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上书房，突然声震御鸣，惹人俱消魂识，更有玄云布空，丹霄连绵，供一场鼎沸热闹，萍合且又不可多得的人间。】
【对平日的玩闹打趣，并不感兴趣，都是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于一片问声里，保持着眉斧不动，更不去多言打扰，但今日是阿尔泰是在数次提醒他坐好，又露出破绽之后的杰作，他不这么觉得，索性也就不再遮掩，还没等拦住，就步如箭矢，冲之亟亟。】
【兴许能看到了点儿乐趣，就由着他高声而呼，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丹醴湛溢也没这个有滋味，都等待着开谜解惑，慢慢弯下腰，将他方才匆匆忙忙起身而摔落的一支湖笔，摆整后，好整以暇看向他。】
怎么，要来上一段儿霸王银枪助助兴？

【对博西勒的话未置以驳词，因为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清风伴着廊外正玩簸钱的嬉笑声而来，吹动了狻猊檐上高悬的风铃。任凭牖外枝芾间漏下的细碎光影在脸上明灭，我等待坐席上的所有视线聚拢过来，十分得意地清了清嗓子，故作深沉道】
上个月是皇额娘的生辰，大家都非常高兴，但是……
【负着手踱来踱去，又忽的转过身，如炬般的目光扫向博西勒，声音高了八度】
但是过了今天，有谁知道是什么日子？

【阿尔泰的自信，如同血气里带着风，是与生俱来，且旁人无法琢学的，这样的特点让他理应站在人群中，就要备受瞩目，蕴着光辉，我希望他一直这样，不消攀比众星，只做当头的金炽高阳。】
【同样，我也希望他独自一人，胜伏雄兵百万的自由生长，不会变成一腔毫无顾忌的孤勇。】
【所以我希望着，又纵容着，随着大家的高声起哄，他故意卖关子，自然而然地，就将目光落在自己的面前，在序列排行中，我位靠前，些许幼弟未曾亲近，一瞬都等着此刻，炉中焚膏，此刻也化作小娥，眉心点英，落了凡尘，要静声恭候，瞧瞧到底是怎样的庆日，需这样大张旗鼓，由他来报。】
什么好日子？
【将方才拭手的帕子叠成了四平角的印，复又抬头一笑，故意搭茬儿，惹一周开怀大笑。】
别不是瞧着皇额娘生辰，你要眼馋了去，若你诓别的兄弟也就罢了，今个儿我在这，可不能被你这一年到头过上几次的生辰再给讹了。

【‘嘶’了一声，急急打断博西勒的调侃，很不耐烦道】
胡说！我是那种人吗？
【一连好几人提出猜测，我听来听去，终究没有什么意料之外的回答。渐渐地，大家都不表示态度了，只是静静地望过来，等着从我口中得出答案。我泰然地享受了这一刻的瞩目，最后停立在讲案的中首，大声宣布道】
实不相瞒各位，明天，其实是十二哥的生辰！让我们借着这个齐聚一堂的时刻，一起祝他生辰快乐！

【在所有人面前揭穿阿尔泰，不是一件难堪的事情，他的头脑极为灵活，所有的顽皮，都始于夙慧，这就让人无法左右，难以掌控。】
【一众哄笑过后，旁人开始细细对语，商量半天，无一不是围绕着阿尔泰得出了结论，诸如上书房功课有长进，独自写了篇文稿，还有在布库捉弄了武师未曾发现，更有甚者，还提出是否明日不用上学，可我明白，都是些小打小闹。】
【安静那一刹那，他脸上展现出理应如此的表情，将答案公布，大家皆是一愣，率先伸出手鼓掌，为他捧场。】
十五弟生辰快乐！
【鼓了掌之后，看着笑意仍挂在脸上的阿尔泰，招手示意。】
快下来，叫明日的小寿星讲两句。

