菱纱醒了。
                  她没睁开眼,因为能感受到自己的脸贴在一个男人的后背上。
                  那男人身子轻盈,步法迅捷。扛着她不知在八公山的哪个洞穴里熟练穿梭。韩菱纱不动声色地在心里打量。
                  她不像慕容紫英能辨出妖气,但能肯定这是个人。还是个常年呆在地下的人。他衣物潮湿,身上有股霉腐气,像是树脚背阴处长出的蘑菇。
                  那人又走了一阵儿,忽然把她仰面抛在了一张石台上。那石台胡乱铺了些草木枯枝,饶是如此,仍把韩菱纱摔得生疼。幸好她稍许偏了偏头,不然必定磕得眼冒金星。
                  谁知她还没来得及气愤,那男人竟抱怨起来:“妈的,这女的看着个头小,怎么重得跟猪一样!累死老子了!”
                  韩菱纱只觉一把火气从她脚底直冲头顶,当场就要弹起来修理这个胡言乱语的兔崽子。这时却又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后来的男人像是喝多了酒,醉醺醺地晃到她头顶,打了个臭气熏天的酒嗝:“你知足吧,葛大路,这娘们儿算是这破山沟里拔尖的货色了。你背了大半年的货,有几个模样能超过她的?”
                  怎么听都不是好话。韩菱纱磨着后槽牙强迫自己镇定,竖着耳朵想要多探听些消息。
                  听那两人说话的回音,她此刻应是在一间不大的石室里。
                  葛大路兴致缺缺:“就那么回事吧。还能有神秘兮兮的县令千金好看么?”
                  醉酒男嗤笑:“你还好意思提?是谁去年说要把柳家大小姐掳来献给夫人,结果人都没见着就被官差狗一样地撵回来了?”
                  葛大路啐了一口道:“那是老子太久没回地上了,一时失误!”
                  就在两人即将吵起来的档口,一个女人轻笑着走进了石室。
                  “卓方,葛大路,你们吵什么呢?”
                  那声音又娇又媚,仿佛色字头上的刮骨刀,剜得韩菱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两个男人立刻闭嘴,敛声屏息连气都不敢喘口重的,恭恭敬敬道:“夫人。”


                  IP属地:上海10楼2019-12-26 1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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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魂陨(六)
                    钗环相撞的清脆声响由远及近,那女人慢慢走到石台边。
                    “我听刘展说新来了品相上乘的好货。特地来瞧瞧。就是这个?”
                    葛大路十分谄媚:“是的,夫人。这小妞一个人在八公山里荡得起劲,我看见就把她带回来了,这不是……”
                    “聒噪。”
                    冰冷的两个字把葛大路后面的话钉死在舌尖。那女人伸出手来捏住韩菱纱的下巴,留长的指尖顺势戳在她脸上,让人极想掏出剪刀来替她修剪一番。
                    然而下一句话就不止让她想掏剪刀了。
                    “把衣服扒了瞧瞧。”
                    韩菱纱:“……”
                    她正欲动手一发夺魂,门外忽然闪过一道极轻极细的银铃响,那女人沉默片刻笑道:“算了,不能便宜你们这两个腌臜男人。滚出去。”
                    卓方和葛大路唯唯诺诺地告退,守在了门外。
                    那女人开始动手解韩菱纱脖颈上的盘扣,而后者正在盘算假使就地把这个夫人放倒,她能否逃脱。
                    不能。
                    她为了跑路轻便,只贴身藏了两颗烟雨夺魂。且不说在眼下这个石室就得全废掉,就算孤注一掷逃跑,慕容紫英尚未跟来,这倒霉的洞窟里还不知有多少人。
                    怎么盘都条死路,只能给心口再扎一刀,忍!
                    好在那女人手脚麻利,剥了外衣就给她重新套上一件宽大的布袍。又把门口的两人叫进来道:“脸还不错,身上太糙。艳骨差了点意思,勉勉强强凑个洁骨吧。先扔到下面去。”
                    两个男人再没多话,老老实实抬着韩菱纱又弯弯折折地到了另一间石室,然后落下门锁走远了。
                    独行千里的大盗受此大辱,气得想挠墙。她刚跳起来,就被碍手碍脚的布袍又绊了回去。
                    韩菱纱:“……”
                    这一摔倒让她冷静了。
                    本能令她在报仇雪恨与忍辱负重的拉扯里保持了克制。
                    韩菱纱把那三人的对话从头到尾捋过一遍。
                    起先她以为这是群拍花子,此刻细细琢磨就觉得不对劲。
                    其他人在哪?洁骨是什么意思?艳骨又是什么意思?这些人又跟八公山里漫山遍野的妖气有什么关系?
