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琴时微微眯起双眼，赤色的眸子深处却绽放出更加耀眼的夺目光彩。
按住琴弦的手指纤长却又骨节分明，姿势神态优雅的仿佛是天生的贵族。
一曲终了，不知还有多少人仍然徜徉在乐海余音之中，空留未消散殆尽的感动继续品味着。
路比慢慢地放下架在肩上的小提琴，向四周的老师学生微微欠了欠身。不只是有心还是无意，他的视线再一次与瞬的视线相遇的时候好像稍稍停留了一会儿。
虽然只是极为短暂不易察觉的停顿——
可是瞬可以确定，路比移开目光之前的瞬息以微小的幅度勾起了嘴角。
“嗯，很好很好啊。不愧是‘伊卡洛斯’管弦乐组小提琴比赛的第一名。”校长愉快地拍了拍手代表鼓励，笑得见眉不见眼地转向指挥老师和社团指导，“怎么样，这孩子的实力很好吧？”
“是很不错。”指挥附和道，“即使和现在的副首席比起来也是伯仲之间的。”
“是个好苗子呢，呵呵，不过和瞬君比起来就稍逊色一筹了吧？”校长拍拍路比的肩，向他说道，“那么，希望你们年轻人也可以互相切磋切磋，共同进步嘛。”
赤眸的少年点点头，笑道：“我会好好和前辈学习的。”
接着转向瞬，又是一笑。
“那么，从今以后就请多多指教了，瞬君。”
//
当路比说着“请多指教”而露出那个可以被称之为“美丽”的笑容的时候，瞬握起的手又攥紧得更加用力了一些。
身体僵直地站立着，背后有冷汗冒出，在春日微氲的暖意中越发显得冰凉。
绿发少年向着对方机械地点点头，僵硬地竟然牵不出一丝笑容。
——焦躁的来源，很明显了。
只是——
少年独有的自尊和与生以来的高傲不允许他承认这一点。
瞬的拳头又收了收。
尽管无法接受，但是瞬的心里却十分地——和那个名叫“路比”的少年一样地——明白。
两个人都知道，只是谁也未曾说出口。
他的嘴角紧紧地抿成一条线。
——比不上那个有着瑰丽的红色眼睛的家伙。
瞬无法演奏出和路比一样的曲子。
虽然有天赋的乐感和才能，但是技巧和经验上远远望尘莫及。
别人比自己高出的水准，让瞬动摇了。
一直以来坚信不疑的“最好”的自己的自信和骄傲，都有了粉碎性的打击。
摇摇欲坠无可立足地不可靠。
一直以来都很值得相信的自己不再值得信任。
少年因为这份不安而恐惧。
下午四点多的最后一遍铃声打响，再加上今天不用合奏练习，所以本来就稀稀拉拉的同学也陆续离开。
放学后的社团空落落。
瞬一个人站在那里，感觉不到时间流逝似的思考着什么。
一直一直地。过了许久。
——可恶。
他从唇缝中吐出的不甘轻不可闻，却在空旷的阶梯教室里被默默放大。
//
//
当然一向心高气傲的瞬不会屈居人后地就此善罢甘休，首当其冲地就是要好好练习亡羊补牢。
所以当晚从二楼他的房间里传出小提琴的练习声的时候，坐在楼下客厅里看报纸的父亲有点吃惊地放下了报纸。不过听了一会儿之后又神色如常地拿起报纸看了起来。
母亲则笑语晏晏地敲开了瞬的卧室房门，关心地问道：“怎么，瞬。从来没有听你在家练习过小提琴呢。”
[因为之前一直都只限于社团活动的时候练习而已，并没有什么要努力练习提高的想法，反正只是随便玩玩而已。]
“很好听唷。以前都只有在音乐比赛的会场里才听过呢，在家听的感觉果然还是不一样啊。”
[那是因为推却不掉那个小提琴家贪财老头对于优胜的丰厚奖金的热情，才不得不忍受麻烦参加那么多比赛的啊。]
“啊啊，对了。虽然说瞬参加比赛几乎都是第一名呢，不过第一次看到瞬真正对拉琴这么认真啊？怎么，有什么想参加的比赛么？”
“……”
“……瞬？怎么啦？出什么事了么？”
“……不是的。没有什么。”
“这样啊，那么，好好加油吧。”
母亲再一次露出了端庄的笑容后退出房间，轻轻合上了门。


瞬怔怔地站在房间里，几乎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琴弓和小提琴。
