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宫中素有放莲灯的习惯，那日阿娘也如往年般携着我同兮瑶一块参加，彼时我同兮瑶瞧着莲灯远去，还说像极了星星，却不料听见惊呼声，原是有花灯自燃了，而那人便是那盏花灯的主人，只是人多，且天黑，我原是不晓得她是谁的，但近来听多了，也就晓得了，是住在穆清的李娘子
但罗娘不许人往望舒说这些个，今日先生下课的早，恰巧经过北池，就听得李娘子三字，下意识的停下脚步，朝声儿传来的地方望去。）

中元那一桩，想已是人尽皆知。李娘子几日闭门不出，连同住一殿的我也难见她一面，想也是怕了疯传的流言。这日，打北池过，原是为抄近路而过墙根，却见一小身影立于原地听得出神，缓步近了，恰捕了后头的几字。
李娘子，又是李娘子。
我想，这些猜度的字句流于人口已然很是腌臜，别污了那日佛台下自称观音的小娘子的耳朵。出言断她思绪。
“小观音？”我佯装不曾听见，只唤她，“别叫叶片伤了手，快出来。”

（说话的那奚女说得李娘子的花灯会烧起来，是因冤魂索命，所以不愿受其的花灯供奉，虽我对鬼神之说其实也算不得信奉，但想到那日莫名其妙就燃起的花灯，不免也忐忑起来，更糟糕的事，我忘了带上朝露她们，正是惶恐之际，就闻得唤声，回首望去，正是先时在梵籁流觞见过的阮娘子
见着熟人心中自然安定了些许，急忙朝其扑过去，埋头在她怀中）
“阮娘子”

来人扑入怀中，莫名叫我生出些乳燕投林的感慨。我膝下尚无子女，一时竟也无措起来，抚弄她脑袋上两个小小的鼓包。
“怎么啦？”
我还当她有意要去听，却觉她的举动不似如此。原不想惹这一桩，却也不得不提上一提。

“她们...她们说有鬼”
（说道鬼字时，下意识的压低了声儿，我原是不怕的，只方才不晓得为何，似有冷风在脚边排行不去，冻得人迈不开腿，直到听得阮娘子唤我时才似有了知觉，想得话本子里说过的，鬼会在无人时缠人便更加害怕，倘若阮娘子不在，我说不准就会被那鬼吃了，想到此处，不由带上几分哭腔来）
“我怕”

我鲜少有这样的怒意，多数的烦闷与气恼都会叫江南山水消磨，入宋宫一载有余，我似乎也沾染了些与位分不匹的脾性。眉间渐起小山，搂着她的臂再紧些，出口却仍无法狠厉。
“白术，去看看究竟是谁有这样长的口舌。”
白术应声去了，揪出两个宫娥来，她们实在太卑微了——卑微得见了位卑人轻的我与观音都瑟瑟发抖。我又心软了下来，却更加顾忌怀中的小人儿。这便使了个颜色，白术会意，当下便质问她们二人为何编造故事四处吓人。我这才抚一抚观音的背，温声哄她。
“别怕，她们是编的呢。朗朗乾坤，你是天之骄女，不会有不干净的东西缠着你的。”

“可是...可是李娘子的花灯”
（仰起头看着阮娘子，手还紧紧的抓着阮娘子的衣服不放，我是阿爹的女儿，可是李娘子亦是住在宫里的呀，话本里以及罗娘她们都说宫里是天子之地，不会有这些东西的，可是她们却也不能同我讲明为什么李娘子的花灯会燃起来，而其他人的，却都平安无事
所以，那些话，当是罗娘她们在哄我，想让我忘记说的，可我又不敢将这些同阿娘说，她很是繁忙，我又怎能打扰她。）

我于家中为幼女，历来只有兄长与姐姐哄我的份儿，如今我便将他们那一套学了来，轻轻地、一下一下拍她的后背。
“莲花灯是纸做的，中间有个烛芯，想是李娘子放灯时歪了些，只是意外。”
这话，倘若说给宫中心眼儿极多的众人听，是谁也不信的，此刻却叫我拿来宽慰小公主。声儿且柔。
“你别怕，宋宫中，还有许许多多的人护着你呢。你阿娘、你父皇，再不济，此刻还有我呢。”

“是……是这样么？”
（我虽相信阮娘子不会骗我，但还是下意识的又问过一遍，以求心安，也不晓得应不应该怪李娘子，想来她大抵也不好受的，听那两个奚女说，她卧床有一段日子了，也是可怜
不过，如今知晓了花灯会燃的原因，可方才那个奚女说的冤魂真的是太吓人了，望舒那么大，往日不觉如何，可现下心有余悸，怎么都不想回去一个人睡，于是更小声的问道）
“那，那我今晚能不能去同您一块睡呀”

眼见那句宽慰有了成效，便也放下心来。怀中人瑟瑟略减，于衣料摩擦间钻出的声儿，叫我失神片刻。
“我能将你送回去，也能着人去请观念来陪你，再或者，去寻一寻常贵人。”
我的推拒虽不宣之于口，却也呼之欲出。纵然我如何喜欢小观音，也无法越了她亲生母亲去予其最深的关怀。那是僭越，无关位分。
这便再一抚她脑袋，一道朝望舒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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