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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文风气一改，珍妃获蓬莱赏识，终于从“几个优秀孩子的母亲”摇身一变，成为另一颗巨树。她办读书会时提了一句，邀氏族子弟前来，再一转头道，“鹤眠，你也来罢。”
我其实能猜出她的意思，甚至在一瞬间幻想过诸多事宜。然而尚宫局的磨砺、明宫的教诲使我变得愈发沉稳，连欣喜也只藏在心底不动声色。
借着住在明宫的便捷，我比其余人到得都早一些。列列书架走过，只在一排当中寻到一名身影，正是许多日子前，我同珍妃提到的勤勉之人中的一位——宣城主。
“殿下万安，”我走近些，“您来得真早。”

我正把此前借的几本书还给了嘉文殿的女史，正在看着书架上标注的书籍类目，就听到一声很熟悉的声音，我回身一看，是崔尚宫。
：恰好前几日从嘉文借了几本书，凑今天的日子来还，就早了一点。
再一想今日之盛会虽说是珍娘子做东，但其间事事怕也是多交付于眼前人料理。
：今日往来人事众多，要辛苦您了。
：我看现在嘉文的书籍分类有致，借阅归还也都有了体系，珍娘子确实是下了大功夫了。

瞧，连同公主也知晓，即便是受邀前来，我仍脱不开同明宫的干系。我注定同普通的氏族子弟拥有不一样的身份，因而也就该断去些不该有的肖想。
“行职份应当，哪里可称辛苦呢？殿下客气了。”紧跟着，“而珍娘子确然劳苦，福泽万千。”
指尖拂过一列书册，停在她落下的一本上，窥见编号，顺手就插入得当的位置，“嘉文得此整顿，想必以后迎来送往的阅书人只多不少——殿下或要起得更早啦。”
我这样笑着讲。

她也姓崔，若不是她成了明宫的女官，也该是珍娘子今次所邀之列，而不是需要提前到场的，东道的代表。
：用低眉的话来说，你同珍娘子的功德都是一样的，只有你我二人，就不要再同我推辞了。
我笑着看向她，见她熟练的把书籍放进了该当的位置，突然觉得或许明宫是比长安更适合她的地方。崔氏需要撑得起场面的世家女，而六尚更需要一位果决干练的领路人。
：唉，若是那样，冬日还好，以后夏日我可是得来找您来替我归还了，夏日日长，我起不了那样早的。

此间确然空旷，才可容我二人放肆之词，只是仍令人心惊，便不得答话，只续后句。
“还书事小，因有编号辨别，加之嘉文新增人手，必然忙得过来，我在与不在、您还得迟早，都得使阅书人顺心如意，才算行好事端。然借阅则不同，我入宫时年岁尚幼，未得诸多教导，亦不辨书册好坏，或还得公主亲自前来，细细择选才好。”

她是在明宫浸淫多年的人，或许各种门道她比我这个生于明宫的人更加清楚。我点点头，她说的有理。
：崔尚宫所说有理。
：并且就算不说这些，您每日事项也多，太琐细的事情来烦您也不好。
同她闲话时又突然想起来前几日借阅的一册西域风物志中，有些残缺。
：对了，前几日我从嘉文借了一册西域风物志，里面有些章节缺失，想去同珍娘子说，又怕打扰，恰巧今日遇见您了。

二公主不愧礼仪之邦的传承，历来同宫人如此客气，因而渐渐顺耳，乃至缀在话尾的“您”才被发觉。如若是旁人讲，不拿细碎琐事前来烦扰，讲不定有阴阳怪气的嫌疑，然从她口中抛出，则是十分实诚的。
“近日嘉文内搜得些古籍破损，是得寻个法子修补的。西域风情...”
我一时记不起规整的书名，只好问，“殿下可曾归还此册？我待会儿去查一查，便好知晓书名了。”
末了，又道，“殿下好书，已涉猎西域风情了。”

那一册《佛国记》刚刚借来不久，却因为章节缺失也只读了个囫囵就归还回来，毕竟自己对于古籍修复一事一窍不通，贸然动手怕是损毁更加严重。
：刚刚已经归还了，是法显大师的《佛国记》，里面有一些散佚缺失的章节也登记好了。
我也好奇西域是什么样子的，这种好奇在阿鸾离去后日益增长，我无法同她一起，但我能够想想着她的生活更贴近一点。
：实在承不起您这一句夸，我只在想云中所去之地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云中啊。
她离开明宫时，没掀起什么波澜，我听闻，只是两位公主之间若有似无的针锋相对，以一位的胜利告终。而今年年初时，云中殿下从于阗归来，便不住在明宫了，连同宫中奢华的宴会也并不多凑热闹。只在鲜少见过的一二面里，我仍体会到她的改变。
能不改变么？那是长安同于阗的距离，足够一位小公主明白许多事。
于是我也难得地沉默下来，最后只说，“我记下了，必会呈上，下回——”
我又想起，其实要知晓什么风土，她原本能问一问云中殿下的，却没选择揭人伤疤。于是匆匆改口，
“下回您再来嘉文，或许好些缺页的书册便已补齐了。”

阿鸾自于阗归长安那一日，我想去迎她，却又不知她会不会再回这一趟明宫。我想问问她过的如何，在那里能不能习惯，后来又觉得这些问题太浅薄，太苍白了，即便得到了答案，也可能并不是她真正的答案。
其实我也可以去问玉绰，但我也不太敢，我隐约听过一些她来长安时所经过的事情，再去问，便是揭人伤疤了。
：既如此那就多谢您了。
后再续两句闲话，方与他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