“我……开始认真了……？”
明明就是对于任何事情都顺手拈来从未想过用心“认真对待”的。
然而这一次却不同。
开始关注自己拉小提琴的水平到底有多少并且加以磨练，前所未有地想要把这件事情做好。
非常非常地用心去练习。想要提高自己的技巧。想要演奏出更加美妙的曲子。
没有由来地——不，并不是没有缘由的。
直接的原因是自己不想要输。
根本的原因是那个叫做路比的家伙。
//
间音 - ephemeral passion
“好了，今天的练习就到这里。”管弦乐团的指导老师轻轻拍拍手，从椅子上站起来。
一阵喧闹过后，社团的学生渐渐三五成群地散去。
只有零零落落的几个人还在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瞬仔细地放着自己的小提琴，顺手擦去琴箱侧缘的一点灰尘。
他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不太明显。在一步之外停下。
少年没有回头，专注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没有太在意其它。
然而不是很熟悉的声音却夹带着少许的戏谑笑意在他身后响起。
——“没有想到你还在拉小提琴呢，可是没有什么进步啊。‘瞬’。”
扣好琴箱的盖子。把金属盘扣合上。
金属相击发出细小的清脆声音。
一切都完成后，瞬才慢慢地回过身来，神情冷淡地看向站在他身后的人。
路比。
与演奏时一样微微眯起的赤红色眼眸，一侧嘴角上挑的不羁笑容。
他背着光与瞬面对面地站着，光线使少年看上去有些不真实。
可以说是太过于美丽的不真实。
“……”
瞬对于路比挑衅似的话语并不接茬，他只是平静地、甚至于有些冷冰冰地看着笑容肆意的对方。
路比对于瞬的冷淡仅仅是再一次回以同样的笑容，竟没有觉得恼火。
他屈起拉出了美妙乐曲的右手食指，好像思考一样地抵住下巴，左臂抱在胸前，放在右臂的下方。
“嗯……我想想。”路比像是正在回忆什么似的，“你没有和我见过面呢。”
“——说实话我并不关心这一点。”瞬硬生生地打断路比，冷冷地说道。
“是么。不过我可是早就知道你了。”
“……恕我失礼。不奉陪了。”
瞬拎起小提琴箱，大步向门口走去。
//
他身后响起了路比的声音。
“不过我可是很久以前就知道你了呢。啊，还见过面的。”
[那又怎么样。]
瞬心里想着，脚下却未停地继续向着已经不远的门口走去。
身后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不过瞬你当然不知道吧。因为那一次你是那么彻底地逃掉了啊，应该有关的记忆也忘记得很彻底才对。”
有点讽刺的语气了。不过语调依旧平淡缓和。
瞬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没有提着琴箱的右手搭上门把。
“我还以为，你在听到‘伊卡洛斯’这个比赛的时候会想起点什么呢。”
——握住把手，向下压去。
“可是瞬，你还真是忘得一干二净啊。在维也纳求学的事情究竟忘了多少呢？”
——开门的手停顿，就这么保持着开门的状态。
“不过因为你对于比赛从来都很随便，所以才能够那么轻易就退出，之后又轻易忘掉的吧。”
——瞬的身体在一刹那僵硬了。
[不——并不是这样的——这家伙……]
瞬在心里反驳着，想当然尔，他的想法并不能传达给路比。
对话，或者说叫做路比的家伙的独白给了瞬太多的回忆闪现，一时间接受不了的他只能愣愣地、呆住一般地站在门口，保持着一只手开门的可笑姿势。
两人间的空气凝固一般地沉默了一会儿，瞬听见身后再次响起不明显的脚步声。
