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为泽吧 关注:15贴子:982
  • 9回复贴,共1

( 春天和樱桃树 )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吵架了,激动搓手!


IP属地:上海1楼2021-02-06 19:04回复
    【我的脑袋上头,顶着一汪蓝茵茵的槐树阴翳,它们如同一片冒昧而不自省的海洋,吞云吐雾,幻化出蝉声的蜃楼。而我,只不过是误入其中、身不由己的虾兵蟹将,抹一把汗,觉得十分狼狈,不免想走,却又不甘心——为我着实在这里等了很久,人往往在付出良多之后,就开始计较成果与收获。我从前只道我能例外,毕竟,我这样生来得意的人,总爱标榜自己云淡风轻、不计后果的人设,一切只图自己痛快。事到如今,也不免产生一个挫败的、愧怍的自我认知:在感情角力场上,我亦是不免其俗的普通人。我会计算得失,我也步步为营。我在蝉声和热浪里,一边懊恼的重新认识自我,仍不忘手里拿的一只黄梨木小匣子,细长一溜,刻着一只衔首玫瑰的花环,换只手往槐树上蹭了蹭手心里的汗,重新攥起来。】
    【这是觉禅苏善不理我的第十七天了。】
    【最开始,我尚未咂摸出来味儿,只觉奇怪,不知事态的严重性。等到偶遇不得,字条无能,堵门不见三招用尽了,我才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格外醒目的事实:她生气了。很严重的那种。如苏善这样的女孩子,温柔是她的陋室铭,生气也敦厚,如同米饭中混了沙砾,看起来无伤大雅,却是狠心要硌你——又怕真硌疼,索性不给你吃,就这么晾着,她自己咽着泪,泪再泡饭,仍要自己消化。我的好脾气,是做出来给人看的,可她都不见我,又没有实践的必要,故而我也赌气,越性不哄她,如此能耐了三天,每日竟无事可做,只会盯着黄历数日子。仿佛能耐如同沙漏,随着时间总会逐渐消逝,故而今儿一早便来,便匆忙进宫了,先意思意思,给额涅请安,再装模作样问她:上回您托我送给贤妃娘娘侄女的簪子呢?再然后呢?我便来这儿了。算准她中午时候,先陪贤妃用午膳,今天是她的好日子,贤妃自然要留她一会儿,说几句体己话;然后是小憩的时辰,贤妃休息下了,她总要回去,继续绣金鱼荇草的扇面。别的地方,她总会躲我,景阳宫正殿截下来,她却无处可逃。几个小苏拉,都和我相熟,笑嘻嘻的要开我和苏善的顽笑,见我脸色不好,就又请个安跑开了。一时半刻,景阳宫整个院子,只有我,和我头顶这一涌永远不知疲惫、没羞没臊的知了的浪。】
    【在我第六次蹭掉手心汗的时候,苏善出来了。我分明有十七天没有见她,却总觉时刻都见得到她,她从我身边极快的、仿佛不相熟的走过,我拉住她的袖子,装作并没有波折和罅隙的,很好脾气的与她笑道。】你今天怎么穿的这么素?苏善,我有东西给你。


