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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x feet un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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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还会开吗?


1楼2020-07-28 02:48回复
    宋家久病不出的幺子,第一次在上元节露面的时候,引得太原万人空巷。宝马香车里的宋小公子,如同一尊微微泛着光的上好瓷玉,在满城山棚的璀璨灯火之下漂亮得惊人。人们说只有在太平盛世里,用层层叠叠的云罗软绸,才能托得住这样脆弱的美丽。
    如今我要把自己打碎了。
    太原府衙燃起冲天火光,我在巷口与人狭路相逢。衣衫不整,发冠凌乱,脸色白得像纸。
    “野利乌!”
    他的半个人浸在血里,浑身杀气,八方神魔都要退避。指尖陷进掌心,我迎上前去。
    “你受伤了?”
    这是他的血,或者别人的,无论哪个都不会是个好答案。


    2楼2020-07-28 0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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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楼2020-07-28 04: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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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利乌
        -
        木变焦黑,在狂舞的火中惨叫一声,便轰鸣着倒下。我拖着剑走,划出刺耳的声音,逃窜的人无法逃窜了,杀戮的人无力杀戮了。我晕乎乎的,本想,这场战役该告一段落了——
        “你怎么还在这?”
        宋家的人早该寻法子把他送走了啊!我想发火,但连怒骂的力气也没有了。他要来扶我,我却不敢靠过去,血会弄脏他,盔甲会压坏他,剑会刺伤他——我现在做什么都不对、不对!
        “别过来!”
        我取下盔帽,发丝已被凝固的血虬结成黑块,无数人的血,此刻以荒谬的方式在我身上融为一体。
        而他看起来前所未有的憔悴。
        “……小伤,不要紧的。”


        IP属地:广东4楼2020-07-28 2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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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和真
          小公子的前半生,可堪入眼的具是珍稀古籍和金石之器,却在今天看见了人间炼狱的模样。金戈的嗡鸣和辽军的呼喝,在细腻的釉面上催开道道冰裂,将要支离破碎。
          “来找你。我说过不会走。”
          他满身是伤,我努力扶着一双臂,于是这双弹拨朱弦玉磬的手也沾满了血。
          用极轻极轻的力道,碰了碰他脸上的伤痕,他下意识眨一下。眼里的水气摇摇欲坠,哑着声。
          “是不是很疼?”
          野利乌在我眼前,可那些不肯安息的魂灵仍在耳畔凄厉地呐喊。
          ——是野利乌,是野利乌开的城门!
          ——辽贼走狗!
          腰腹间的玄铁冰冷。我被他们攫住心脏,快疼得说不出话来。


          6楼2020-07-29 0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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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利乌
            -
            我应该推开他,但没力气,又或许是舍不得。他的手仿佛穿透铠甲,软软地贴着我撕裂的伤口,无比温热——我想到自己是在熟悉的草原上,在白色的帐前,漫天璀璨的星河轻轻淌过我的梦,轻巧的马蹄声就在耳边回荡,有爱人的手覆在眼上——我差点困倦得倒下,半阖着眼对他嘟囔。
            “都说了小伤,疼什么……”
            现在要怎么办?他会被抓起来吗?对啊,辽军胜了,他会被俘虏的。不能让别人发现他,可我没有任何信任足至能把他托付出去的关系。
            “你不走,你想死吗?”
            我用力盯着他,脸是污浊的,但那双眼睛还是亮,像流星,像火焰,一眨就似要逝去。我只得咬牙切齿。
            “宋和真,我还不想死,别让我被冠上私通宋人的污名,你现在就***!”


            IP属地:广东7楼2020-07-29 2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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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和真
              我原来猜想野利乌并不在意我的死活,又或许从未将我的话当真——譬如要与太原共存亡,譬如不会离开他身边,这些他都没有信过。精心养奉的花朵在这样的风雨里只能被压垮、被摧折,是无法与之相抗的。
              “宋家人已经出城。”
              袖口揩去颊边尘土,分明立于碎瓦颓垣之中,却仍是风流缱绻的情态。目如朗星,于尘雾中缓缓笑开。
              “别怕——只有我们了。”
              别怕。
              伸开双臂,用整个人紧紧拥抱他,任由那些戾气将我刺穿,再碾成齑粉。太原城千百死去生灵的尖啸几乎撕破耳膜,府衙的熊熊烈火越烧越旺——舌尖凑去舔他的唇,急切又笨拙地顶开齿关,近乎狂烈地亲吻着他,不得其法也不肯放松。心跳慢慢从平静到剧烈,每一口喘息都在燃烧,我将焚身在他面前
              “唔……”
              怀中身形一僵,唇舌之间突然尝到浓重血腥气,眼前的水雾终于落了下来。
              掌心一道寒芒,那是小公子惯来用来雕琢金石的小刀,削铁如泥,锋刃之下尽是鸾翔凤翥的碑文。如今它轻而易举地自甲胄的缝隙破开皮肉,尽数没入他的身体。
              我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梦想和爱情。