“不过，多亏了你的退出。”赤眸少年一直缓和清澈的声线里终于有了情绪的波动感觉。不知是愤怒或者是冷淡，抑或是激动或者悲伤。更像是好几种情绪糅合在一起的复杂感觉。
瞬听不出来。也许路比本人也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基调。
无序。错乱。缠绕。错综。
无解。


路比稍微顿了顿，以这样的语气重复道：“多亏了你的退出，我才能轻松拿到冠军。”
——[！]
瞬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似的睁大了眼睛，握着门把手的手一紧。
“我也可以不介意地告诉你。之前我生活的国家，就是维也纳。”
说话的人，越走越近。
“瞬。”
路比放低了声音轻轻喊着。两人间的距离已经缩短到没有一步之差了。
瞬想要开口问什么一样地一下子回过头去。
他的双眼在尚能适应景物的转换之前有一瞬间的失神茫然，在重新聚焦之前却看到路比的脸因为在他眼前骤然放大而变得模糊。
只看到那双妖艳美丽的赤红色瞳孔。深沉地、好像要把人吸进去一般地注视着自己。
瞬在片刻的失神间只听见路比以几乎在他耳边的极近距离以耳语般的音量说道。赤色眸子的少年温暖呼吸吹得瞬的脖子有些微微发痒。
路比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关系，我们很快就会熟悉了，瞬。很快。”
再之后。
在瞬回过神来把路比推开之前——
他只觉得对方的呼吸再一次急速靠近，紧接着瞬的双唇就这样被路比吻住了。
//
路比就这么亲吻了瞬。
突如其来地。
蓄谋已久地。
kiss
//
第二乐章- 绿の沦陷
当路比听见社团老师的公告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倒是一转眼余光瞥见站在自己身旁——但不知为何离了五步远的——绿发少年的脸色骤然一下变得很难看的时候，不知为何好像心情愉快地勾起嘴角微微眯起了眼。
瞬根本无暇顾及到路比的反映，只是直直地盯着前面紧抿着嘴唇，并且身边开始有低气压缠绕。
不知是生气还是厌恶，总之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这样的表情，也相当可爱呢。]
路比想道。
指导老师看着两个人两极分化到了极点的不同氛围，觉得此刻若再不能成功身退便很难看到明天的太阳，于是一擦额头上密集的汗珠，挤出笑容说道。
“那么，这一次参加各个高中学院间的小提琴比赛的名额就选定你们两个了。虽然路比君转来的时间不长但是小提琴拉得好是有目共睹的。那、那么……”
路比相当满意地看到瞬的嘴角又抿紧几分。
“那么瞬君还请你多多关照路比君小提琴协奏曲的事情两个人就这样多多练习练习吧校长可是很看好你们俩的那么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哦呵呵。”
——被绿发少年的阴沉低气压压迫得面色苍白的指导老师不带标点地说了一长串句子之后，公式化地笑了两三声急急忙忙夺门而出。
好像再多久留一会就会被卷进风暴中心一样。
只留两个人站在办公室内。
——一个生闷气似地不言不语。
——另一个在沉默中微露笑容。
//
路比就这样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开了口：“那么，因为‘我们俩’已经‘很被看好’，所以不努力不行了呢，瞬。”
故意加重句子中的某些音节，预料之中地看到绿发少年瞪向自己。
路比甘之如饴地看回去。
绿色的眼眸中印着赤色的视线。
赤色的双眼中沉溺绿色的目光。
两个人对视着，一时无言。
赤与绿相反色的融合点。
瞬站在落地窗的光线中，而路比则站在光线稍许暗一些的地方。