                    呆在这里显然想不明白。韩菱纱在门口谨慎地左右张望,看清外面除了荧荧生辉的灯芯草再没活物,才轻而易举废了那守门的铁将军,悄无声息地潜入黑暗。
                    没走两步,她险些又跌了一跤。
                    “岂有此理,”韩菱纱扶着墙站稳,“真是岂有此理!”
                    只能捞起裙摆,循着原路先去找衣服。
                    这个洞窟的构造与女萝岩六成相似,只是在这空旷的地底岩洞里人为开凿了数不清的石室。韩菱纱所在的那层有三间,她临走前看过一圈,另外两间都是空的。
                    不同岩层之间没有门,倒有不算复杂的奇门阵法。这对韩菱纱不难,但比撬门溜锁要费事。她仔细留意过卓方和葛大路抬着她约摸有一盏茶的功夫,按那两人的脚程与岩洞的大小差不多下了两层。
                    韩菱纱本想一鼓作气攀上去,谁知上面一层的情形实在诡异,让她忍不住要探个究竟。
                    这层更为宽阔,统共有五间石室。而这五间石室与她方才身处的大有不同。先前的石室就是普通牢房。铁栅栏作笼,布置简陋得只有一床一桌,想来是个过渡的地方。
                    而此处竟是全部封闭,门用整块生铁铸成,更不见窗户,简直与石棺无异。
                    韩菱纱试着推了推其中一扇门,果然纹丝不动。又四处敲打了一番,也没有任何机巧。她心里惦记着衣服,便想着回头再来琢磨。
                    然而只有灯芯草照亮的岩洞仍旧昏暗,韩菱纱贴着岩壁前行,头却猛地撞上一处凸起。
                    这一撞竟是把那突出的岩石撞松了。
                    千里大盗早就放弃同自己的霉运作对,捂着额头想: “假的吧,我头这么硬?”
                    待她缓过劲来,再睁开眼却看见那石块的缝隙中泄出一丝光。
                    韩菱纱伸出手碰了碰那石头,发现它只是嵌在石壁里。她疑心揭开会有暗箭毒矢,却又好奇那束微光的来处。于是伏低了身子,小心翼翼地抓住那岩石,稍稍用力一旋。
                    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握着的石头像是经常有人要取出,一端被磨成楔状。而原本嵌着它的石壁上,竟是豁出一个洞来。那孔洞仿佛武陵人久寻不遇的桃花源入处,半遮半掩地露出些许光亮。
                    韩菱纱缓缓站直。凝神细听周围的动静,确定四下无人,才踮着脚朝那石孔里瞧。
                    她只看了一眼便退开来,喃喃道:“不好,我怕是被撞傻了。”


                    IP属地:上海11楼2019-12-26 1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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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魂陨(七)
                      这石室里竟真是一处桃花源。
                      春风桃花,柳绿梨白。一条溪水自笼着白雾的远处静静淌来。落花轻薄,半数随水而去。半数堆在通往桃源深处的小径上。而那小径尽头俨然是一座茅草屋舍。
                      韩菱纱在洞窟里呆久了,便怀疑自己是乍见亮光生出了幻相。她使劲眨了两回眼睛又凑了上去。
                      仍是那番景象。
                      这时茅屋门忽然被从里推开,走出一名豆蔻少女来。少女梳着双环髻,一身桃花色烟罗纱罩着素白织锦缎衣,当真是活泼灵动。她在门口站了片刻,又反身从屋里拿出一把小巧的笤帚,将门前积深的花瓣扫开。
                      洞窟外该是在落雨。岩洞里蒸出的氤氲水汽爬入袖口似乎要浸入肌骨,让韩菱纱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而她的眼前却是另一番天地。从那孔洞竟还吹出一缕若有似无的香风。比花香清新,又比果香甘甜,美妙得很。
                      韩菱纱将手里的石块塞回原处,又走到另一间石室旁,在墙壁上仔细摸索。
                      果然在相同位置又有松动的岩石!
                      韩菱纱毫不犹豫地取出石块,露出孔洞里的景象与之前大相径庭。
                      这次是一处尺水玲珑的庭院。庭院中立着一栋书阁。阁前有小桥荷塘,几尾锦鲤在莲叶田田间闲闲穿行。书阁三楼敞着一扇窗,有个约摸双十年华的女子坐在窗边捧卷细读。她手边搁着一枝朱砂笔和一尊博山炉。香炉幽幽生烟,安定沉静的香气仿佛逸散到了墙外。
                      要不是那三人,这洞窟简直像一处洞天福地。
                      她心里惊疑不定,全然无法分辨眼前究竟是幻境还是真实。
                      假使是真实,这石室中的难不成是那些失踪的女子?