              9楼2020-07-30 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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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利乌
                -
                好痛。
                腹部是最脆弱的,连堪堪护在外面的骨头都没有,我极少松懈至让这里受伤。那把刀很小,但却足够锋利,一点不含糊地剖开肉,让血快活地流出来,不再被这具残破的躯体禁锢。我想,太原的土地比我的体内是个好太多的归宿。我想,他这把刀我应当见过。
                在那个名头很长的聚会里,我摔碎了他宝贝的古碑残片,好不容易东奔西跑地找人给修好了,才知道那是他自己刻的仿制品。后来,他笑话我的时候,就拿着一把小刀,教我如何在石头上刻他的名字。那是“宋”字。我不太懂汉文,只觉得他刻得很漂亮,一笔一画弯弯的,像我无数次在梦里见到的,汴梁的河道。
                以前我只是喜欢大宋的礼仪、规制,后来才明白,这些都要靠人去做到。再后来我遇见了大宋的人,他也姓宋。我以为我爱屋及乌,也喜欢上了大宋的人——
                不,不。我绝不允许除他以外任何一个人,这样热烈的亲吻我,这样放肆的伤害我。
                真的好痛。但并不是任何一个伤口,而是心脏,痛得越跳越快。
                我把喉间涌上来的血都渡到了他嘴里。
                “……我好想去看一看汴梁啊……你也、还想看吗?”


                IP属地:广东10楼2020-08-01 2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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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和真
                  霜锋压上眉梢,在下一刻尽数无声地化成了水,单薄的身躯摇摇欲坠。我生生剖开自己,这一刀刺进去,他该不会比我更疼吧?
                  河东宣抚符瑞一到任,就先召集太原世族,坚壁清野以抗辽军。他还很年轻,至多比我再大几岁,传军令时正容亢色,雷厉风行;卸了甲却不再一张冷硬的面孔,很有几分贵胄子弟的模样。他从东京来,偶尔闲谈聊起故乡,总会露出一副自豪又怀念的神色。
                  这位将军为了太原战到最后一刻,而我猜想野利乌身上的血,也有他的一份。
                  辽军破开城门时,人们仓皇出逃,唯独我在往里面走。曾经的锦绣之城如今变成了尸山血海,处处都是断壁烽火。于是我想,是我太爱他,浃髓沦肌,以致于未曾察觉他眼里的野望,直到此时也没有办法去恨。可我不能看着他仍好好活着,再带着辽人践踏太原之后的宋土。
                  “不要去了……我不去了。”
                  心口绞在一处,眼前一阵阵发黑,声音也是抖着的。指腹去擦他唇边血污,反划出道暗红的痕迹。于痛色中笑出一点。
                  “我只跟你在一起。”


                  IP属地:陕西11楼2020-08-02 0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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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篇有点刀,我细品品(不


                    IP属地:安徽来自iPhone客户端12楼2020-08-02 0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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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利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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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去摸他的脸,本想把那些灰黑的污物都擦掉,却只能在上面多涂一层刺眼的猩红。
                      血还在流,从嘴角慢慢溢出,滑到下巴,再滴落我的护腕。很久之前它是银色的,每当我高举起剑或旌旗,耀眼的天光就会聚集在此,爆出神迹般的一闪。银色的杀戮是无上的荣耀,我佩戴它比朝山的信徒更虔诚。而现在它是黑色的,死亡和土掩盖了兽首的纹路,用再多的光明也无法照亮。
                      这便很适合做些偷摸的事情。如悄无声息地从后腰摸出防身的短剑,如不动声色地把剑尖抵上他柔软的小腹,如毫无预兆地——
                      穿刺他的身体。
                      没有惨叫,但更多的血流出来了。我扶着他倒在地上,在后背摸到一点锋锐——他太瘦,这小小的短剑竟真的穿透他了。
                      “你真的太瘦了……怎么总不长肉?”
                      我很用力地搂着他,不住地用下颌磨蹭他的鬓角。啊,我的胡茬似乎已经冒出来了,可不能弄疼他。
                      “你这样怎么跟我在一起……我要去,我一定要去看的。”
                      一个吻落在他颤抖的喉结。
                      “留在这好不好?你乖乖留在这里,等我打完仗就来找你。不管日后这里是宋、还是辽的土地,我都会找到你的。”


