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畔的风带着三月的暖和曲江的潮润，在衣襟袖摆间游走，我站在茵茵春草间看江面漾着碎金，闪着粼粼的光，合拢又散开。身旁的柳树垂下长长的枝条，拨动一池春水，画一个又一个圈。这柳枝点在江水中，也点在我的心头。
远处是热闹的繁华，而我独守僻静，等一个人。

我忘了戴新买的发簪，金箔倒不稀罕，唯有钗头栖息一只鹦鹉，惟妙惟肖，别出心裁，但出门的时候心思在别处，也就落在府里了。
好在曲江一路春色盎然，有许多不知名的樱粉野花，借春神一朵，随意簪在发上，亦是新鲜模样。
突然想起和谢济慈赛马，他也是摘了许多花，也不知道送给李照仙没有，想着想着，心里莫名有几分羞窘，瞧见那柳下的身影，干巴巴地打了招呼。
:你怎么来这么早啊。

远远便瞧见她盈盈走来，随意从容，鬓间的花枝随意她的步子轻轻颤动，天真浪漫。那一瞬的低头似在浅笑，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但我知晓定不是因为我。
听得出她语气的平淡，像是无话找话的一句，但我也不恼只觉可爱。早吗？我并不觉得，当你心心念念一个人的时候，任何时候都不会早。你只会在见她之前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只恨时间不能再快一些。但在你见她之后，又恨时间过得太快，转眼而逝。
“今日乐游宴，人员纷杂，猷叔让我护着你。”

话刚从嘴出来，就恨不得咬上舌头一口，为自己的局促不安而生气。
不就是玉家的小郎君，从小一起看着长大的，在阿耶的书房里写字，好多字都不认识的那个人，有什么好紧张的？
缓和了一下语气，点了点头。
:好吧，既然是阿耶安排的，那咱们去更远的地方走走，这里人多，吵得很。

两人并排而行，我走在外侧微微落后半步护着她，和煦的风吹动她的裙摆，我望着她娇俏的侧颜，有一瞬而过岁月静好，想与她一路走到天荒地老的错觉。
可惜曾经那个面红口讷手足无措的小郎君早已在时光里学会了沉默，学会了隐藏，学会了克制，学会了若无其事。
掩着内心波澜的情绪，平淡闲聊，“猷叔前些日子问我将来作何打算，我说想学做生意。我想寻个异域的师傅，学学他们的话，将来打起交道来，也不容易受蒙骗。你觉得呢？”

藏在风声下是咚咚咚的心跳，像初春不停鸣叫的小鸟，又青涩，又雀跃，还有点惶恐不安，我故作矜持的用手压了压胸口，还好还好，不算很重，我们这样的距离，他应当是听不见的。
: 你要从商，不和济楚他们一样入仕了？
有些疑惑的转眸问他，半晌又后知后觉的点点头，露出一个宽慰的笑。
:做生意，也很好，这样以后有了时兴的玩意，我就不用专门去西市淘了，找你就好。
:若找个西域的师傅，倒也新鲜，他们胡琴拉得好听，你也学学。

曲江池畔的春日景致总是醉人，脚下是探头探脑的绿草，身旁是随风招摇的枝蔓，暖风拂过，又有带着甜香的花瓣飘落在发上肩上。
未去答她的疑问，只望向她的眼，轻轻浅浅的笑，我知她会懂。天高海阔，我想去走走看看。
“好啊，那我以后专门给你搜罗稀罕的小玩意，独此一份的。”
“你喜欢听拉胡琴，那行啊，我去学，然后给你奏欢快的曲子。”
顿了步子，抬手伸向她的肩头，拥入臂弯的姿态，抬起又放下，“落了片花瓣，我给你拿下来。”

他好像总是这样，看起来温吞，但是只要我提出什么要求，都愿意去做到。我常常想，玉吾算是我的兄长吗？吴王府里我是长姐，底下都是弟弟妹妹，时时刻刻都要撑起长姐的威仪气派，可有时候也会想变成一个被兄长呵护的幼妹。
还好，他真的来了，而且一直在。
“落在哪儿了？给我瞧瞧。”
伸手去捞花瓣，交错间只有温热的肌肤温度，而那一片花，就这样晃晃悠悠的，落在不知何处。

指尖温热的触感让人心中悸动，贪恋更多渴求更多，理智告诉自己，不可以太贪心，但情感却不肯受控制，情不知所起，却让人一往而深。
其实我明知做兄妹是最能长长久久的，但心已不安分，有些事情就没办法再坦然面对。从商之选固然有不愿触及往事的顾虑，但更多的大概是可以适度地保持距离，朝夕相伴总会有克制不住的一天吧。
“随着风飘远了，不用瞧了，人比花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