    IP属地:上海3楼2021-02-18 22:02
    收起回复


      IP属地:上海4楼2021-02-18 22:03
      回复
        【在我听到他(甜蜜或负气,都可以用这一个字眼指代)和赫舍里的姻缘时,究竟作何感想呢?震惊、担心、痛楚,手掌冰凉地向人求证,然后从愉快的言谈中听见月亮碎裂的声响,花灯宴的百千蜡炬炙烤我,让幻梦像烛泪似的融化、滴落、失却形骸,而我竟只觉得它们好看。失魂落魄地穿过一道回偏阁的圆拱门,满目挑衅的红墙、含讽的金瓦,记忆里所有风平浪静的日子潮水般退去,露出暗流中蛟鲸的巨口,于是渐渐捡拾起我的愤怒与哀怨,深感被欺骗、被愚弄、被背叛——最初还怕他受委屈,怕他和我一样为这消息饮恨,他怎么会呢,爱新觉罗怎么会呢?第一次学会真正的痛恨,痛恨他粉饰太平的天赋,痛恨他永远泰然自若和游刃有余,痛恨他放任和观赏我一个人可笑的白日梦。但痛恨也不能彻底,只学来一成,撕诗未遂,转而去怨赫舍里、怨咏柳、怨庄妃娘娘、怨不相干的人和事,疯狂的蛙鸣、黯淡的夜云、积尘的檀木,无的放矢的幽愤使我灰心。】
        【是灰而不死的心。至此一切伤心只是肇始,寻托词和烛照换值,镇日绕着远道,修炼对字条视而不见的功力,却总不能圆满,草草扔进一只竹匣子,再将锁一落,我和我的烦恼都无处可去了,被困在宝塔中永无宁日。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试图凿开每个日夜的缝隙,从中寻找毫无意义的答案;可我无法抵御怒火,一味躲着他,不肯正视皇子过于沉重的朱纬冠,不愿承认若无赫舍里,也会有无数八旗女儿催我清醒,他又怎么会告诉我呢?我待他不公平。可他待我也不公平。】
        【与他置气,与自己相持不下,十数个朝暮浪费在莫名其妙的泪水和绵延无绝的愁思里。心烦至极,生活过成一串拙劣的针脚,其实无时无刻不在期待,又甚么都不值得期待,生日也没意思,振作精神才能晏晏同娘娘说话,神思却常游走,怪罪不再红的花,爱落叶的老树,怪罪密不透风、即将淹没人间的蝉鸣。】
        【待娘娘歇下,轻手轻脚合上门,抬眼一霎便看到他,只飞快的一瞥,匆匆逃开视线前,心里已拓下个清清楚楚的影子,仿佛能瞧见一粒汗滴。天多热啊,又去讨厌天气。埋头行路,景阳宫的院落怎么还不够宽敞,避不开狭路相逢,他还若无其事!】
        我又不比王爷,人逢喜事。【不看他,自以为冷静地说,然而眼睫压得再低,不甘、酸楚和层层掩饰下的在意早已于吐息间屡屡现形。】怎么?您若有喜帖,也不当递给我。【犹作愚人的挣扎,用力抽出袖子要走。】


        5楼2021-02-22 22:14
        回复
          【苏善对着我生气,我却发现了一个秘密:她真正生气的时候,有一种别样的风致。从前的嗔怒,都不过是小打小闹,我深知苏善不是佯装的行家,她的眼睛比她坦诚。例如她虽然与我颦眉,又或者噘嘴,但眼睛却总是笑的,仿佛古远时代沉在湖底的星星,暗自潜流的鱼群中藏匿在腹底的斑斓的鳞片,狡黠的、多手多脚的、会变色的珊瑚,总会偶尔闪烁一隙光——我是在湖里徒手捕光捞月的人。虽如绳索上作业,但我乐此不疲,得心应手,我永远不怕来自于苏善的风暴,这样的确定不移,的确是几近荒唐,没有任何道理,可我一定要作这样的横行者,霸道地定义她的情绪。她这样生气了,便是更加在乎我,不是吗?我这样想,变本加厉地更加愉悦起来,方才浸泡在汗水里的等待、甚至于这十七天的等待,实在是太不值一提了,我简直要振臂欢呼:苏善已经彻底地归属于我了!】
          【我仍然抓住她的袖子,半旧的藕荷色的宫装,袖子上绣着一簇又一簇的紫丁香,我正捏着一只丁香结——绣花的师傅这样写实,花蕾结而不绽,丁香结也要绣上去,苏善身后一丛芭蕉,翠绿欲滴,她仿佛也成了一个朦胧的、忧愁的文学意象,要被写进诗、填进词里去了,芭蕉不展丁香结——我是那一捋向愁生的风吗?】
          苏善,你是知道我的。很多时候,我也身不由己。
          【我将另一只手里握着的木匣子,像归还一个许诺,又像是盖下一个印章,慢慢地放进她的手里。这一年,是属于我的黄金时代,我加封亲王,扩建府邸;额涅风昭令誉,封为四妃,我理所应当地认为当辉煌与荣光到达一定程度,她们便注定要为我牺牲的。我将更加智昏,更加理所应当,此时此刻的我,完全忽视了一个事实:我是一个自私贪婪的探险者,也是一个胆小懦弱的赌徒。我妄图攀岩征服每一座蜿蜒高耸、或者秀丽婉约的山峰,每一座山在任何四时的时间刻度里都足够令人着迷,我登山至一半,山顶仍高耸如云,山下是深不可见的、混沌的低谷,从这里扔一块出头下去,将永远听不到它跌落到底的声音。我便要退缩了,试图收集下一座峻峰。但我永远不会攀上山顶,我只能迷茫在无数险峰的半腰,聆听来自谷底的冷笑的风。】