                      她尝试着叫那女子,然而声音就像隔着水面,几乎无法穿过孔洞。
                      就在这时,石梯处忽然传来人声。韩菱纱当即掩好洞口,迅速躲入角落。下一刻就从那里转出两个男人来。
                      与形容猥琐的卓方葛大路迥然不同,这两人一前一后,一青衣长衫一白衣道袍,相貌都颇为俊秀。尤其那道士一双桃花眼,含情带水,仿佛九天佛陀动了尘心,又风流又慈悲。青衣男子面无表情,直直朝石室而去。那道士双手垫在脑后,神色恹恹道:“早知道要去那边儿,我就不该吃东西……还是这里清静。”
                      青衣男子步伐稍顿:“你又何必跟着。”
                      那道士道:“我当然得跟着你。”
                      青衣男子不再睬他,轻车熟路地取下一块岩石,而后背对韩菱纱在石室前负手而立,不知在做什么。
                      那道士百无聊赖,变出个纸人同自己猜了几回拳,又蹲在灯芯草旁薅那些发光的叶片。及至青衣男子走过三间石室,那道士握着拳轻快地跳到了他身边。
                      “鹿青崖,你看!”
                      那道士摊开手,对着掌心轻轻一吹,灯芯草竟像化作了满天繁星,纷纷坠落将两人笼在其中。
                      那破碎星子般的灯芯草屑落了他们两一身,又因为离了根系迅速黯淡下去。
                      鹿青崖冷淡道:“你要是闲得慌,不如看看用你的阵法都炼出了些什么东西。”
                      那道士笑嘻嘻道:“我的阵法怎么可能有问题。明明是香材太差。”
                      韩菱纱心里一惊。
                      阵法?香材?
                      鹿青崖并不接他的话,将余下两间石室看完便道:“走罢。”
                      这次那道士走在了鹿青崖身侧,步上台阶前若有似无地朝最后一间石室旁的夹缝里看了一眼。
                      鹿青崖皱眉道:“你看什么?”
                      那道士揽住他的肩笑道:“不看不看,你最好看了!”
                      说完两人没入奇门阵法,不见身影了。
                      韩菱纱缓缓从夹缝里走出来。
                      她有一个可怕的猜测。


                      IP属地:上海12楼2019-12-26 1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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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魂陨(八)
                        之后路上颇为顺利。这洞窟里太过昏暗,韩菱纱轻松晃过两拨人,找到了她最初被捉进来的石室。
                        所幸她的衣物还在原处,躲在石台后换上,又把布袍藏在不显眼的角落里韩菱纱才走出去准备回洞窟下层。
                        哪知此刻外面忽然来了一群提着食盒的蒙面少女,而后洞窟深处传来重重石门开启的声响。过了半炷香的工夫,在这洞窟中央,一道石门訇然洞开。
                        鹿青崖从里面走了出来,道士仍跟在他身后,没筋没骨地朝门上一歪。
                        那群蒙面少女揭开食盒盖子,在鹿青崖面前一字排开。鹿青崖眼风一扫,其中两个人便分别从食盒里拿出一碟果物放在地上。
                        然后那群蒙面少女又理好食盒,朝东边的洞窟下层入口走去。那道士弯腰捡起地上的苹果,就着衣袖擦了擦,叼在嘴里跟着鹿青崖再次消失在石门后。
                        石梯处忽然戒备森严起来,蒙面少女们下去后,还有两个男人守在那里。
                        那些被囚禁的女子到底还是要吃喝的,那扇石门终究得打开。
                        这就是混进去的机会。
                        但这洞窟里古怪的地方太多,她一个人怕是应付不来,贸然犯险极有可能坏事。韩菱纱打定主意先探清楚路线,等与慕容紫英会合后再作计较。
                        于是她轻盈地向洞窟西边掠去。
                        这层应当是连通下面各处的所在。除了东边的石梯入口,西边还有一处。
                        此刻西边看起来守备松懈得很,谁知韩菱纱刚钻出阵法,下层里赫然站着一男一女。
                        这层岩洞与东边那层差不多,但面积略小,只有三间封闭的石室。
                        好在那对男女正站在一间石室前朝里张望,韩菱纱泰然自若地走下去,根本没引起那两人的注意。
                        她脚步与气息极轻,自修炼五行术法后,若想隐藏起来,更是连一般修仙者也发现不了她的踪迹。
                        可是那个道士……
                        “这批货也就这个出落得不错。”那女人手里端着一只雕花烟锅子在石壁敲了敲,“你想办法催香房那边的人赶紧割掉。”
                        “夫人,您这是为难我啊。鹿香师的心意哪是我能改变的,况且还有李道长跟着他。”
                        听这声音正是刚才的夫人和卓方。
                        那卓方身长有八尺,言语间竟是对那两人颇为忌惮。
                        夫人抽了一口烟袋,往卓方脸上吐出青灰色的烟雾,眼睛向他身下一瞟道:“我看你除了那话儿,其余都是**。”
                        卓方嘿嘿笑道:“夫人说得对。”
                        那夫人上了年岁,然而保养得当,更添她成熟风韵。她伸出另一只手,卓方忙不迭捧上正欲去嗅,她忽然抽回转身就走,又媚眼如丝地勾了卓方一眼。
                        那卓方最后看了一眼那石室里的情形,脸猛地涨红,吞着口水盖上石块,追着夫人跑了。
