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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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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 文
乔忆
启文是我们队年轻社员,十八岁了,个子瘦小。脸上没有肉,罩着一层饥饿的青黄色的薄皮。俩只手瘦的似根竹竿。人瘦脑袋就显得格外大,脸上一双眼睛也格外显眼,眼睛一转,抹一下他的小平头,这是他要讲话的习惯动作。
启文家境贫寒,父亲早年去世,哥哥分家另过。只有他和母亲相依为命。他母亲又是个不会精打细算.不会过日子的人。每当青黄不接的季节,全村只有他家闹粮荒,最困难的时候,常看到他母亲上山挖野菜,回来和上碎米煮粥充饥。
又是一个青黄不接的季节,也是全年最忙的春耕播种的农忙时候。启文赶牛扶犁,旁边一块田是插秧的大姑娘和小媳妇,启文显示自己是男子汉,赶牛飞快,不时和大姑娘和小媳妇说笑。快到中午的时候,启文的牛越走越慢,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突然启文身子一歪,就倒在了水田里。男人们忙赶来,牵住牛,扶住犁,抱起不省人事的启文,急忙往家里跑。同时有人跑去叫“医生”。
启文的妈老泪纵横,用颤抖的手给启文洗去脸上和腿上的污泥。换了一身干净一点的衣服。这时候赤脚“医生”来了,队长也赶来了。“医生”坐在启文的床前,看到气若游丝的启文,“医生”把了脉,翻开眼睛看了看,又摸了一下前胸和后背几乎贴在一起的肚子。转身和队长说;“你给他搞几斤米煮点粥吃。没事。”隔壁的胡奶奶端来一小碗锅巴粥。当启文看见锅巴粥时,仿佛就像在沙漠中渴了三,四天的人,突然发现水一样,奄奄一息的启文瞬间对着眼前的食物就是一顿狼吞虎咽。医生见了忙说;”行了,就吃这半碗,过半小时再吃”。
启文在家躺了一天,队里暂借了50斤稻谷。有了饭吃身体慢慢恢复了,又能干活了,又能和大姑娘和小媳妇说笑了。
每年秋冬农事结束后,照例要修水利。今年要去二十多里路的“赤东”修水渠。那时是没有车可以坐的,背着被子,挑着咸菜及工具,成群结队地赶赴水利工地。浩浩荡荡的队伍中,最显眼的是那些小姑娘和待嫁的大姑娘,穿上最好的最新的花衣裳,悠闲的甩着手迈着碎步,不紧不慢的跟着队伍前行。她们的行李大多是本队的青年代劳。启文就是善于做这种事的人。
启文肩上挑着俩床被子,扁担头上分别挂着几个装咸菜的瓶子和瓷罐子,铁锨.锄头也分别挂在扁担俩头。紧跟在姑娘们的后头。启文的挑的担子虽然没有多少重量,可是俗话说”远路无轻担”走了有一半的路程,启文的小脸就由青黄色变成了浅红色,最后成了酱红色。小姑娘问;“启文哥能挑动吗?”启文乘换肩的手,抹了一下小平头,汗水从头发尖上弹出去,肩头的扁担湿了一片。气喘吁吁地说;“么-得-问题”
民工们都是借住附近生产队的民房,稻草地铺,十几个人挤着睡在地铺上,屋子里依然鼾声如雷,此起彼伏。启文的鼾声调高,细长,带着喜悦,启文和月牙一样的嘴角微微上翘,一天的劳累在鼾声中甜蜜的释放。
北风瑟瑟,寒风凛凛。工地上喇叭声声彩旗飘扬。今天是县里的领导来视察。彩旗比往日多了,喇叭声也比以前高了。沿山势一字开来,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只见远处的彩旗飘扬和不绝于耳此起彼伏的"号子"声。"号子"声由远而近,喇叭声也再次加大了音量。视察的领导就要来了。干部带头喊起"号子",一呼百应,喇叭声."号子".呼喊声响彻云宵。回荡在山涧。人们鼓足了干经,鎬头挥的即高又快。铲的土堆满了竹筐,"号子"声起,挑起竹筐飞跑。
突然启文放下镐头,解开上衣扣子,把原本不厚的俩件衣服脱下,光着膀子,啊!这是要"赤膊上阵"呀。竹竿似的手臂,搓板样的胸脯,如何抵御这刺骨的寒气和整整北风。启文用"吃奶的劲"挥动镐头,挖出了一块大石头,站在高处,用脚一蹬石头就滚下坡去了。站在高处又是光着膀子。刚好领导们来到启文的附近。领导们看到启文这惊人之举,吃惊之余,频频点头。并要记下他的名字,广播表扬。
领导视察过去了,工地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启文的大哥跑到他跟前。拿起衣服给他穿上说:“你不要命了!”