          IP属地:上海6楼2021-02-26 20:16
          收起回复
            【人总在感情里昏头昏脑、患得患失,本就脆弱的自尊心愈发岌岌可危,以为能够遮掩以自救,却在不知不觉间将心意全数出卖。这是一条头破血流也无可穿凿的漆黑甬道,唯一的出路在后退,我知道,可我学不会。蝉声是个受委屈孩子的竭力嚎啕,槐叶发出一些单薄的沙沙声响,笨拙地徒劳地安慰着,我不敢看向他,怕前功尽弃,又仿佛已预见到结局。】
            【握紧了五指,掌心一排月牙形的痕。他怎么能这样狡狯呢?难道“知道”是我的义务,而他可以将一切推卸给“身不由己”吗?但最可恶的人不是他,而是我,我竟早已在恼怒之余悄悄惭愧、暗暗找寻借口,他说了,我便想相信。】
            【目光落在他襟前,蒸笼似的天也欲逼我屈从于不忍,和最初那场骤雨相同,都是帮凶,都决然同我作对。】
            那你早该同我说一声,她的事。何必……【蹙眉切齿,仍痛斥的口吻下,分明在松动,在让步。我还不明白,退让是再一再二再三,直到有一天,我都忘了去问:那么元隽呢,她也是你的身不由己吗?替我们做出选择的从不止家庭、规则,或甚么不可言说的神谕、命运,还有一颗常自作主张的心,人生只百年,它为何会像万古的山峦一样难以更易呢?此刻我也是这样“身不由己”地,心绪摇摆着,偏眸去看庭中森森的绿,话未说全,先要鼻酸,兀自咬出赌气自轻的字眼。】算了,我算甚么呢。
            【我只是这座浩大朱城中无足轻重的过客,一如墙下觅食的小雀、雨中的苔花、短簪上装饰的玻璃蜻蜓。他享有远比我高贵的王爵、煊赫的权柄,却还要我体谅,要我成全和奉献,默然地理解他永远不可能以同等的时间、心力和忠贞回应我。究竟是谁订立了这不公的法则,是谁要求祭台上的羔羊保持温顺与逆来顺受,甚至甘之如饴?立法者无疑得逞了,我在无知无觉时已加入了助纣为虐的行伍,心软、忍受、为他开脱,攀上古老风诗中守望的城阙,在教条开口训诫之前,先自己驯化自己。】
            【拳头不情不愿,还是艰难张开了,方匣子郑重地交入手中,试图推拒,又很不够坚决。像领受无理贿赠,默许一笔勾销,像将手腕探入玫瑰枝打造的镣铐,接纳礼物意味着接纳所有,甜蜜、忧郁、花环上的芒刺。】
            【终抬起长睫,重复了一遍,轻声叩问一个答案。】我算甚么呢?