赤眸少年对着因为在光线照射下表情能够看得很清楚的瞬享受似的微微眯起双眼，再一次带上了对于一个男孩子来说有些过于妖艳的笑容。
——意料之中地看到对方轻轻皱了皱眉头。
于是如同孤傲的大丽花笑得愈发美丽。
——是会使观者恍若中毒一般迷恋的陷阱。
两人不知对视了多久，就到连空气的流动都慢慢地静止于无。
绿发的少年从不掩饰高傲的心性，任何时候都站的笔直，就好像是天生站在顶点的人。他没有怕过什么也从来不说“退缩”二字，但是路比的眼睛好像能够望穿他的傲气，一闪而逝的动摇表情已然被尽收眼底。
所以在路比的面前，瞬从来不是赢家。


路比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在瞬令别人望而却步的骄傲面前不屑一顾地笑着。
轻易打破少年与外人筑起的分界线，轻易地站到少年的身边。
他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他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的脚步谁也无法阻挡。
即使是瞬也无可奈何。
瞬也知道这一点。
——所以他越发的不甘心。
//
绿发少年“哼”地一声，皱了眉别过头去看向窗外。
寂静如恒的空间里终于再一次响起了细碎的声音。脚步声。
路比看见瞬在看到自己移动步子的时候明显退缩了。
虽然立即不甘示弱般地重新站得笔直，但退缩的那一刹那还是很明显。
于是路比停下。
又过了几分钟，看见绿发少年的眼角余光带着些许的疑问装作漫不经心地向自己的方向扫过来。
路比于是开口。他觉得自己的语调平淡得过于冷漠，竟不像是自己一贯的声音。
他说。“瞬，以前的事情你是真的一点也记不得了。”
不是疑问。肯定句。
冷静得让人误以为那是悲伤。
瞬因为路比的反常一时间忘记了生气，茫然地转头看向对方。
赤色眸子美丽依然。
只是迷惑人心的笑容不再，表情单薄的近似寞落。
“……诶？”瞬只能怔怔地，觉得自己白痴一样地发出单音节疑问词。
路比叹了口气，这个举动让瞬再一次皱起眉头。
他印象中那个红色眼眸的路比一向是笑得狡猾又张扬，还有让人不知所措避之不及的美丽。路比从来都有自己没有的东西，从来都满不在乎地给自己找麻烦，从来都让自己……羡慕。
太过于羡慕所以讨厌。
这样的路比，怎么可能会叹气。
这样的路比，怎么可能会寂寞。
他怎么能在自己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
他怎么能让自己对于自己那些“理所应当”的认为开始感到心痛。
为什么。
//
……于是瞬决定收回自己今天前那个下午的心痛。
他简直想吼一句“把我那些莫名其妙的罪恶感还来呀你个大骗子！”，但是不幸为时已晚。
改为“用目光戳你这个家伙几个洞”的举动，却因为路比脸皮太厚而效果无限减小。
瞬很后悔。
“诶呀，瞬。你已经到了啊。”
“……”
“当初你那么好心要和我一起练习我当然不能辜负了你的期望，但是我跟你果然不能比啊，怎么也练不好呢~”
“…………[那你有一点着急的意思么这个无比轻松的语气算是怎么回事啊混蛋。]”
“所~以~呢~今天也请‘多多指教’了呢~我想今天这一页练习好的话只要四个小时就够了吧，打扰你的放学后时间真是不好意思。那么瞬，你要好好指导我喔。”
“………………”
——所以说瞬非常无比以及极其之后悔。
当初路比提出的参赛曲目是意大利作曲家维瓦尔第小提琴协奏套曲《四季》里的一个乐章，但是瞬却因为[不想在选曲上让这家伙做决定]而提出了异议。
还带着几分挑衅似地说过：“既然你在维也纳呆过就用海顿的曲子参赛吧。”，为了为难路比而选了海顿的第一百零一交响曲——并不是专门为小提琴的协奏而写的曲子。
当时路比只是笑了一下说：“时钟交响曲是么？有点难度啊，不过也不是不行。”
