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阴雨连绵的天气，右肩总要疼上许久，密密麻麻的好像在蚀骨一般。浑身浴伤，独自沉湎。雨声不歇，落在仙居的台檐，滴滴答答勾勒着一个夏天，然而窗外生生不息的新绿却又在提醒，这场雨并不是黎明前奏鸣的牺牲之歌，而是拯救和新生。】
【和江媛谈判失败，也没有动这份药，而是在无声的僵持，直到僵持被来声打破。】……病好也不在一时。
【初时见汤药在微子手里一歪而洒落时，心头一喜，然而随后一沉，微子反常的举动却是令我一蹙眉，而端药的宫御似乎在抖，整座宫殿的宫奚似乎都被愤懑地圣人牵连，荷生很幸运，逃脱一劫，我不解。】荷生，你在抖什么。
【这并不能消除我的疑窦，我狐疑的望向微子，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澄澈，我在等，等接下来的故事。】微子，发生什么事了。

【雨声泠泠，雾霭聚拢又散。此处屋脊用獬豸，纹丝不动，檐角青碧绘饰，巍峨肃穆，令人仰视。今时园中一颗歪柳，不知何故死了，此时正隐在一帘水幕中虬枝错乱地向天空凌厉地戳去。低头一看，殿内零零落落散着水渍，像是寿衣上的霉斑。】
【殿内寂静无声，想对徐柏说说话却又无从说起。但见荷生耳畔青丝双垂，双髻垂于侧，分明是一番稚童打扮。扬声叩案】荷生，你读过《唐律》么？五刑之中，十恶尤切，穷恶尽逆，绝弃人理，故曰恶逆。安忍残贼，背违正道，故曰不道。但有谋杀及卖缌麻以上亲，无问尊卑长幼，故曰不睦。
【观她双肩轻颤，观她隐隐啜泣，观她滑落在地，最终以一惯的温然语气叙道】或者我们聊聊宫规，好么？你看江司正在此，还有何处不明呢？

【雨声淅沥，想如果此刻有什么可以代表我的心情，那一定是疑惑。似乎有许多事情在沉睡之间悄然地脱离了我的预期，心中的疑窦直增不减。但心中总归更偏信微子一些，想来仙居一处，并不能有什么额外之事，如若有，不过恐纵徐妃御下严谨，然而终究百密一疏，这里飞进了别人精心布置的网鱼。】
荷生，凡郑妃所询，悉数招来。你们是圣人选给我的，自然要明白，生死权力，不过一念而已。
【荷生闻言仓皇下跪，颤颤巍巍的交代着此前发生的事情。】姝娘子手下的侍女收买你，要你偷我的字和换药?

【环顾四周，温度颇有些森冷，甚至静默得使我有些耳鸣。在尖锐又含糊的声音中，微将眼角上调，那道模糊的清影，再次于脑海中流转起来，如阳光倾斜而下】想来，我是很佩服你的。
【握盏在手，眼睛看向徐柏，却在问荷生】你不怕我、不怕江司正，也不怕你们徐娘娘，想必背后必有依仗，那么——【这时我便想到了李闻机，自无入宫前我对他毫无印象，不多的记忆中是他锐利的目光、冷淡威严的面容，几句不轻不重的“话语下，是对郑氏的不满。】你矫饰欺人的把戏还是留待陛下面前分说吧。
【徐柏的眼映入我眸中，可惜此刻我并无实证，无法对她全然道出，先有一声清脆声响，是我将茶盏一掷，瞬间滚滑落到荷生脚边，碎了一地狼藉。】荷生啊，我劝你，是怜惜你。谁都有放不下的人，是么？

【心中的疑窦未减更胜，似为燎原，荷生的叛变有些在意料之外，原是因为寒台一处，早已为自己阔刀凌厉治理，决然不似旁处，却也能飞进如此之事，可见宫闱之处，并不轻胜于边陲战场。】我信你的，微子。只是此事似乎并不简单，我想从长计议，因而荷生，暂且还需留住。
【偷字必有所求，然而眼下右手之事，尚且为宫中秘辛，非必要并不愿意轻易示于人前。心中压下几番思绪。】
有一事，我需向你说明。我身负旧疾，是死门关中活出来的人，珂嫮为我救治，故而换药一事，或并非如此简单，至于其他，我如今没有思绪，实则最好是可以问一问珂嫮……只是如今我大病初愈，尚且未能走动，只能让江媛先打探一番。

