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今生君恩还不尽】
韩菱纱的眼睛好似灌了铅一样重，在那之前，她被一层又一层被褥厚厚的裹着，屋子里堆满了炭盆，本就狭隘的空间几乎快要没有下足之地。
即便如此，她仍感受不到一丝暖意。可在她短暂又漫长的残喘时光里，也并非全然只是寒冷。
那个身着青蓝长袍的人一直守在她的床头，每日正午是她一天中唯一清醒的时光。
慕容紫英的厨艺实在算不得高明，韩菱纱常想，要是在一年前，她定要让他分清斋饭和菜肴的区别。
话虽如此，慕容紫英每日送来的饭菜总是有不同的花样，直到后来，正午也醒得少了，韩菱纱便逐渐忘却了那清水白粥的味道。
她只记得在她合眼前，自己紧紧攥着那一抹青蓝色衣角，嘴里不知道念着些什么，最终抵不过眼皮沉沉的下坠，只在瞬间便堕入冰窟。
再次睁开眼时，周遭净是死气沉沉的青灰色，虽说殿内燃了几盏落脚长明灯，但丝丝光亮并不比鬼火强到哪去。
“韩菱纱，偷盗成性，扰乱寝陵安宁，掠夺陵内陪葬品若干，诸如西汉淮南王陵、西汉昭帝与孝昭皇后之平陵、天界神兵器具陈列之处封神陵……咳咳，以上大小陵墓总计28处，你可认罪。”
殿内萦绕起低沉而冰冷的嗓音，韩菱纱只觉得头上青筋暴起，狠狠捏了捏拳头反驳道：“喂你说话客气点，什么叫偷盗，本姑娘那是劫富济贫，劫富济贫懂吗。反正这些人都死了，又用不上这些金啊玉啊的，我这叫物尽其用！”
直到此刻韩菱纱才搞清楚自己到底身在何处，大殿内上坐的男人垂着长长的胡须，一双略有下垂但仍具有强悍威严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她，那身黑色长袍好似一汪死泉，沉甸甸的挂在他身上。这衣服她见过，在去顺翳影枝的路上，她曾瞥见过阎罗一眼，这模样到如今竟未有一丝改变。
那人身侧的判官微微发抖，用手里的书册遮住一半脸对她挤眉弄眼疯狂摇头，似乎很是担心自己的处境，连手里的朱笔都差点没拿稳。
看来我是真的死了啊……
小紫英，终于可以去做自己的事了吧。
阎罗已记不清有多少年没听过除了哭嚎、怒骂、惊叫以外的声音，在千万年枯燥沉闷的岁月里，这个红衣女鬼带着一身罪孽来到地府，第一句话竟就狠狠呛了他一口，倒是令他一时不知所措。
韩菱纱出乎意料的很快接受了这一事实，她整理好情绪，换上一张嬉笑的脸：“嘿嘿，不过这些我都知道，我也晓得我们韩家要到地府帮您老人家做事！哈哈哈，刚才有所冒犯，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往心里去才好！”
“咳咳，你伯父韩北旷已于三年前还清他的罪孽，前往往生台轮回去了。”阎罗一边翻着韩氏族谱，一边朝菱纱说道。
韩菱纱听闻伯父已转入轮回，鼻尖一酸，颇为动容，她的手心感受到一滴眼泪，长长的舒了口气，紧绷着的神经亦松动了不少。
伯父，如此，便真的太好了……
“你既知晓韩氏一族的宿命，那也不用本王多费口舌，鉴于你生前曾阻止琼华派陨落拯救千万苍生，本王亦会酌情为你减轻刑罚，只待你同你亲族之人一样还清罪孽后便可再入轮回。”语罢他便与身侧两位判官开始商议，手拿朱笔的判官扬手一挥在半空中呈现出一篇篇金色的符文。
纵使韩菱纱对古籍略有所通，也实在是窥不破地府的东西，她似是想起了什么，连忙开口道：“韩氏自我之后，应不会有人再盗……咳，再去扰乱逝者安宁了，望您不要将我等之罪施加到后辈的身上，也不要清减他们的阳寿……”