瞬还以为路比终于遇到了不擅长的曲目而暗暗嘲笑了对方一下，谁料第二天赤眸的少年就找到了借口拖着瞬天天放学后往练习室跑。
而且两个人经常一呆就是一个下午。
对着绿发少年有时候不善的脸色，路比一如既往地笑得无比美丽无比无辜。
“我说过‘有点难度’的吧？可是瞬你这么想拿这一首参赛的话我也不反对了，可是你至少要好好指导我呀。不然的话我有点为难诶……”
——所以说。路比这家伙根本就是故意的。
赤眸的少年笑眯眯地看着对方在自己身边坐下，一记饱含着“到底是哪里不明白快给我说清楚”的视线瞥了过来。
厚脸皮地把对方的不满无视掉。声音里一点算计的痕迹都找不着。
“从头开始都不太明白呢，再慢慢向我解释一下吧，瞬。拜托你啰~”


自己自以为是的攻击落空了，反而被对方利用得完美无比。
——所以说瞬大概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对于自己的举动产生如此强烈的想要反悔的祈求。
//
时间是临近比赛前一周的某日下午。两人已经成为习惯的放学后练习。
快到冬天的季节里，气温下降得厉害。正午时分还因为阳光充足而有些缱绻的暖意，放学时分稀薄的光线却因为无法提供足够的热量而使空气里带有些微的凛冽。
尽管练习室里的窗户紧闭，还有中央供暖系统的支持，但是温度仍然不足以让人觉得暖和。
路比觉得这种天气是很麻烦的。
赤眸的少年像猫一样喜暖怕凉。
合奏到一半的时候，路比的琴声戛然而止。
瞬愣了愣，放下架在肩上的小提琴，有点不满地向对方看过去。
“……怎么了？”
路比不答话，径自放下了手里的琴弓和琴，站起来伸个懒腰。
瞬依然在瞪着偷懒的人。
路比笑眯眯地看回去。
看到路比的笑容瞬立马别开脸。
……不对！
习惯性地对着赤眸的少年美丽的笑容扭过头去的瞬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必要躲避，但是又不好再看回去，于是改用眼角余光瞥向路比的方向。
路比看着绿发少年有点无措的样子，心里有小小的满足。
他笑道。“瞬。这些日子来你拉琴的技术提高很多呢。”
接着路比如愿看见对方因为他突兀的赞扬而回过头来，眼神里满是疑惑不解。
——可慢慢地绿发少年沉下脸色，开口是略带讽刺的冷淡：“哼，也不知道一开始说要我指导练习的人是谁。”
“诶呀，指导老师不是也请你多‘关照’我的么。那么就互相学习啊。”
路比像是没有听出瞬的话语中的刺一样弯了双眼愉快地说道，但是瞬的表情却在他绚丽的声线里染上了一层冰霜。
瞬不相信路比什么都没有听出来。
以路比的水平而看不出两人拉小提琴上的优劣的话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两个人已经合奏了这么久。
虽然赤眸的少年像是恍然无知般地依旧天天拉着瞬练习要瞬指导，但是瞬明白其实要多加练习的人是他自己。
从一开始就明白。
但是。
尽管瞬现在是前所未有地认真练习了，但是仍然比不上路比。
绿发少年以独有的倔犟不懈地努力着，但是赤眸少年依然走在他的前方。
两人隔着的距离不远不近，然而瞬拼命伸出手去也无法触及。
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因为路比的话而焦躁。
简直不像是一贯冷静的他。
可他的情绪依然有了起伏。
——一如以往每一次面对路比时皆为如此。
//
恐慌。焦躁。烦恼。
无措。茫然。
不安。
因为怕自己没有办法超过路比；因为自己一向完美这次却无法成为最好；因为自己的努力总是在路比的笑容下被击败。
因为自己怎么追赶也赶不上对方。
因为自己的骄傲其实不值得一提。
因为自己总被那个轻浮的家伙看破。
因为自己怕自己无法成为与那个有着艳丽的赤色眼眸的少年平等站在舞台上的人。
Q.E.D.
