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爱喝酒。
纵然是身为剑客却离开了视为生命的剑，不再握剑的手偶尔会有一柄用蜀绣技法绣着山水的团扇，又或者一枝随着时季而不断变更名讳与颜色的花枝，但更多的还是依靠酒来填满那只空虚的手掌。
所谓良宵，亦不过是一酒、一人、一月，人可能会变成两三人，月色若无也可换作风花雨雪来衬，但是酒不能变。
长乐来赴约时，披着一身朦胧月色，像天神的羽衣，又像李唐公主带给她的光辉。
而长乐的到来，注定了今夜的良宵酒、月皆未变，独人变了，从孤酒难眠变成了好友小酌。
我是略带醉意看她的，毕竟她来得迟了，我却饮早了。这一迟一早，又注定了不合时宜的醉。
“长乐殿下来迟了，我已经吃完一壶烧春，如今只剩这壶桂花酒了。”

【在这香风满袖的昏冥，苏我氏的到来无疑是宴会上最绝妙的风景，璇玑沦为陪衬、霜蟾隐匿华光，她诚然是诱人的 细腰若柳 靥泛桃花，我亦瞧见了惯是清冷的圣人面上染了些许陶陶然的微醺，曼妙的身姿伴大胆的欲望、苏我氏吸引了大片热切的目光。】
【嘴角噙了讥讽的嘲弄，厌倦了推杯换盏的虚假祝词，现下只沉湎于那日跑马场中的恣意率真，于是我便去寻那日的靓影，她是柄利刃、是只苍鹰、是绝壁高岩上悬挂的一弯圆月，凡此种种，她绝不该是囿于紫闼的妃媵】
【兀自离席，在落英满地的御园瞧见了她，纵使醉意朦胧亦难掩其傲然，徐徐近前】
“醉了？是醉月、醉风、还是醉人？”
【我自她手中夺过酒盏，晃了晃，蹙眉道】
“障月，我以为你不在乎的”

“醉了？长乐，你是在小觑我的酒量吗？”
我所见过的女人大多分为三种。
一种如花，古来皆以花喻美人，而如花美眷，便是少了那些强加的虚名，也是自然难得的；一种如水，情海如孽海，水既是江南里那一弯如月牙状的湖里的清流，也是精卫填海中那见不得暗流的难平之意；第三种如刃，箭士之羽，壮士之刀，又或者豪客匣中的剑，各有各的风姿与锋利。
长乐当仁不让的是第三种。
当她禀承着箭的速度时，我一时失察，令她夺走了我的酒壶。这时，我倒真怀疑自己是不是醉了。
“尝尝看合不合你的胃口。”
反正是不大合我的口味。桂花酒甜香有余，甜腻有余，在我眼中自然是无法与那壶烧春相提并论，于是乎，我先将烧春酣饮而尽，已成为弃子的桂花酒的得失便显得不大重要。索性直接大手一挥，歪脊在石，请君自便。
可她的话让我又捉摸不透。
“在乎什么？一壶酒吗？”

【夜阑圹埌缅邈，喧闹繁杂的丝竹琶语被我二人遥遥掷于身后，夜幕下难得的一片静谧，若有那不通世故的不速之客前来叨扰，那必是蛙啼蝉鸣妄图窥伺辛秘，素指轻拈酒盏，我暗指】
“百济，苏我氏——”
【语落，从善如流，执盏一饮而尽，回甜若甘的气韵迅速充盈，春山轻扬】
“太甜了，不适合你，也不大适合我”
【无论是酒亦或是情意。将酒盏信手掷于石案，神情慵懒，青葱玉指抵雪颔，思及近日来的几桩妙闻趣事，语未出笑先闻，略带嘲弄】
“许是这林钟暑气为祸，引得阖宫躁动，喜事扎堆儿啊，先是回纥首领求娶安定，再是阿兄提亲陆氏女——”
【稍顿，睨她神情】
“圣人自是不允，真真是好笑，在这宫闱中谈何深情几许，障月，你应当不会有此天真想法罢”

“真怪，怎么你这个年纪的娘子也不爱甜呢？”
真怪，怎么长乐也想和我谈起。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我一向是觉着，李氏的儿女活得太过清醒，这份清醒与同龄人相比是十分可怖的，可是放在大明宫中，似乎又变得合情合理。
旁人未身居其位，自然想不通为何这群天生养尊处优的龙裔凤孙要活的透彻。
“那位陆娘子想来是位不可多得美人。”
这世上能让人心生掠夺的，无非金钱、权利与美人，安定之事便由此而起。我未曾与那位陆娘子谋面，只觉得，能引起两位皇子窥视，当有不寻常。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少年慕艾，无可厚非。圣人成年的子嗣中，成婚的公主不算少数，但是皇子却真的是寥寥无几。”
含笑看向身为成婚公主中的其中之一。
“你说圣人何以不全了这桩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