                        韩菱纱一阵恶寒。
                        她心想这洞里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边抖着鸡皮疙瘩边朝洞窟中央走。
                        如果她猜得没错,这群人竟是在炼女儿香。然而这香失传已久,连韩菱纱也是只在一座先秦墓冢的竹简中见过。竹简中记载以女体香为引,能炼出妙于寻常香材百倍的香料。
                        但只是以女体香为引,那么从前失踪的女子如今又在哪里?
                        她走到方才那两人看过的石室。
                        无论如何,要先把这里面的人救出来。
                        那石头似乎被卓方握了很久,她伸手去揭仿佛仍有余温。揭开石块,刚露出后面的孔洞,一阵浓烈香气扑了出来。
                        那香味像是麝香与鸢尾,妖异又缠绵。
                        及至韩菱纱看见里面的景象,她听见自己的心重重地一跳,像千斤磐石落入海中,而那海浪来势汹汹将她吞没,让她的耳不能闻,身不能动,继而脑中一片空白。
                        水红纱幔铺天盖地,落地黄铜烛台举着婴儿手臂粗的香烛吡剥燃烧。
                        照着石室中央被赤身女子,也照着她身边七八个同样赤身的男人。
                        他们正在交合。
                        舔舐,抚摸,摆动腰肢,喘息着淫猥的欲望。而那女子脸颊嫣红,嘴角噙着笑意,仿佛无比享受这场兽宴。


                        IP属地:上海13楼2019-12-26 1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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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魂陨(九)
                          “嘭——”
                          手中石块落地的声响终于把韩菱纱砸醒了。她想不起自己在哪里,只觉得胃里翻腾得恶心。
                          她想吐。非常想。
                          于是她撑着石壁弯下了腰。可惜出发前慕容紫英逼她用的那点白粥早就没了,她什么也没吐出来。
                          直到卓方边系裤腰带边骂骂咧咧地走下来道:“他奶奶的,哪个精虫上脑的又跑进来想偷看?坏了我的好事。”
                          看见韩菱纱,他愣了一下才叫道:“是你!”
                          卓方两步跨上前想去捉她,哪知眼前忽然冒出一股红雾,然后韩菱纱便像一尾滑不溜手的鱼儿般从他手底钻了出去。
                          韩菱纱还是浑浑噩噩的,但她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
                          跑了一阵儿,她听见整个洞窟骤然人声沸腾起来。有人在大喊大叫,有人在急急奔走。
                          她本想往回跑,但此时洞口禁制变得只能进不得出,于是她继续向下寻找藏身的地方。
                          路上又一群人挥着刀刃想要拦住她,韩菱纱放出第二颗烟雨夺魂,一个地龙滚,躲过了刀尖。
                          她仿佛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她在逃跑,一个她仍站在石室前注视着人间炼狱。
                          那女子发现了她,朱唇轻启:“过来呀。怎么不来陪我呀?”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人仍是甩不脱。而她已然下到了洞窟最深处。
                          眼前只剩一条空空荡荡的长廊。她猛地停住脚步,仔细去看前路。那长廊的石壁不是平整光滑的,而有一个个内陷的门洞。
                          那门洞里有姿态各异的石人,有的张臂搭弓,有的手举巨锤。
                          这竟是一条升仙桥。
                          这洞窟里净是些传说里的玩意儿。据说先秦有个诸侯为防盗墓贼,在甬道上修了升仙桥。升仙桥不是桥,但谁敢踏入,就立刻叫人陪墓主升仙。
                          诸侯墓里的升仙桥上据说有九九八十一个石人。这里稍微短些,约摸只有二三十个。但这些石人刀枪不入,凭韩菱纱的身手只怕闯不到头。
                          追捕她的人已经要下到这一层了。
                          韩菱纱心一横,宁可成死刺猬也不要被抓回去。
                          而另一头的她终于沦陷在那女子的蛊惑里。石壁消失了,她一步一步朝里走,被鸢尾与麝香的气息包裹着,想要融入那极乐的欢场。
                          升仙桥对她的闯入竟毫无反应。
                          身后的声音已然近在咫尺。
                          就在这时,从某个门洞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将她拉了进去。
                          韩菱纱撞在一个人怀里。
                          那怀抱干燥而温暖,与洞窟里所有的气息不同。
                          她呆呆地注视着眼前蓝白色的衣襟,分裂的魂魄终于归位。几乎灭顶的疲倦袭来,让她差点站不住。
                          慕容紫英不得不轻轻托住她的腰。
                          追捕韩菱纱的人吵吵嚷嚷地走进来,却都定在升仙桥前不敢再向前了。
                          领头的是卓方,他举着火把狐疑道:“那娘们儿跑哪去了?”