那么。
为什么想要超过路比。
为什么就是不想输给他。
为什么要同意和他一起比赛。
为什么真的每天都跟他一起练习。
为什么自己会因为那个家伙开始认真。
为什么自己要努力成为和他一起演奏的人。
为什么。
瞬想要追赶到路比所在的地方。
——问题来源无处可寻。
——给出答案却非正解。
瞬慌乱无措。他使劲瞪着依旧带着称之为“美丽”也不为过的笑容的赤眸少年，脸色苍白。双唇紧抿。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要在路比面前戒备得像只刺猬，好像面对着能使自己狼狈不堪的天敌。
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这些毫无道理的话语说出口。
仿佛幼稚得不像他自己一样带着自以为是的任性想法。
但是瞬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好了。
他以冰冷冷的语气，一字一字地吐出，寒彻唇齿。


“混蛋。你是不是觉得这样耍我耍得很好玩。”
//
视线的那一端是与初遇那天一样惊艳的红色眼眸。
瑰丽而透彻，却又深沉得让人沉溺的目光。
路比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瞬的坏脸色，没有不快也没有不满。
只是静静地看着，一直一直地。
许久没有移开视线。
瞬没有来地被路比的目光看得心慌，可依旧抿着唇不肯示弱。
瞬知道自己完全是在前所未有地惹是生非。
他知道。
可是难以名状的烦躁让他不知道。
[可恶。]
绿发少年一咬牙，暗自骂道。他猛地转身走去墙边的靠着的琴箱，把小提琴放了进去，几乎是有点急地匆匆带上了盖子。
不大不小的一声响。
回声在只有两个人的空落室内恍若什么被打碎的声音。
“今天我早退。”
瞬试图保持语调里一贯的淡然，拎起琴箱。
路比的沉默让他不安。莫名其妙的不安。甚至开始担心是不是自己的话说得太重而伤了对方。
于是瞬皱了眉头——他不习惯自己表现得不像是自己。
所以他想早点离开。
在路比身边的瞬，仿佛一直紧绷着神经无法保持正常。
然而——
自己无法迈出的脚步，究竟又透露了什么呢。
——瞬站着，背对着路比。
他说他要先走，但他还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好像期待着路比的回应似的。
心底居然有不忍离开的感觉。
而且这感觉主导了瞬的行动。
瞬觉得矛盾的自己真是差劲透了。
//
路比有些压低声线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他的语气平淡，但是却有着压迫感。
“为什么要说我在耍你？”
绿发的少年一言不发，固执地留给他一个僵硬的背影。
“瞬。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说。”
沉稳而轻柔的美丽声音，糅合了太多的矛盾却没有不协调感。
瞬抓紧手中的琴箱提手，金属的材质有些咯手的冰凉。
他听见赤眸的少年再一次吐出音节。
“瞬。”
瞬一下子回过身，赌气似地向对方看去，一开口依旧是讽刺的语气：“你真的不知道吗？是不是看我一心努力却总是失败的样子很有趣？”
路比不解地皱起眉头。
“……看你失败？你有哪点失败了？”
——这句话点燃了瞬的怒火。
“难道你一直没有听出来么？我的琴声比不过你！即使我一直努力想要弥补自己的琴技，但是仍然比不过你！你是知道这一点的吧？路比。
——‘总是轻而易举地做到最好的瞬也有不如人的地方呢’，你就是这么想着、然后看着我毫无用处的练习，嘲笑我的吧？”
“——你究竟在想什么啊，瞬。比不过我什么的，怎么可能。”
对着情绪有点失控的瞬，路比一头雾水地反驳道。
“怎么可能？”瞬嘲讽地勾起一侧嘴角，绿发少年的脸色苍白但是却傲然地站得笔直，“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不是也说过了么？说我‘没有进步’什么的，从那时候开始，你就一直在看我的笑话吧？还假装说要我来指导你练习，其实是喜欢看到我怎么练也无法超过你的样子！”
路比有点烦恼地扶额，声音颇为无力：“……我还真没有想到你会这么想……瞬，你的妄想真丰富。”
瞬气恼地一个眼神瞪过去。
路比向瞬走过来，眼光却一直没有从对方身上移开。直至面对面，站定。
“我从来都没有那么想过。”
路比看到瞬的神情愣了一下，却是依旧不肯示弱的样子。
绿发少年有点艰难地动了动嘴唇，挤出语气苦涩的句子：“那你应该知道，以你的水平是根本用不着我所谓的指导的。”
“瞬。”路比摇摇头，鲜少地露出了认真的表情，“你的音感太好了。你只注意到我用琴弓弥补音色的技巧，却忽略了整体的乐感。那是你与生俱来的优点，是无论我怎么练习也无法达到的。”