            7楼2021-02-28 00:36
            回复
              【她的怒火还来不及完全迸发,就戛然而止了,像忽然被噤声的蝉,留下一片令人遐想的空白。如此带有惩罚性质的,让我永远焦虑不安,等待另一只落地的靴子。我预备好的一切说辞、往来的招式、长篇大论的演讲,统统都做不得数了。她灰心起来,没有恼火,没有争吵,只有沉默。我不得不费解地,尝试去从她的垂眸、低眉、不语中寻找妥协的答案。头顶没有另一只靴子,只有一树白的发晕的槐花,像团阴滋滋的梦影儿,模糊着。我在这样错乱的光影里,几近生出一个错觉:她这样慈悲万象,包罗和收纳我的一切不可理喻。她是爱情的大士,承受被我认为“不值一提”的背叛,我不过是婆娑世界里的最渺小不过的、夜郎自大的一滴微尘。】
              【我仍握着她的手,力度松了一点,仿佛理亏,又确信她不会一时就走。木匣子上雕着枝蔓相绕的玫瑰,依然崇贵,骄矜,天真和浪漫——它认为它仍是爱情的使臣,承诺的目击者,它是永恒和高尚的代言人。我却在苏善一双哀戚戚、雾蒙蒙的眼睛里,说不出话来。】
              【为我实在羞愧。我再捞不出湖里的光。】
              她的事,并非我属意。
              【我听见我的声音,如同一串荒谬的组合排序,被临时捕获登场,不得已与她做着最懦弱无力的剖白。此时此刻,我成为了最言不由衷的辩手,苏善袖子上的丁香结仿佛也成了荆棘,我是戴罪之身,不敢再碰。慢慢松开,先看她的眼,眼里也有芥子般两个小小的我,一反从前得意怡然的常态,我竟能困顿如斯。事实上,从认识苏善的一刻起,从我为她拣起帕子、说出楹联的第一句话起,我即永生背负起罪恶的十字架。我是板上钉钉的一个罪人了。】
              苏善【我再喊她,声音有些嘶哑,大概是天热的缘故。】你是怡王府的第一位福晋,是我未来世子的额娘。
              【我病入膏肓,只知乱投医,尝试用承诺兑现补偿,又觉不够,便一张胳膊,将她使劲儿往怀里搂,用尽气力,从此将她嵌在我怀里,做我的一只肋骨。就算折断,也只能向内扎着我的内脏。就这样吧,我这样告诉自己,自由并没有那么令人向往,婚姻的禁锢也未尝会那么可怕。就这样吧。我吻她。】


              IP属地:上海8楼2021-03-08 21:08
              回复
                【果然。我一看见他的眼睛,就回到潮腻的雨里,变成一只打湿的火折,怨怒不及彻底燃起,已无可奈何地冒着烟。他的回答是否动人,辩白是否有力业不那么重要了,乃至赫舍里,或随便哪个将与他写在同一行间的名字,算了,我绝望又无畏地想,这次是真的算了。说点甚么都好,我见不得他困窘落魄。】
                【只是看着他,愤恨与委屈都消退,流露出纯然的伤心,为他也为我。一动未动,实在不愿意为他的解释点头,原谅已来得很容易了,承认须得不容易一点。可等他松开手,仍认命地站在原地,我无法逃离槐荫,它临时充任我的那一棵树,暗绿色的影子里破开一叶一叶光的缺口,许多个白昼夜晚的想念涌出来,粘稠的,不容挣脱的。】
                【在某一刹那,我也许窥知了部分世界的真相:爱情是一个陷阱、一种幻象和一句诅咒,你看到白骨和纸灰,还错认成雪,错认成藏着霜鹭的芦苇丛。但是清醒只一霎长,他的声音像芦穗拂过耳际,忏悔般地许诺,几乎想要制止(别再用言语炮制未来,更重要的是,别再显得更可怜了),又甘于一同昏聩和鲁莽,在心里,仍易于感动、敢于当真。】
                巧言令色。【批评道,木匣敲在他手臂上,是一次装模作样的惩戒,和一百次无声无息的妥协。若细心去看,雕刻匠人粗心或蓄意地,拔除了叶底的花刺,那不是玫瑰,是为了被斩首而生长的头颅。】
                【然后陷进怀抱里去了。这是娘娘的庭院!本应尖叫警告的蝉却闭口无言。】
                【拉着他退了一步,躲在古槐的背后。左手僵在半空,很快,最后的反抗在太阳底下融化了,化成一个忧愁的、温柔的手势,垂腕拍了拍他的肩,宽慰似的,对待不懂事的孩子似的。】


                来自iPhone客户端9楼2021-03-10 11:23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