晚上启文发高烧了,一动不动躺在稻草地铺上,苍白的面庞因痛苦而扭曲,细细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渗出,摸他的额头烫的怕人。请来工地的医生。体温39.5度。拿出注射器,针头在一个茶杯里倒半杯热水,约俩分钟左右消毒完成。在屁股上注射退烧针,又给了几片白色药片。睡着了,“哼啊!哎呀!”一晚上。凌晨启文平静地睡着了。直到中午开饭才起来。蹒跚几步来到灶间,吃了半碗米饭,又倒在地铺上睡了。
启文病了一场,原本体弱的身子,更加弱不禁风。只好留在灶间帮厨。
工地上红旗飘扬依旧,喇叭声声如故,也加杂着号子声和人们的欢呼声。一个月后水渠完工。
四十几年后,一个油菜花开的季节。有暇再回当年下乡插队的小山村。变了,变化大了!一条水泥路静静地躺在绿树茂密的山下,直通每一个自然村。幢幢具有乡村风情的精致别墅散落在苍翠树木的掩映之中,置身其中恍如远离了所有的都市尘嚣,宁静。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没有发动机的轰鸣,陪伴你的是鸟儿的歌声。没有汽油味的空气,花草树木发出阵阵芳香在你的周围。
旧友陪我到启文的家。
一栋三层小楼矗立在我的面前,大门正对着的是一口水塘,塘水清澈见底,偶见小鱼戏水。穿过朱红色的大门,进入小院。一米多宽的走道直通小楼。上三节铺着瓷砖的台阶,推开不锈钢门框做成的大玻璃门,一个偌大的客厅。一个大五角星吊顶,荷花瓣华丽的水晶垂钻吊灯,放置中间。显得大气而不奢华。正面墙上是一副“花开富贵”绚丽的水墨画,75英寸液晶电视机放置在客厅的中央。围绕它的是俩组枣红色的实木沙发。整面墙的落地窗户,将阳光请到了大客厅里,宽敞.豁亮。尽显殷实华贵。清新不落俗套。
启文的老伴富态.慈祥,头发梳得十分认真,没有一丝凌乱。可那一根根银丝一般的白发还是在黑发中清晰可见,微微下陷的眼窝里,一双深褐色的眼眸,悄悄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及这么多年和老伴儿走过的坎坷崎岖的路,一路拼搏才有了今天。她落落大方地请我们到沙发坐下。启文时常不回家,大儿子大学毕业,在市里上班。他是学建筑的,小楼就是他设计的。女儿出嫁了。装修队常年活儿不断,启文的经营之道就是乡间流行的一句至理名言“不怕慢就怕站”。也就是薄利多销。有活儿干少赚一点也是可以的。
启文七九年“改革开放”拜师学瓦工。三年后做装修工作,再后来就自己拉队伍揽活,成立了装饰公司。“他总是骑个破自行车去揽活儿,去采购。我要给他们做饭,买菜,还要看场子。大儿子出生二十几天我就来到工地。”启文老伴儿抽了一张放在茶几上纸巾,擦了一下眼眶的泪水又说;“孩子是在灶间长大的,我炒菜,油烟呛得我咳嗽,孩子呛的又咳嗽又哭,我背着儿子去卖菜.做饭。没有闲的时候。”启文老伴儿长出了一口气“唉!”“不说了,打工是辛苦的,吃的苦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多亏政策好,我们才吃穿不愁,住上和城里人一样的房子。”我忙说“比城里人住的还要好啊!”看到启文的照片,西服革履,还挺着大肚子,与当年的启文是天壤之别。
告别了富裕的“农民”老太太。回头再看看这漂亮的小别墅,城乡差别已缩小了.不久也许不存在了。城市“格子笼”似的公寓,怎比豁亮的别墅。城市污浊的空气,怎能比乡间花香鸟语的空气沁人心扉。城市不觉于耳的噪声,怎比天然环境,幽雅,安静的乡间。这一切成了城市人想往的地方。说不定过几年城里人要往乡里跑了。也许这是新的“城乡差别”吧!
2020.03.武汉
电话;13135669822


1楼2020-05-21 11:11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