瞬没有想到对方会坦率地这么说，不禁睁大了双眼看着眼前人。
路比恢复了有些许轻浮却无比美丽的笑容，神色狡猾。
“——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在意我呢，瞬。”


——瞬在那一刹那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
最终乐章－君の身畔
“不过我想你生气也不是没有缘由的，我还以为你猜到正真的原因了。”
路比微微眯起赤色的眼睛，唇畔勾出一抹笑容。
“……诶？”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地发出疑惑的单音节。
路比略略把身体倾向瞬的方向，又一次缩短了两人间的距离。
“其实你有一半说的没有错，瞬。我的确不是为了让你指导我拉小提琴才和你一起练习的——或者说，这并不是主要原因。”
“……诶？”
瞬一头雾水地重复道。赤眸的少年心情愉快地眯着眼睛注视着对方茫然不解的表情。
轻快地开口唤道。“瞬。”
接着很快地说出口，不容得一丝犹豫的缝隙。
“我这么做，当然是为了能和你待在一起。”
路比的声音不大，却仍仿佛一记惊雷似的在练习室里炸开。
瞬觉得自己快被今天所有的突发状况弄得无法思考了。
赤色的双眸里深深地印着绿发少年的面容。路比的目光搅得瞬心里一团糟。
“……为、什么……？”
尽管脑海中还有部分的冷静思想警告着瞬不能这么问，可是他仍然不自觉地让疑问被说了出来。
路比以“你迟钝”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呐，瞬。你觉得我那天为什么要吻你？”
“不是恶作剧么。”
尽最大努力维持冷静的瞬觉得自己的脸居然烫了起来。
那天路比赤色的双眼，路比得逞的笑容，路比温暖的呼吸，路比微冷的嘴唇——一切细节已然再清晰不过地刻在瞬的脑海里，随时回想起来都让绿发少年心乱如麻。
虽然那一天瞬就这么没面子地跑掉了，第二天路比又还像没事人似地打招呼，不得不让瞬觉得那只是赤色眸子少年一时的恶作剧念头——
但是这么一想的时候居然就有点空落落的了。
怀念还是期待亦不明了。
对于瞬来说是陌生的事物。
可是路比对着瞬的即答不满似地再一次无力扶额。
甚至有点难以置信的语调。“喂喂，在你的思想里我无聊到拿接吻来跟无关人士恶作剧哦？”
“……”
“不会吧……难怪你以为我耍你。”
赤眸的少年似笑非笑的看过来，却仍然美丽异常。
瞬突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必须离开。他现在必须离开。
在路比说出答案之前。
在那个足以改变一切的答案被挑明之前。
必须离开。
//
瞬极快地移动脚步，与路比擦肩而过。
他匆匆地想要从自己说不清楚的感觉和状况里离开，却忽视了走过路比身边时自己的心跳依然极快。
“喂，瞬。我说你啊。”
身后不远传来路比的声音。美丽的声线，因为蕴着微微的怒意而显得危险。
瞬略微顿了一下，但是不敢停步。
他不知道为什么。然而直觉却告诉瞬听了路比的答案自己一定会被卷入其中。
名为“路比”的——美丽而深不可测的——漩涡。
“你这一次，也要逃走么。”
——离门口还有五米。四米。三米。[快点。]
“瞬，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两米。一米。[不论如何一定要离开。]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逃了。”
——开门。[不要期待路比的话不要期待不要期待不要期待不要期待不要期待不要期待。]
“我喜欢你。瞬。一直都喜欢。”
——[！]
还是听见了。
瞬面无表情地跨出房门，身体却剧烈地颤抖着。
拎着琴箱的手指节发白，却失去了力量。
自己一直珍惜着的乐器砰地砸落在地上。
门在瞬的身后缓缓地合起。
逐渐变小的缝隙里，有着路比一动不动凝视着外面的视线。
赤色的目光。绚丽的。透彻的。
慢慢缩小在消失的门缝中。
——门“咯”地轻轻合起了。
瞬闭上眼睛。一片沉默。
有什么开始变化。不可预测地。不可抗拒地。从一开始的微小变动到如今。
缓慢地、确实地、真真切切地开始改变了。
门里门外两个世界。
然只有一种颜色。


//
瞬烦躁地放下手里的小提琴。
叹了口气，少年习惯性地拨弄一下刘海，紧紧地皱起眉头。
——完全没有办法静下心来练习了。
或者说，因为那家伙的话一直在脑海里回放，总是不自觉地就想到，所以静不下
心。
瞬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那双赤红色的眼眸。