                      IP属地:广东13楼2020-08-02 1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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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和真
                        “啊……”
                        锐痛这仿佛一瞬,吐出一个惊讶的叹息。低头垂目,指尖颤颤碰上刀柄。他的剑很冷,深深埋在身体里,竟然也无法被血肉度上一层温,这样的寒意让人不住地发抖。
                        我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活着走出太原,却没想到会死在他手上。不过这样也很好,那些不曾安息的怨魂似乎也不再纠缠,我终于能只做一回宋和真,安心地靠在他怀里。
                        剑尖透腹,双手握着他,去持住剑柄,用力将拔出来。冷刃翻开伤口,刀锋割断经脉,疼得脸色惨白。等金戈“咣当”落地,殷红的血再也没有阻碍地涌出,很快浸透衣衫。
                        我努力笑笑,想去抚摸他的脸,手却抬不起来。
                        “崛,崛围山……”
                        他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崛围山地势陡峻,我很曾喜欢与他相约一并上山,如若中途走不动,也能磨着让他背,然后在肩头晃晃悠悠地到了顶。那里能看到的很远地方,春天百花争艳,秋天满山红叶,好像永远都生机勃勃。
                        我希望能长眠于此。
                        伤口已经不再痛了,变得又冷又麻,意识逐渐模糊。我费劲地想说什么,但在旁人听来,或许只是濒死之人的呓语。于是我只看着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最后再清楚地叫一遍他的名字。
                        “野利乌……”
                        眼前的人背着光,便不再披坚执锐。德纯三年的春天,他身长玉立站在细碎如璎珞的紫藤花幕之下,歉然又温和地递来补好的残碑,宋小郎君四个字因为口音说得藕断丝连。那一刻,忍了多日的怒火突然就灭了,而另一丛火又烧了起来。
                        指尖在他掌心碰了碰。再抱抱我吧。
                        太原的花要凋谢了。


                        14楼2020-08-02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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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利乌
                          -
                          “好、好,崛围山,我记住了,一会就背你上去。”
                          我牵着他软绵绵的手贴在脸上,似乎握得很小心,又似乎很用力。我也冷,他也疼。那些愤怒、怜惜、无可奈何,还有暧昧的情愫,随着汩汩的生命,没入干硬的土地。他被抽离得太干净,以至于脑中只剩下我的名字了么?
                          “宋和真、宋和真......”
                          他的唇翕动一下,我便回应一声。死亡本就如此漫长吗?我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次他的名字,不知道他是不是太冷,嘴唇都没有血色了,不知道天何时会亮,待会还赶不赶得上去看山顶的日出 。
                          很久、很久过后,再没有血涌上来润我的喉了。
                          我发现他已经不说话了。
                          我随便找了口井,打水来为他洗脸。他平日里路都不能多走两步,哪还受过这种委屈?浑身脏兮兮的,满是血腥味,脸也污得看不清本来面貌,只可惜现下一时寻不到干净衣服给他。
                          “先凑合着吧,快要赶不上日出了。”
                          一张清秀的脸上倒没有伤口,只是惨白,透出沉沉的死气。我把他背起来。
                          “你气色怎么这么差?一会要是难受要告诉我。”
                          天边泛着淡蓝、黄、橙、红、层层叠叠的光,我背着他行走在崎岖的山道上。脚麻得骨头都要碎了,但我一刻不敢慢下来。平日里这时候,还能远远听见城中的打更声,今天却没有了。
                          “到了。”
                          我们靠着一棵树坐下。我累得直喘气,而他异常安静,乖巧地靠在我肩头。
                          太阳出来了,但还是冷。我不自主地搂紧了他。
                          我们的影子很长,交叠在一起,像一块沉默、衰老的岩石。
                          -
                          If your grave was watered by the rain, would roses bloom?


                          IP属地:广东15楼2020-08-02 2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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