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听白- @郑邀 @裴正卿-

邕州战报，两手平端起，目下扫过，再细细读来。
才与师净议的事便是被这封战报打断的，将战报合上，并指推于桌上，朝下首的元光点去，让郑钤拿给他，继而并不慌张地端起茶，吃一口。
正巧武帅文相在前，便不急再宣他人。
“两位以为如何。”

早知如此！
合眼片刻，才深吐口气。
“守住了邕州，万幸。”
不过几日之前，我还在这里同他苦口婆心：安南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轻率，即是预见今日之局。果然一语成谶。
“顾翦私自勾结广源，才有今日之事。即刻诏他回京，再依律论罚吧。”

自郑钤处接过，粗扫一眼，悠悠道。
“功尚未成。”
师避尘于顾翦一事论罚，我不与之相辨，只一开口便婉转驳了他。奏书合上后，将双手搁下，松松握在右掌心，暂掩在袖筒里。
“安南狼顾之日已久，终于被顾翦所抑，但眼下他若急着出走，邕州恐生变故，依臣看，不如留他再踞住邕州一段时日，待陛下降了诏谕，同安南定好了左券，召他回朝也不迟。”

自郑钤处接过，粗扫一眼，悠悠道。
“功尚未成。”
师避尘于顾翦一事论罚，我不与之相辨，只一开口便婉转驳了他。奏书合上后，将双手搁下，松松握在右掌心，暂掩在袖筒里。
“安南狼顾之日已久，终于被顾翦所抑，但眼下他若急着出走，邕州恐生变故，依臣看，不如留他再踞住邕州一段时日，待陛/下降了诏谕，同安南定好了左券，召他回朝也不迟。”

听出石曜弦外之音，无外乎要四两拨千斤，将此事按下。不赞同地皱眉。
“但凡他行事之前思量一二，也不会到今日的境地。白知州乃朝廷命员，险些葬身于此，安可轻易揭过。”
“事急从权，况且经此一役，边陲紧张，若殿帅以为留顾翦于邕州利于稳定局势，那自然当依您所言。只是殿帅——”
侧身看去，略微压声。
“这场仗本不必打的。”

“哪场仗该打，安南斧钺在前，你要顾翦退，师相，顾翦没想要命员的命，是安南想要。”
眉头向下压，我冲他扬唇笑。少年时读书每有谬解，先生无奈，就只能这样冲我笑，他看作包容也好，讽刺也好。
“今日什么境地？邕州未失守，破敌逾万人的境地，且顾翦去前，安南便已数度滋扰我境，京城自然不痛不痒，苦得只有临境的百姓，”拂开袖，双手归拢于腰腹间，“这样的外族，欲使它称臣，得先让它伤筋动骨——安南得顺服，安南还得生畏。”

“就算与安南一役在所难免，又何必要如今日一般打无准备之仗？若不是顾翦先行挑衅，急功近利，又岂会引安南突袭，邕州险些失守？守军折损，百姓侵扰。都是大宋子民，怎能因他白白殒命。”
他安之若素，我却忧心忡忡。顾翦何许人也，竟能让殿帅回护至如此。眉心平舒，尽力温和。
“安南军打来之时顾翦并不在邕州，显见他也未曾料到。故而，这并非什么运筹谋略，只是莽撞冒进罢了。”

缓摇了摇首。
“难不成要说‘慢藏诲盗，冶容诲淫’，师相以为安南滋扰，全因我宋域丰饶、边陲调兵不力，这是不对的，您需明白，安南之祸，全因它贪心不足蛇吞象，非起于顾翦，哪一战不死人，哪一险战不靠‘冒进’取胜。若今日我们所听是败耗，这是‘莽撞冒进’，三军阵前开刀问斩亦不为过；但现在邕州得以收复，这便是‘控扼边境’，此战后我们钳制安南，更师出有名，师相，素来都是如此，往后也该是如此——功凭战果。”
“三年二月时，益州府路上书，谓边军晋升无门，今时赏罚虽由顾翦一人承之，牵系却不止顾翦一身，”向上一揖，复道，“陛/下，您做主吧。”

“昔日神宗力抗辽夏，是胜吗？”
此一问后微顿。
“小小安南敢犯我边陲，若不严惩，日后大理、日本，我朝四方小国，皆可生不臣之心，军费耗资甚重，养兵千日，今即是用兵之时，顾翦此番无论是对是错，也要以攘外为先。”
“遣使安南，城池土地概不归还，他若求和，可以所掠财物交换战俘，然则――战。”
师净自然还有话说，将奏折合上，也将此时定论。
“退下吧。”

“……”
御座一锤定音，勉强算是权衡之下的折中之策，我也无话可说。与石曜对视一眼，各自礼过，便从殿内退下。
出福宁，沉默着走出一段路，这才停了步子。
“殿帅这下如愿了？”
半是恼，半是笑。
“我如今仍不知晓这顾翦到底是什么来头，能叫您如此上心护着。”
盛善八年，我头回入朝，议摩尼事时叫他凶得找不着北——这非是要翻旧账，只是恰巧记性好。

出了殿，师避尘在前我在后，及他陡然回首，迎向他的只余平和的注视。
“要说如愿，我与师相也是为着官家与黎民如愿，但怎么我听着，却像是师相怪我搅了面子。”
我将两掌相握，袖筒相叠，凝眼看他。
“师相是在揣测我借安南之乱党同伐异，不识大义？”叹气，“我是将门之后，您与我相识也有十余年——罢了，如何作想，全凭师相开心。“

我不开心。
不是因为今日他与我政见相左——石曜同福宁从来是一条心，这不消说——而是因为围绕他一些微妙的、难以言状的关系，譬如他同赵昶，同王韬玉，同沈琼英，再至现在的顾翦。他们所结成的网密不透风，自然……无孔能入。
定定看了他片刻，轻喟一声，便算揭过了。眯眸往中天瞭去。
“到饭点了，您想去哪儿吃呢。”
弯眼笑，轻声征询。
“不夜天好不好？前些日子新出了果木烤鸭，其实我还没试过。殿帅赏脸，陪我一道吧。”

在我眼里，师避是个很矛盾的人。士大夫持中和惯爱自省的那一面注入他身，他很少用词激烈地反驳我什么，尽管他对我的行事作风大不认同，但他一直想要寻求一种温和的方法来“开化”人与人之间、政见与政见之间的对立——我猜的，许多文人可能管这种方法叫做“开化”，一边自我感动，一边悲天悯人的将别人看低，救赎这种事，本就带有自上而下的俯瞰意味。
但我不得不给他这个面子，毕竟我更讨厌的是士大夫的另一面：狂妄、度量小、过分的杞人忧天。师避尘和他们不尽相同。
“师相客气，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