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人眼，馋人心，这是董佳氏惯用的手法。
愉贵嫔瞧起来皮囊尚好，可惜，脑子里却全是一盘散沙，连滴水都不曾挤出来过。天才蒙亮，她便赶往着顺妤阁送晨露，不仔细瞧，还以为她是顺妤的走奴。
“那是哪个奴才呀？这样勤快。”
言探柳原，实则引愉贵嫔相与此处，同我一语。

（嘉妃有孕，这一胎怀像并不好，害她受了不少苦。我不是菩萨心肠，并不能替她受苦，但看她每次辛苦折腾，心中不忍，遂往顺妤送了不少东西，也引来旁观者注意。）
（往前一步，是钦妃在前，提裙抬履，盈盈压身，朝她福了福。应声却步，她点我几次，我不能退，回道。）
娘娘安。娘娘也去看嘉妃？

日煦云薄、莺柳挟春，是三春的光景不足看，才较她得空踏这一程？还是董鄂别有他法，蛊惑人心的？
无从得知，实也不必细较。总归是过从甚密了些。
“怎么愉妹妹一日三探，休也不休一回？”
日势渐烈，由小婢移去团扇一遮。方续言。
“愉妹妹此心倒诚，可谁知那头领不领情的啊？”

（宫中的每个女子都有过得宠的好时候，如今我不过对嘉妃殷勤了些，便有人眼红，指着流言蜚语当戏弄，我面皮从来不薄，话也不重，勾勒出一弯弧线，是敬她的身份。）
一日三探是流言，娘娘凤驾在此，可要替臣妾分明呢。
（榴花正红，鲜艳欲滴，我望着枝上树叶与花，想到的却是流萤与蝉。）
（佯惊，思虑不周。）
呀，是臣妾没有想到，如今娘娘住承乾也好些日子了，离嘉妃更近的是您，该您来。

我忽觉厌烦——我当缘她何同嘉妃傍近？原是同样的是非难辨、空生了一双眼。便是连我一番话也听不分明，耳也不过能用来挂一挂珠玉。可愚钝至此，又能再添几何呢？
“怎么姐妹间一句说笑，你却是当真了？遑论是假，便是为真，众姐妹也知是你顾念龙胎。自然也不会多说多论啊。”
辞意分明，谁却知她听得懂吗？再闻后话，言辞稍利。
“放肆，本宫如何，也由得了你来指摘？——怎么妹妹同嘉妃行的近了，连行事也如出一辙？前有嘉妃冒犯贵妃抄经书，难道妹妹也技痒？”

（流萤食腐虫而生，蝉附在大树之下蔽日，而蜂尾有一截软软的针，叮上去不疼，实际是有毒的，不能掉以轻心。）
（我以为我同嘉妃还没到那个程度，未料想在旁人眼中，已是她门下走/狗，如萤与蝉；亦不知嘉妃这胎怀的有多么凶险，难怪得宠的要陷害无宠的，都在挑软柿子罢了。）
（檀口微动，几多漂亮的话暂压下了。）顾念龙胎？娘娘真是抬举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也有了呢。（一个“也”字故意说的重些，再宣言。）她们之间的事，放到我们身上做什么？难道娘娘也想代行贵妃之权？
（恃宠生娇，无师自通。）
那可真是巧了，娘娘加油，臣妾乐意为您效劳。不过呢，您住承乾宫，往上不是贵妃便是主妃，您不愿意照顾嘉妃，臣妾替您效劳了，怎么说也该求个赏吧？
（又一笑，有宠无人，岂不可惜。）
臣妾不敢求赏，都是后宫姐妹，臣妾也知照顾好了嘉妃，亦是您的功劳；反之，嘉妃她要是不好，您也不好受呀。臣妾说的可对？

“你是个甚麼东西，也配替本宫效劳了？”
眼前人巧舌如簧，三两句相迭之下，便似为她对嘉妃的溜须拍马、忠心耿耿作了极好的粉饰，俨然一出和睦宫闱、上友下恭的好戲，那麼，她成了慈悲心腸、普度濟世的菩薩面、觀音相，唯我似青面獠牙的恶人剑，或目眦欲裂的修罗使——凭的甚麼道理？
立下冷笑一聲，面上卻仍是和煦春色，拿捏足了稍在上位者此刻合該有之的驕矜作态。
“怎麼，你們姐妹情深，本宮倒是冷情冷血的恶人啦？好没道理。”话尾缀这零星一点的无奈语气，实则却在於意图惹人不快，一顿，又道，“真是张不输讼师的巧嘴，罗织罪愆的本事一等一，听听，本宫这便又似越俎代庖、又似不敬贵妃了，噢——还有不睦宫闱、不善邻妃，是吧？”
问询的一眼眄去，转瞬即收，又将两道眉蹙：“愉妹妹是不是又要说，‘臣妾可没有这样的意思，约莫是娘娘自认不妥’？嗐，想来同本宫唇枪舌战的，妹妹要嫌屈才了罢？直要效诸葛骂死王司徒才痛快，可惜本宫不做王朗，妹妹恐也不配孔明。”

（孔明骂王朗，深深记得一句“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想来钦妃年纪小，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拿帕掩了笑，她端的明，我行的正，其实真没有什么可生气的，要怪只能怪嘉妃那个蠢/女/人，挡了别人的道罢了。）
（朝她一福，受教道。）臣妾多谢娘娘教诲，自知无颜与娘娘相拼，今日照拂嘉妃，明日巴结您？恐怕您也嫌弃臣妾呢~倒不如您大人有大量，放臣妾一马，楚汉两界，互不相犯，岂不甚好。
（臻首轻垂，衣袂飘飘，身子往下压了压，悬了几分劲让身量轻了。若她此时恼羞成怒，推我一把，那自然省的我与她再战一回，可她若是沉得住气呢？我又该如何配合。）
（眉弯弯，心沉沉）
我与嘉妃之情谊，在娘娘挤兑之前并未有多么牢固，您觉得嘉妃为了我、去奈何您吗？又或者您想扫我的颜面，动不得嘉妃，才拿我出一口气罢了。
（女人是最懂女人的，易地相置，便轻易能拆穿她的心思。）
不论如何，对于臣妾来说，您的做法——未免小题大做，有些幼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