话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细若蚊虫，怕那人听后大发雷霆，若只是罚她一人倒也罢了，若全族都同她与伯父这样只活了短短数十年便来此地相见，那才是真真的罪罚。
“你且放心，若韩氏一族不再行有违天道之事，本王自不会追责，也不会将前人的罪孽强加到后人身上。”阎罗拿起笔在一本书册上勾画着，他的声音相较之前有所缓和，菱纱不知为何竟不惧怕眼前这位掌管阴魂鬼魄之人，许是从小阴气旺盛，体质特殊，那些见鬼撞邪的事在她身上并不少见，说来她也算是自幼便接触阴鬼之人了，如今平生出几分淡然也倒无可厚非。
阎罗与判官一番商议后，与殿内开口道：“如今孟婆处缺了一位文侍，你便到她那去帮衬着吧。”
韩菱纱生出几分欣喜，她倒很想见见这位在人间和地府都同样赫赫有名的孟婆到底是何方神圣，这文侍听起来还不是那么糟，不过即便让她去帮孟婆熬汤也是好的，至少她的厨艺肯定是比小紫英要好。
小紫英……
她惊讶于自己仍对生前的记忆如此清晰，此时她猛地忆起伯父曾在船上告诉过她身死后的魂灵仍具有前世的记忆，他们也同人间的所有人一样，具有七情六欲，悲欢离合。
只是在这地府，不曾有宣之于口的机会罢了。
少年直到她逝去那一刻都是一双清冷的眸子，好似永远也舒不开的眉，一双修长的手时常为她注入真气，韩菱纱曾在朦胧之间轻抚过他的眉眼，指尖传来的温度直至现在仍无比清晰，像他这般淡然的性子，也会在偶尔的时候绽开笑颜。
那是在三伏天的午后，她身体恢复了一些力气，甚至能打翻一头野猪，她缓慢的走出木屋，坐在青鸾峰的桥上看水里游动的鱼。
她正看得起兴，身后传来一阵异动，天生警觉的她察觉到这声响有所怪异，立刻躲到一旁的树丛中拾起一段尖锐的木枝。
好家伙，真是一头野猪。
这野猪许是迷了路，见它横冲直撞跑来跑去，差点撞到一棵树上，又转头朝一块大石头跑去。
若放在以前，她只觉得这玩意儿狰狞可怖，能躲多远躲多远。然而这段时间天天都吃紫英做的斋饭，韩菱纱看到一只耗子都极有可能把它吞下去。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只见她精准的朝那**射向一枚石子，在它倒地嚎叫时猛地腾飞起来，狠狠将树枝插进野猪的脖颈，牲畜垂死挣扎的力气不小，韩菱纱身子仍然虚弱，不能仅靠蛮力制衡，于是她连忙退开来，却见这牲畜翻了个身直直朝她冲了过来。
韩菱纱不紧不慢地跳上一处台阶，摸出衣袋里一把毒粉，顷刻间洒向野猪，而后立刻转身远远避开那阵烟雾。
等了一会儿后见野猪再无动静，毒粉也差不多散尽，韩菱纱才走上前去查看那牲畜动向。
“菱纱，你怎么下来了？！”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她回头一看，紫英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袍子，玉冠束起他的乌发，急冲冲的朝她赶来。
他俊逸的脸上浮现出担忧的神色，韩菱纱敲敲他的脑袋笑道：“小紫英，我猎到了一头野猪，今天我想吃肉，不要喝白粥了。”
她朝他笑了起来，阳光暖洋洋的洒在她身上，呼吸间透着紫英身上特有的松木清香的味道，那少年见地上躺着一头殒命的野猪，身边站着与它体型相差甚远的少女，见她力气有所恢复，也不似惊蛰那几天这么虚弱，紫英一瞬间在想会不会菱纱根本就不是望舒的宿主。