                          另一个人道:“不管在哪儿,肯定不在这儿。”
                          又有人道:“这地方夫人可是说了,擅入者必死无疑。我看不如回去找找。”
                          卓方啐了一口:“你们脑子长着养王八的吗!哥儿几个追着她来的,到这里忽然没影儿了!那娘们儿就算身上带功夫,还能插翅膀飞回去不成?”
                          他身后的人也怒了,纷纷请他率先送死。
                          “我先走了,等会儿回来给你收尸。”
                          不多时竟是差不多都走空了。
                          有人小心翼翼地问:“卓大哥,我们怎么办?”
                          卓方咬牙切齿道:“她即使在这儿也是个死。我们走。”
                          等到人都散尽,慕容紫英紧绷的身体正要放松又骤然陷入另一种僵硬。
                          他像是才意识到自己正抱着谁,不合时宜地想要拉开一点距离。而韩菱纱被这细微的动作惊动,抬起头,忽然发现眼前人面色惨白。
                          她问道:“紫英,你是不是受伤了?”
                          慕容紫英正想说话,却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韩菱纱惊慌道:“紫英!”
                          吐了血,慕容紫英的脸色反而稍有缓和。韩菱纱想催动术法为他疗伤,被慕容紫英一把按住道:“不必,我没事。”
                          韩菱纱怒道:“到底谁在逞强?!”
                          慕容紫英还是固执地按着她道:“五灵仙术太耗神原,收回去。”
                          慕容紫英醒来后就为韩菱纱探过脉,发现她体内有大量神龙之息,令她免受望舒寒气摧折之苦。然而这神息毕竟是由云天河灌入的,随着时间推移必然在不断流散,而催动神原,则流散得更快。但都这种时候了,他竟然还在担心她的身体!韩菱纱气不动了,作势撤回手,又忽然大惊道:“紫英!那边!”
                          慕容紫英自然不会怀疑她,韩菱纱趁着他分神的机会,立刻将一捧暖雾送入他心口。
                          慕容紫英不可置信道:“你!”
                          韩菱纱见他嘴唇终于恢复了血色,放下心来道:“你什么你。紫英师叔,身正为范。你没资格教训我。”
                          慕容紫英终是败给了她,低声无奈道:“菱纱,你……先放开我……”
                          韩菱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仅靠在慕容紫英怀里,还一手揪着他的衣袖。
                          她连忙退开,红着脸懊恼道:“我、我没注意。那什么,紫英,你怎么会在这儿?”
                          慕容紫英道:“在八公山上,你被掳走后,我一直跟在后方。等他背着你走到洞口,我正想拦住他,甫一接近,洞口的阵法就直接将我传送到了此地。”
                          韩菱纱瞬间明白了自己为何能安然踏入升仙桥。慕容紫英竟是以一己之力破了这阵!
                          她将自己的遭遇说给他听,说到这洞窟里怕是在炼女儿香时,慕容紫英震惊道:“……竟有这等事!”
                          韩菱纱刻意隐去刚才那间石室里的事,但乍然想起,她仿佛又闻到了鸢尾与麝香的香味,不免如坠冰窟般面色发白。
                          “菱纱,菱纱!”