【有的人脸上露出大失所望的神色，但碍于手足间的情面，仍在博西勒的领头之下稀稀落落地响起几片掌声。我无知无觉地鼓完掌，理所当然地忽视了场中有些微妙的凝滞氛围，又附声着几人反复道了几遍“生辰快乐”，直到博西勒出言示意，才迟钝地想起——的确是该把瞩目的位置腾留给明日的寿星】
【我‘哈’了一声，拍了拍脑门儿，立时在高矮不一的席位上以眼逡巡着：这个不是，那个不是，呃，怎么偏偏没见到想找的人？我来回摆动着脑袋，茫然地问】
啊？十二哥人呢？

是啊，你十五哥人呢？
【不想戳穿他，因为许多事情上，我都很乐意做他的同谋，就好比眼下，面对时刻准备取笑他的人，不必再装兄友弟恭，而是毫不留情的递过寒戟森森的一眼，来以兄长的身份，去压制噤声。】
【过了生日，却没有主角，这确实是一件稀奇的事情，但在阿尔泰心中，这一点都不重要，含德之厚，赤子之心，讲起来固然老套，但能够怀揣的人，实为大人者。】
【昭晖迭映，照在众人的脸上，唯独堂前投出他的影子，我便附和，虽然没有几分把握，但是总觉着阿尔泰不能坑我，继而说道。】
不过他今日不见，你也应该有所准备，对吧？

【我的人生，不可高谈阔论，什么叫老来谈资，但在为数不多的吃瘪中，阿尔泰占据着不可或缺的角色，一切的一切，都围绕着他的天马行空，朝不可控的势态发展，也正是如此，我才其中手到擒来一捉命脉，维持平和。】
【额角是风露的凉，以及脉穴的冲跳，今日他让我知道，不可自满，一山还有一山高。】
【遍观四方，我故作冷静自持，在满屋缀乐，嬉笑声渐起中，缓缓端起茶盏，咽下了半口冷却的茶，老十二因糖牙痛，我因丢脸自罚，沉茶已苦，如心中难言之所受，却不能弃之不顾，继续对他摆手。】
……你先下来。
【到底是还需救场，打发了身边人，说道。】请位太医去瞧瞧，告诉十二阿哥，明个儿十六阿哥领我们一同去给他庆生。

【廊外哈哈珠子的嬉语声仍未停歇，梆子一敲个响，打更太监报了时，将过了休息的点儿，我便就着博西勒的话一个闪身回了座席，动作端的是行云流水，可与畅音阁孔池之上从天而降的美猴王一争高下】
【众人窸窣议论了一阵，塞傅自偏阁转出来，这场尴尬的风波才勉强就此息止。但我并没有因此罢休，反而埋头琢磨了一阵，盯着博西勒那副有苦难言的面孔，若有所思道】
我在想一个问题。
【拿手指戳了戳他】
如果十二哥牙疼还没好，那明天他的生辰还办不办了？

【很快，大家就从这场乌龙事件里回归本我，上书房一贯如此，刻苦勉励，永远都是悬在匾额上的题字，更多的则是片刻的偷闲与耍滑，这也正是我与阿尔泰坐在一处的缘由，因为我不会任凭他在这方面恣意生长。】
【哪怕功课是抄的，也要抄出一手的好字。】
【但眼下我不想理他，原因可谓是溢于言表，他却不知是真看不出，还是想要直截了当化解这场尴尬，总而言之，我们彼此的处境，更尴尬了。】
我要是你，眼下就不会问了。
【本来拿起书，准备再翻一页，被他手指一推，狠狠扣上，转过身，面色严肃。】
并且还会在明日抱病，推了这档子事情。

为什么要抱病？我可是很诚心实意的在为十二哥庆生……
【末句含混在他眼风如刀的目光下，悻悻住了嘴，低头盯着书案】
【自开蒙进学以来，卯正进上书房读蒙句，再读满书，末刻又要研习汉学，日复一日，寒暑不辍。我学的三语虽也娴通，但生来的天性中独缺了一味才学。我不懂吟诗作对，不懂风花雪月，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不懂万物有灵，更不懂文人骚客为何要将雨雪比作盐絮】
【一翻开书就觉得眼晕，索性又啪地一下阖上，伏案倒下】
啊……我又想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