可是这样的念头也仅在顷刻间被打消，他微微笑了笑，淡言：“我荤食吃得不多，许还是如白粥那般寡淡的味道。”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没事儿，我去给你打下手，快走快走~”她推搡着紫英往前，对今夜的晚餐很是期待。
韩菱纱伸手接过一朵落花，她边走边说道：“以前我生病的时候，伯父就告诉我只要乖乖把肉吃掉，病就会好起来。”她忽然回过头，站在树荫处对身后的少年露出一脸旖旎的笑：“说不定吃完这头猪，我就会好起来了呢~哈哈”
紫英站在原地，看见那抹倩影与他渐行渐远，心又沉甸甸的坠了下去。
直到韩菱纱回忆完她生前这些细碎的片段时，眼前一双男女的争吵仍未结束。
“你这个悍妇，我女儿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嫁到你家不过一年生下孩子就撒手人寰，不是你儿子克死了我女儿还能有何？！这仇我不报绝不喝这汤！”
“张屠夫，麻烦你搞清楚，明明是你生前屠宰的生灵太多，积攒的罪孽太重，才导致你女儿福薄命浅早早离世，这都快四年了，我儿的官越做越大，我都托梦给他好几回了让他尽快续弦，白瞎了我那么多冥币，也竟劝不动他。你还好意思找我儿子的麻烦！”
“岂有此理哇……”
韩菱纱从案桌前站了起来，大声道：“哎两位，消停点消停点。你俩已经在这地府逗留的够久了，前几天王妈家狗崽子都已经入轮回了，王妈竟还排在了狗崽子后面。”她朝一边的妇人看去，见其面上浮现出几分尴尬，继言道：“张大爷，您说放心不下您女儿，想等她一起入轮回，结果人家进地府当天就去往生台了，哎您没跟着去反而来找王妈的麻烦。”
“还有您，非要看到你儿子续弦才肯投胎，要是他终生不娶咋整，你还不如赶快投了这胎，若是有缘说不定还来得及再见一面，您赖这不走算怎么回事啊。”韩菱纱讲得勤勤恳恳口干舌燥，文侍一职原来并不是帮孟婆厘清送了多少碗汤，而是要规劝不愿饮下孟婆汤和还不想入轮回之辈尽早投胎。
地府原可以采取灭魂之法强制要求魂魄往生，然而此举终是有损阴德，阎罗怕天庭秋后算账，便对此法严加管制，都是能劝的劝，实在冥顽不灵者才用此法。
韩菱纱每日都能听到各种各样拒绝往生的理由，她以前羡慕那些说书的通晓鬼神轶事，如今只觉得待她轮回之时恨不得生成个聋子，换得一世清净才好。
两人虽不再对呛，但弥漫的火药味却并不见消停，韩菱纱摇摇头，朝张屠夫道：“大爷，张小姐的命数和您是屠夫没有半分关联，虽说您手上也沾了不少生灵的血，但在地府这些年也都还清了，阎罗是不会将罪孽施加到后辈身上的，所以您不必觉得愧疚。”
韩菱纱微张开手，几封家书透过浅浅的金光出现在她的手中，她将这几封书信递交给王妈，轻声道：“也不知道您是生什么气，竟从不肯拆看您儿子烧给你的家书，这是这些年我帮您存起来的书信。”王妈见菱纱手上保存完好的家书，仍是不情愿的一副表情，但却默默接了过来。
“二位好生想清楚吧，在这地府逗留的越久，生前积攒的福气消耗得也就越多，再这么下去，二位就只能去那**道轮回了！”韩菱纱又坐回了书案前，两人听闻此番言语后倒默默了良久，不一会儿便离开了奈何栖亭。
韩菱纱揉了揉眼睛，透亮的眸子里露出几分倦意，她深吸一口气，翻开下一只魂灵的诉状：“下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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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壬癸来叫韩菱纱去用膳时她才放下手中的琐事。