                          韩菱纱一惊,慕容紫英已经皱着眉在查看她周身是否有伤。
                          她摆摆手,勉强笑道:“我很好。只是在想先天八卦阵的卦象究竟应在哪里?一路所见似乎并无妖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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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魂陨(十)
                            仍是理不出头绪,两人决定继续向前走。升仙桥的尽头又是一扇石门。许是已有升仙桥作屏障的缘故,这石门立得像个摆设。
                            韩菱纱一把拆了门上的水心四象机巧,慕容紫英刚来得及将她护在身后,那石门就轰轰隆隆地缓缓挪开来。
                            她比慕容紫英要矮上五寸有余,视线被挡了个完全。韩菱纱什么都还没看见,又闻到一阵香味。
                            揭过那间石室后,莫名其妙的香气让她不由自主地毛骨悚然。然而这香气却与方才的大有不同。起初是浅淡的,而后渐渐明晰,仿佛踏入幽谷空山,天上落着絮絮新雪,在万籁俱寂里跋涉许久后,忽然得见一株红药傲寒而开。
                            韩菱纱探出头,只见石室内弥漫着绯色香雾,看不清前路。
                            慕容紫英慑天出鞘,两人对视一眼,接着向里走。
                            走了几步,韩菱纱忽然踩到一个软软的东西。她低头一看,竟是一朵芍药花。花茎极短,几乎贴着地面,打着骨朵,只露出一点殷红。
                            越往前走花开得越是旺盛,及至芍药成片没到韩菱纱的小腿,那香雾深处隐约透出一束金光来。
                            这时,雾中传来一声细碎的银铃响。
                            “铮——”
                            慕容紫英彻底拔出慑天,可是那铃声像是两人的错觉,就此消失了。
                            为防雾中有异,两人皆是缄口屏息。韩菱纱看着慕容紫英摇摇头,后者思索片刻,带着她继续朝那金光而去。
                            不多时,两人就走到了雾的尽头。那绯色香雾缭绕着一道阵法。阵法中站着一个女子,无数芍药延伸至她脚下,像寄生花一般攀附着她的腿,攀至她腹部的一株竟然开到了碗口大小,灿烂至极。
                            一颗华光流转的金丹悬在这女子胸前,还渗出丝丝缕缕的香雾。香雾被那阵法牵引,游魂般飘了出去。
                            慕容紫英盯着那金丹道:“妖族内丹……这花妖的内丹被剖体而出,阵法里妖气冲天,正是合了剥卦象。”
                            韩菱纱道:“……不是妖物相杀,而是人在炼妖……?”
                            韩菱纱抬起头,那被高筑的芍药花台托起的女妖闭着双眼,眼皮却在不断颤动,像是陷在一场醒不来的噩梦里。
                            韩菱纱道:“为何她看上去如此难受……?”
                            慕容紫英眼神微黯道:“内丹乃是妖族修为根基,活体剖出,自然是痛苦非常……”
                            想起这邪门洞窟里的种种景象,韩菱纱当即拔出羿日焓灵刃,对慕容紫英道:“紫英,我要救她。”
                            当初琼华与幻暝一战后,慕容紫英对妖族的态度柔软了许多。但十数年根深蒂固的想法到底不能在一朝一夕间被连根拔起。能漠视安分守己的妖族,已是他的底线。
                            慕容紫英果然拦住她道:“等等,这妖有古怪。”
                            韩菱纱正欲说话,身后忽然传来石门开启的声音。接着卓方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闯了进来。
                            众人一跨入就纷纷深吸气道:“真香啊……”
                            卓方阴恻恻地道:“都***闻了,那娘们儿跟她的帮手就在这里,夫人说了,抓到了人人都有好处。”
                            一群摩拳擦掌的人中有个嗓音尖细的嗤笑道:“这两个人连李知白的阵法都能破,对付你们还不跟踩死蚂蚁一样容易。”
                            卓方啧啧两声道:“常丰,你一个被阉掉的杂碎,还是多卖点力让夫人先赏你个假势吧。”
                            其他人哈哈大笑,那常丰怒道:“我好心提醒你们这群**,华露根本就是想拿你们的贱命挡刀,自己这会儿怕是在收拾东西跑路了。”
                            有人问道:“常丰,你这话什么意思,那两个人再厉害,夫人也不至于逃命吧。”
                            常丰却笑得更刺耳:“**就是**。”
                            就在这群乌合之徒内讧的当口,韩菱纱抬起手,发现掌心香雾忽如积水开闸,迅速流转起来。
                            整个石室里的雾气逐渐稀薄,不多时已能隐约看见洞口众人的轮廓了。韩菱纱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捆灰扑扑的绳索,又笑嘻嘻地冲慕容紫英比了个手势。
                            慕容紫英无奈,低声道:“小心行事。”
                            韩菱纱挑挑眉,鬼魅般潜入雾中。被讽刺**的那人正提拳要去揍常丰,突然感觉身侧有人擦过,还轻轻扯了扯他的手腕。
                            他火大道:“赵瞎子你别拦我,我今天就要把这阉人打得他亲娘都不敢认。”
                            赵瞎子迷茫地抓抓头道:“我没拦你啊……”
                            赵瞎子不真瞎,只是眼神不大好。他朦朦胧胧地看见手腕上似乎缠着什么东西,十分诧异地把胳膊凑到眼睛跟前瞧,小心翼翼地拉扯一番,又晃了两晃,才确定那是一根绳子。
                            于是他更迷茫了:“那个……谁绳子缠我手上了……”
                            其他人忙着起哄,压根没空理他。直到常丰被拳脚打得满脸开花,卓方才假惺惺地劝起架来。这时石室里的香雾已然要散尽了,卓方感觉似有羽毛在他手腕处轻轻拂过,他忍不住去挠了挠,哪知捞起了一截绳子。那绳子结成了一个相当怪异的扣,他不禁瞪大眼睛,一抬头韩菱纱就站在五步开外的地方,笑眯眯地用右手握着绳索的一端。
                            卓方顿时气血上涌,怒喝道:“都***吵了!”