【原来…徐柏亦是关外的月么？不，她应是北雁，腾于云间。难言的纠缠、环绕着，随着潇潇雨声铺满了整间屋子，犹如一般涌动，却又被纵横纷乱的行止束缚着。】徐柏，我很感激你的信任，不论是你愿意同我诉说旧事 亦或处置荷生。实则我…没有任何凭证啊。
【北雁仿佛身处笼中，欲鸣而不得】徐柏，白雀元年，并非是我初次进入大明宫，宫里的人，从来并非看什么就信什么，而是能得到什么，再去相信。
【屋中的人更像身处笼中，一抬头便是繁杂缠绕的诡异景象。】若是为了挑拨你与珂娘子的关系，未免太过用心。
【日光的颜色很淡，但分外刺眼。】多见阙殆，慎行其余…我会去见见珂娘子，剩下的事，还有她【一指荷生】就交予江司正吧。

【实则观于荷生之状，心中已经大信七分，更不必提，微子没有道理来此设局，仙居处没有可供谋略的地方，又或是自己元年树敌所致？风雨欲来，然而却是一片静寂。】她的慌张已经说明一切了，人过留痕，只要想做，总会留下马脚，顺着你说的这条路去查，或是接触，或是居所，凡是种种，皆是证据。
【她时然的提点着我，何为深宫。】无妨，你不必担心。我是陛下的剑，总要替他扫除一些本不该出现的东西，那些碍眼的……让人厌烦的算计。
【至于更换字迹，总觉得仍有后手。】且行一步，再看，寒台不必从前，如今严防，更须谨慎。辛苦你了，十四娘。

【她是天子之剑，光亮如合浦的明珠，很好。此刻帝王正要铸一把剑。他要用来劈开前人历史的碑刻和坟冢，使浮云与落日振袖长诀。可我不是，我是堂下的池鱼，朝霞的芳霭，注定隐曜或者消失。】徐柏，我并不辛苦。只是我的人生一直在失去，总归有些残缺罢了，而你是我在大明宫珍而视之的朋友，我是羡慕你的，那么，我希望你可以“留下”，也听一听长安的风声，品一品落日。大明宫的日子或许此刻并不尽如人意，那么还请你再等等。【风缓缓止步，或许我该对天子之剑不闻不问，那些旧事看起来邈远而不可寻，可她是徐柏，我看不清命运的纹路，注定我无法置身事外，一个人，如何走到大明宫的微尘中去呢？】或许晚些时候，你该告知天子的。
【又言】荷生仍需同从前般当职，若她不再，必定再添宫奚，寻出新的耳目，也并非易事。此刻能做的只有等。

在尚服局见了这套色彩黯淡的衣裙，心想徐柏恐怕要失望了。又思及至今没有对徐柏解禁，心里不由得有些烦躁，正想独自一人呆着，于是站起身往仙居而去，方于廊下站定，踌躇不决 。不料却见觉玉、荷生从院外走了进来。此二人伺候徐柏日久，近日十分忙碌，也难得在白日见她一回。此时看荷生神色不同往日，心中莫名一凛。

代
侍女B 觉玉
【我并不甘心永远只是做仙居寒台里一个卑微的媵人。】
【但如果一切都这样下去，我将永无出头之日，整日默默无闻，我不是知道前路无望仍旧愿意走下去的人，所以我迫切于寻找另一条出路。而荷生适时递给我了一个足以获得锦绣前程的机会，她是姝昭媛身侧的侍女，对我提出了诱人的条件。没有人不会心动的，只要做那么一件轻而易举的小事，就能获得擢升，即便是需要背叛徐才人。平心而论，她并不是一个多么坏的娘子，可是——可是我也渴求再往上走，而非一直原地做无用功。】
【但我还需要一些勇气。】
如果被发现了，我会不会丢了性命？
【我凑近了，望着她的眼睛轻声发问。】
我怎么确保，事成之后你们不会反过来将我一军？

代
侍女B 觉玉
【指间有风漏过，如同春日梁间的新燕，我也正盼望一场新的际遇。】
【荷生身后一定立着位更加显赫的主谋，不然她也不能轻易许下擢升的诱惑，在安分做一个不会被徐娘子注意到的媵人和稍有位权的女官间，我会选择后者，入宫前我便知道我需要努力，就算不是为了自己，宫外也有贫极的亲眷等着，事成则意味着更多的银钱。当初我用攒起来的银两求着来了这里就是因为他们说圣人对徐娘子不一般，我那时想——那我的机会也应当不少。可惜，我还是走到了今天。】
这个药，对徐娘子有性命上的危害吗？
【我有些不安，指间的衣袖被抓得起了褶皱，皱巴巴得，就像我当下的心绪。】
害人性命的事情我不会做的，后果太大了，圣人又看重娘子。

一串流散的风潜过流散的暮云，安静栖落在假山环绕处，掩于金红色的夕阳余晖里。我从这山石后方望去，起初是出于心间莫名的彷徨，不安。而在我注意到觉玉手中墨迹犹新的薄纸、两人窃窃私语的交谈时，心里犹疑更添，物流徐柏此刻是否禁足于仙居，二人此时都该是随侍于她，而非在此书房前，我点着脚尖，探起头悄悄张望，而这假山之景，也算是一道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