没错，鬼也要吃饭，即便不吃饭也没什么。
“小丫头，今天又劝服几个？”壬癸相较于几年前菱纱初见他时倒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在那之后菱纱每逢盂兰节都会给他烧许多冥币，壬癸在鬼界的日子自然是好过了一些，都能大把吃蜡烛了，还时常邀请她一同用餐，不过韩菱纱实在是无法开口。
菱纱回忆了一下，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继言道：“四五个吧，比刚开始好多了。”壬癸看着眼前之人除了面色苍白些，身形较生前消瘦几分之外还是一副轻巧灵动的模样，他瞧着周围四下无人后悄悄递给菱纱一锭金闪闪的元宝：“咳，明天就是盂兰节，你的供奉向来是直接由鬼差收了去充公的，这元宝你拿着，必要的时候拿去通融通融。”
果然，无论是生是死，人都是爱财的，何况是她韩菱纱。
因为还债的关系，盂兰节有关韩菱纱的供奉一旦落入地府便会被鬼差收走拿去充公，韩菱纱在这待了十几年，硬是一个铜板都没拿到。
虽说金元宝很是诱人，韩菱纱本身也缺钱，可壬癸的日子才刚好过些，便要自掏腰包接济一个罪人，韩菱纱忍痛别开头，闭眼道：“你自己留着用吧，阿婆平时也会接济我，我倒也不缺这银子。”
“你傻呀，盂兰节是只用来收银子吗，那可是一年之内鬼门唯一打开的时候，你不想见见那小子吗？”
刹那间她脑海里猛地闪过几个画面，秀眉不觉蹙了起来，淡言：“都多久了，他早就把我忘了吧。”韩菱纱望向天边一条漫无边际的浅蓝色河流，周围漂浮着星星点点的碎片，那是忘川河倒映在天上的模样。
“以前我在上面，总想着下面的人。那种明明知道再无相见可能的思念，对一个人来说是很残忍的。”她死的时候应是太匆忙了，竟未来得及留一两件念想之物在身边，“壬癸，我生前害怕别人忘记我，因为怕再无人记得，世上曾存在过这么一个人。可现在，我反而希望还是没人记得的好。”
见韩菱纱神色间透露着难掩的落寞，壬癸摇摇头道：“那小子重情义，怕没那么好忘啊。”
壬癸将那元宝悄悄塞入了韩菱纱衣兜，不知从哪摸出一根蜡烛，边吃边走远了。
盂兰节当日，鬼界各项事务减半，不少鬼差会在午时片刻便结束当日的公务，前往酆都台等候与家人的会面。
然而此时恰好最适合规劝魂魄往生，一般只要他们去酆都台再与至亲见面之后，往往亦会为了早日再续前缘而顺利进入往生，故每逢盂兰节，韩菱纱总是鬼界最勤奋的差使。
孟婆在酆都台开启后叫住了忙个不停地韩菱纱，她轻言道：“丫头，酆都台开了。”
“阿婆，我不去，我还有好多事没做完呢。”韩菱纱晃了晃手里的册子，朝孟婆一笑。
孟婆一挥手，那册子便到了她的手中，她摇摇头道：“那你帮我去找几株绛霜草吧。”
韩菱纱闻言后点点头，没多想便起身去了酆都台。
绛霜草是孟婆熬汤必不可少的一味材料，它是新魂于七日内流下的眼泪凝成的草药，此物只生在酆都台，也只有在盂兰节当日能收集到新魂的眼泪。
韩菱纱头一回来酆都台，牛头马面镇守着大门，不少魂灵聚集于此，等候与亲人相会。
城门打开时，无数丛火光瞬间燃烧起来，在祭奠之时燃起的火束便是连接人世的镜面，魂灵能通过火光看见阳间的亲人，也能听到他们的声音，而燃烧殆尽后的冥币则能直接由魂灵所得。