                            离他最近的几个人纷纷捂住耳朵,这才发现自己手上的绳结。卓方着过韩菱纱的道,谨慎地站在原地没动,其他人却七手八脚地想要冲上前拿人。
                            韩菱纱拉长音倒数三声后捏着绳索四两拨千斤地一抽,这根蚂蚱串霎时被一阵怪力抖得人仰马翻。常丰在最下面憋的脸色青紫,赵瞎子听见此起彼伏的叫骂声,坐在另一个人的肚子上茫然地把头发抓成了鸡窝。
                            卓方摔在地上,手上气急败坏地解着绳扣,眼神阴森森地盯着韩菱纱。
                            韩菱纱被盯得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脸上却仍是春风满面,贴心道:“省省劲吧,祖传绳结,僵尸都挣不开。”


                            IP属地:上海15楼2019-12-26 1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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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魂陨(十一)
                              就在卓方愈发暴躁的时候,他们周身即将消失殆尽的香雾微不可查地一滞,随后丝丝缕缕地倒灌回石室。
                              地上的人终于兵荒马乱地站起身,东南西北地四处乱撞。这场景十分可笑,而韩菱纱却笑不出了。她发现那香雾回流得越来越快,仿佛石室深处养着以此为食的饕餮,要将其统统吸入,随之在这密闭的石室里卷起了一阵大风,刮得人几乎站立不稳。
                              满地的芍药花迎风疯长,每一枝都红得似在泣血。韩菱纱隐隐听见慕容紫英在叫她,可声音却被风撕得七零八碎。
                              那群没头苍蝇哭天抢地地正想逃跑,女妖的方向却猛然爆出一团金光,接着传来一阵凄厉的尖啸。
                              那声音震得人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众人里有八成当场白眼一翻不省人事,还有两成挣扎着直接从洞口滚了出去。韩菱纱则更严重,花妖五行属土,正克她体内水灵。她勉强压住喉头的腥甜,右手无意识地一松,双膝直直跪到了地上。
                              金光已然暴涨到要吞没石室,这时忽然从里面冲出一道水蓝色剑光,随后无数剑芒携雷霆之势破开金光,如乱雨穿林,结成上清剑阵,将金光牢牢缚在其中。
                              花妖内丹爆发出的土灵被慕容紫英压制后,韩菱纱刚刚缓了一口气,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人扑了过来。她向左一躲,却还是慢了,被卓方一脚踹在腰上。这一脚带了十足恨意,踹得又急又狠,韩菱纱痛呼出声,整个人飞出去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卓方拎着捆尸绳在韩菱纱身边蹲下。这捆尸绳是韩北旷传给她的秘宝之一,握在手中百尺伸缩,脱手后自行复原。卓方怕她又玩什么花招,反剪她的双手绑了一个死结。然后抓起她的头发,狠狠朝地上一撞。
                              “把老子当猴耍了一天,挺好玩的吧?”
