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阿公主出降，资善堂学士人人得了张帖子，我便也进了来——奉嘉第一位公主出降，有一种见证历史的激动。然而我执教画艺之时，她已不在资善堂读书，并不相熟。
我非公泽，不爱饮酒风流，与几位同僚寒暄两句后，就出到长廊上透气。

方转身，便觉被人轻轻一撞，似有什么东西滚落，不禁弯腰拾起。
是个香囊，锦缎精美，经纬致密，再加上那熟悉的用香风格——我想小蘋大概是垄断了大内香料。
匆匆扫一眼，便向她递还，歉然道。
“臣唐突。”
她一定是哪位公主，但是公主太多，实在记不得。

（抬眼瞧他，是一位外臣。见他将香囊拾起，接过，重新系在腰间。）
无妨。
（这儿颇为清净，唯我与他，想来盛宴，众人皆乐陶陶。）
美酒佳肴，郎君怎么立在外间？

自四年大朝，热血赤心皆已被兜头凉水泼灭，然也不甘堕于声色酒肉之中。如此困顿长吁短叹，已有半年之久。思及，摇头笑。
“席间人多，气息浊沸。外头山清林秀，倒更有一番景致。室中喜乐无边，人情往来，谁能想到，一步踏出，便是方外之地。”

（我安享荣华，没什么深刻的思悟。见他此际颇为感慨，曼言道。）
大隐隐于市。若心中自在，便无处不得自在。郎君此言，似是自困了。

待年逾不惑，一定蓄上长髯，这样此刻便可抚须长叹。而今我只扶着须弥座柱，眺山谷长天。
“知易行难。宠辱不惊，颇为艰难之道啊。”
我想她也不曾受过什么委屈，更遑论坎坷桀磨，回转对她笑道。
“愿公主永无臣今日之心境。”

（见他唏嘘不已，也知道是自己不知人情冷暖，颇有些不近人情了。在一旁坐下了。）
郎君是有什么愁苦吗？

我已经在赵延歌面前说他爹不是了，男儿晓些世情，听点诤言并无不妥。
于我心中，闺阁女儿还是应当疼惜优养，护得天真性情得好。
“庙堂纷争，恐污公主之耳。”

（原来是政事上的烦恼。他不愿同我说，我也不好多问。）
既然如此便罢了，这政事我也不大懂。
（想了想，自己平日里有些烦恼，都会
这么做，便道。）
不过，我倒是知道一个解忧之法。

她倒不似旁的公主贵女矫揉忸怩——就像赵王爱那样——倒是不俗。
“还请公主指点。”

便是——舞剑。我喜爱舞剑，若是心情不佳，便舞上一段。汗水淋漓，心境也随之平和下来。
（笑一笑。）
郎君想必也有心爱之物。寄情于物，也不失为一种法子——让郎君见笑了。

果然与寻常闺阁静姝不同，微微一笑道。
“公主年纪尚小，然而却自知陶冶性情，相比之下，真令微臣惭愧。”
今日娶新妇的长公主也是如此，我有点惆怅。这宋室竟然有贞观红妆遗风。这实在不是我类儒生所能接受的事情。但我也不可夺她人喜好。
“臣通丹青之道，故而在资善堂长教画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