只是魂灵的声音，阳间是无法感知的。
韩菱纱埋着头耐心寻找，仿佛只要头越低，越能躲避属于自己的火束。
还有谁记得她呢？
自己从小离开村子，关系稍好些的小辈自她回村叮嘱切勿再行盗墓之事后便很少有书信来往，行走江湖那段时日交的朋友可能还并不知道她身死的消息。
除了这些，便只有紫英了。
想到这里，韩菱纱总能感觉到一阵不合时宜的疼痛，明明做鬼都十几年了，还是能清晰地察觉这敏感的情绪，前方的视线逐渐模糊起来，她连忙朝天边望去，忘川河依旧静静地挂在不远处，那些由无数散魂与魂灵消散后汇聚而成的河流，在警醒着每一只魂灵。
人鬼殊途。
韩菱纱是清楚的，她目睹过魂灵因拒绝往生或是强行突破酆都大门造成的后果，只见一道天雷落下，杀红眼的怨魂顷刻间便会被劈成齑粉，而后这些细小的碎末会逐渐汇入忘川河，再也无法前往轮回。
借助无数火光的照耀，她很快便采了几株刚长起来的绛霜草，此时酆都台的会面已经临近尾声，不少魂灵在最后吻过挚爱之人后便乖乖的排成一列，由黑无常带着去投胎了。

各位过年好呀（年都快过完了

韩菱纱一只脚已经迈出了酆都台，然而作祟的内心直直有一个声音朝她说着：“就看一眼，回头看一眼。”
她闭上眼睛，轻轻转过身，不觉咬紧了下唇，望向酆都台缓慢睁开了眼。
如果有人对她产生祭奠行为，那属于她的火光便会直接燃起。
当她睁开眼时，眼前仍是一片青灰，只有周围零星的几丛火束显现出点点亮光。
“呵，什么嘛，原来真的把我忘了……”她发出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如是说到，乌发垂落在眼前，直到传来牛头厉声宣告：“酆都城门于半刻之后落锁，请诸位魂灵速速离去。”
似是不服气一般，韩菱纱竟没有走，她直勾勾的望向眼前的空地，目送最后一只魂灵离开。
酆都城门很大，合上的速度却很快，城门关闭的时候这里将会是整个地府最黑暗的地方，千万年来阎罗不肯在这燃起一盏灯，菱纱猜测多半是阎罗不肯给魂灵留下半分念想吧。
死了也怕黑，韩菱纱转身准备离开。
此时一张轻薄的纸片缓缓落在她的肩头，她正纳闷哪一只粗心的魂灵竟然冥币都忘了拿，取下来一看，纸片上呈现一副青绿色的画面，山间垂下一股水流，一旁的水车上还挂有水珠，高耸入云的大树枝丫上立起一间木屋，几只彩蝶翩翩飞舞着，仔细一看画的左下角还有一只长相颇为可爱的野猪。
韩菱纱笑了出来，她第一眼便认出此地乃青鸾峰，也自然知晓了何人为她捎来此画。
他还记得当初刚取回望舒时，她对着烛台默默说的那番话：“好可惜，这江山如此之大，很快我便要看不到了吧……”
慕容紫英未做回应，只叫她别想太多安心养病，那之后韩菱纱发现在他的书屋内多了些研磨颜料的玉杵和玉臼，韩菱纱当时还诧异他竟有此番情趣。
慕容紫英虽天赋极高，然而没有高人指点一二终究是难以有所突破，于是韩菱纱便想起昔日盗过一个老头的墓，那陪葬品中有几幅看起来相当顺眼的画作，她便嚷着要紫英陪她再去一次。
此事不说倒也罢了，见韩菱纱还想去墓中，他立刻板起一张脸，恢复如初见时那般令人压抑的神情道：“断断不可，有我在一日，你休想再做那减寿之事半分。”
“哎呀小紫英，我又不是要把那几幅画拿出来，我就去看一眼，保证连他寝陵的门都不出。”她想着若是让紫英仔细观摩一番那几幅画作，定是会对他有不少助益，甚至能成就一个新的画仙也未可知。
那人本就不善言辞，生怕再被她软磨硬泡下去真的心软，便拂袖一挥对她不再理会，径直朝书屋走去。