                              说完又是用力一撞,狞笑道:“现在你落到我手上了。”
                              他边撞边骂,骂得愈发不堪入耳,韩菱纱却再没动静,卓方诧异地抓起她的头发,抬高了些,想确认韩菱纱是否还活着。
                              少女原本白净的额头淌着血,淌过她紧闭的双目,染红了大半张脸。卓方正要伸手探她鼻息,余光却瞟到她的左衣领似乎被扯破了。卓方下意识察觉到危险想要放手,只是为时已晚。韩菱纱猛地睁开眼,从嘴里簌地吐出一根和着血的针来,直接插进了卓方的右眼里。
                              卓方先是惨叫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抖抖索索地想去拔楔入眼里的辟邪针,双脚还暴怒地去蹬韩菱纱。哪知片刻后他的眼眶里忽然传来更为钻心的剧痛,竟是眼球从辟邪针刺入的地方起生生开始溶解。这样的痛不是常人能承受的,卓方连叫都叫不出来,四肢一阵剧烈痉挛,终于昏死过去。
                              韩菱纱浑身都疼,极慢地翻了一个身,她心想:“我真是没用啊,竟然把辟邪针用在了这种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这根辟邪针是每个韩氏族人在初次倒斗前,由家中长辈亲手缝入衣领。针尖撒了化骨散,又涂了一层油。这油遇热缓慢溶解,在卓方把她踹出去后,她咬破衣领,将辟邪针含入口中等待时机。如果卓方再耐心些,涂油尽化前她都找不到机会,这招也就没用了,甚至不小心还要把自己搭进去。不过辟邪针本就是生死关头再博一把的险物,过程曲折些倒在她意料之中。
                              她眼睛里全是血,迷迷蒙蒙地看见漫天碎裂的金光,竟像是群星坠落,美不胜收。
                              直到视野里出现慕容紫英的影子,韩菱纱才转了转眼珠,艰难地扯了个微笑。
                              韩菱纱感觉到触碰她的双手在不停颤抖,让人怎么也没办法跟平时里永远镇定自若的少年剑客联系起来。
                              慕容紫英施了咒,让韩菱纱好受了不少。
                              “于是她决定讲个笑话。”
                              她说:“小紫英,我刚刚给我制服那个人的招式取了个名字——含血喷人。”
                              慕容紫英没反应,韩菱纱只能捧自己的场,谁知她一笑就被血呛住咳得停不下来,十分挫败地想:“完了,紫英肯定更生气了,还不如不讲。”
                              她被慕容紫英抄起膝弯抱了起来,那人却始终一语不发。韩菱纱靠在他肩上,轻声道:“紫英,你别紧张。干我们这……我从前一个人,更糟糕的情形也遇见过,如今还不是活得很好。更何况现在有了你,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对不对?”
                              慕容紫英仍是不说话。韩菱纱眼前是他的下颌,那里此刻绷出了一个锋利的弧度。坚硬地包裹住他所有话语,与她沉默地僵持着。
                              韩菱纱佯装生气道:“喂,慕容紫英,你知不知道自说自话很像脑子不对劲,能给点反应吗?”
                              良久,慕容紫英才嗯了一声。
                              韩菱纱叹口气。慕容紫英给石室门口七零八落的人上了禁制,就要抱着她走出去。
                              韩菱纱却忽然道:“紫英,等等,你听见没,是不是有小孩子在哭?”
                              慕容紫英停下脚步,分神细听片刻道:“有。”
                              韩菱纱朝左边略略转头:“应该是那边,我们去看看。”
                              慕容紫英点点头,踩着一地枯萎的芍药,走到石室的边缘。两人这才发现,那打磨光滑的石壁竟不是全然平整的,而是错落出一条狭窄的岩缝,恰好能容纳一个小孩子。
                              穿绿衫的小女孩抬起头,惊恐地睁大雾蒙蒙的眼睛,鼻头都哭红了,可怜巴巴的像只找不着家的小奶猫。
                              慕容紫英显然没有放手的意思,韩菱纱只得以这个不太雅观的姿势尽量温和地开口道:“小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那小女孩哭得直抽噎,话都说不利索了,只断断续续地喊着娘亲。
                              韩菱纱惊讶道:“这石室里的,是你娘亲?”
                              那小女孩点点头。
                              韩菱纱不由沉默,那花妖毕竟是他们杀死的,令她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接着那小女孩却抽着鼻子又道:“娘亲……很疼……这样也好……”
                              她勉力止住眼泪又道:“你们能带我出去吗?”
                              韩菱纱看了慕容紫英一眼,慕容紫英对那小女孩道:“跟上来吧。”
                              那小女孩从岩缝里爬出来,怯怯地抓住了慕容紫英的衣角,三个人一同向外走去。即便是抱着她,慕容紫英仍是步伐稳定,没有丝毫吃力的迹象。韩菱纱迷迷糊糊听见有银铃不断轻轻作响,清脆又催眠,催得她终于安心蜷在慕容紫英怀里,疲倦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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