临走前仍不忘将青鸾峰的结界布好，一是保持青鸾峰在合适的温度，二则是防止韩菱纱偷跑出去。
“喂，你怎么又把结界织起来了，我保证不乱跑了！”韩菱纱见紫英好像来真的，立刻怂了起来，屁颠颠的跑过去，“好紫英，你就把它打开吧，我真的不乱跑，这结界看着太压抑了，我好像更难受了……”
未果。
夜晚韩菱纱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忽然想去翻一翻当时盗出来未来得及当掉的宝贝，于是穿好衣裳，佩戴好紫英为她求来的凤凰羽翎，悄悄去跑去树屋翻弄起来。
青鸾峰的夜很亮，因为处在峰顶，月光晶莹又充沛，故晚间不燃灯也不会看不清路。
得益于她灵巧的身形与多年“劫富济贫”的经验，她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吵醒紫英，没倒弄一会儿，箱底压着的几幅卷轴便引起她的注意，借着火光仔细一看，还真是那两幅画卷。
“太好了，原来本姑娘带出来了，不愧是我。”韩菱纱欣喜自己当时把它们顺了出来，只见那两幅画卷一幅画着一幢气势磅礴的阁楼，上有白鹤穿云而过，竟在画中看出了风云流淌变幻之意。
而另一幅描摹的是一位美人，画中人手握一卷书册，青丝慵懒的垂落在肩，粉腮红润，秀眸惺忪，见那衣着上的刺绣绘得栩栩如生，韩菱纱断定这定是个了不得的王亲贵族。
“这莫不是这老头的妻子……”韩菱纱第一次通过她顺来的物品来推断墓主人生前的种种，她眼前恍若出现了这女子卧榻在床褥上翻看着书册，而一边的人执笔为她勾勒出一副画卷，烛光洒在她光滑的面容上，周围似有星辰环绕。
韩菱纱望着两幅画出神许久，直到爬上身的寒意把她叫醒，她才察觉已到了深更。
她悄悄将两幅画放在紫英的书屋内，连忙回房裹紧被褥，昏昏沉沉的睡下了。

太太文笔好棒！！期待后续

给楼主比心

翌日早晨，她难得被一阵香味叫醒，这味道和昔日的白粥不同，似乎是金陵汤包的香气。
待她洗漱完穿戴好后，正好看见紫英准备制出一道符灵叫她起床。
即便已经认识了这么久，他仍是对自己保持相当尊重的礼仪，每日清晨都是叫符灵来唤她用膳。
“醒了，去吃东西吧。”紫英对上菱纱双眸那一刻下意识撇开了眼神，他连忙将刚欲施法的符文收起来，默默的走在前头。
韩菱纱看见桌面上小巧玲珑的两屉包子，一下应证了她的猜想，她娇俏的脸庞上因欣喜而呈现出几分红晕，笑道：“哇，真的是金陵汤包哎！紫英你什么时候去买的？”
看不清紫英脸上的神情，但菱纱察觉到他舒展开的眉头，见他呈了一碗粥递到她面前，不紧不慢道：“那日你在金陵很是喜欢这家汤包，我便私下向掌柜要了这汤包的配方。”
“啊，你这都能要到，按理说像他们这种店铺是断不会把配方交予外人的。”韩菱纱放下手中的调羹，觉得此事颇为蹊跷，挑着眉毛望向紫英。
“还是你做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交易，让他们不得不把配方交给你……”韩菱纱的脸越凑越近，此时偏抚来一阵不合时宜的风，吹起少女垂落的秀发，将那香味尽数吹散开来，弥漫在紫英呼吸的空气里。
他白皙的脸微微泛红，为了避免菱纱察觉到又拿他打趣，连忙朝边上挪了挪：“没什么，总之是一桩公平的交易。”
菱纱见他带着几分羞意，身体也变得僵直起来，便不再故意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