极美丽的。但是又带着不符合华丽颜色的认真和执着。
瞬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又叹口气，睁开眼。
不知何时变成这样的。
满脑子都想着那家伙的事情。
想着路比的事情。
绿发的少年深深呼吸一口气，放好小提琴后拿起外套。
和父母打过招呼之后出了门，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
夜晚的气温下降，比白天冷一些，但是冰凉的冷风有助于让头脑恢复清醒。
瞬慢慢地走着，并不急着去哪里。他现在只想让自己的头脑完全空白，什么也不
去想。
当然，包括下午发生的事情。
也包括那个有着赤色眼眸的少年。
华灯初上，夜晚的街道被渲染上一层淡淡的墨蓝色。看建筑似乎是走到了市中心
的商业区，这里的店铺都点着明亮的灯光，招牌上闪烁的霓虹灯把夜色变得绚烂
。
街上的人群不少，川流不息。西装打扮匆匆走过的上班族，三五成群笑闹着结伴
的穿着水手服的高中女生，一身休闲风格的青年男子，还有手牵手的恋人们从街
上走过。有人从商店出来也有人开了门进去，穿着店家制服的打工学生沿街散发
着店里的传单或者是试吃的食物。有几家有名的小吃店外排起了长队。
瞬停下脚步，看了看画有诱人的可丽饼招牌的店子。虽然不是很喜欢甜食，但是
画中奶黄色的薄饼配上白色奶油和红色草莓的组合真的很让人心动，而且从开朗
地笑着的女店员手里拿过可丽饼品尝的人们的表情也说明了实物是不输广告的美
味。
也许偶尔吃点甜食会好一点。
瞬这么想着，开始向店铺走去。
但是又马上停下脚步。
绿色的双眼有一刹那的失神，面部表情也变得僵硬起来。
路比从那家可丽饼的店铺走出来。
他手上拿着两份可丽饼，顺着街的一边走过去。一个黑头发的女孩子迎了上去，
拿过赤眸少年手里的食物，半带笑容地好像埋怨着什么。路比表情无奈地反驳了
几句，接着也笑起来。
那是瞬熟悉的美丽的笑脸，路比曾经无数次对他这么笑过。
但是现在少年的目光里是另一个人。
两人没有发现瞬，肩并肩地聊着天走了。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人流深处，瞬也没有挪动脚步。少年觉得自己的力气都被
抽空，像是被钉在原地似的动不了。喧闹的人群在他的世界里一下变得寂静，吹
过五颜六色霓虹灯的夜风冷得让他抑制不住的颤抖。
一向高傲的神色此刻竟是有些无助的茫然，好像等着谁又好象没有。
瞬觉得自己糟透了。他的心里竟然涌起了不知名的委屈和不甘心，仿佛又带着寂
寞和难受的情绪如同刀子一般狠狠地剜得自己心口疼痛。
疼得什么都想不了了。
脑海里倔强的只剩一句话。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回响着让少年的脸色越发苍白。
瞬听见自己的声音埋怨似地说。
骗子。你明明今天才说过你喜欢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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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喜欢的人一直是我。
路比是个大骗子。
瞬以为自己是很了解路比的另一面的人。
赤色眼眸的少年笑的时候喜欢微微勾过一边嘴角，显出带点邪气的美丽。他经常一边露着这样的戏谑笑容，一边心情很好地看瞬拿自己没有办法地生闷气。
眼角微微上挑的凤眼半眯起来，却显出另一番不可方物的风情。
路比只在瞬的面前这么笑。
这笑容让瞬几乎以为自己是特别的而生出点优越感来。
没有根据。没有理由地。
所以在一眨眼清醒过来后才会发现自己一反常态地狠狠犯了回傻，而且是无可救药的那种。
路比喜欢的颜色。
路比课余的社团。
路比擅长的科目。


“……呐，路比。”瞬微微抬起头，直视着对方专注的眼神。“告诉我，你在不安什么。”
赤眸的少年从被叫到名字的惊讶中迟疑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地露出带着妖艳的笑容。不过紧接着那个笑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放弃
似的无奈表情，夹杂着隐隐约约的失落和寂寞。
他说，“我情愿我一点都不了解你有多么优秀，瞬。就像这一次比赛，我情愿这一次我们不会拿奖，这样别人也不会知道你有多优秀。”
“事实上我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你的心高气傲不允许你失败，但是我无法不去想。瞬，你知道么，我不喜欢每个人知道你有多出色
。我很自私，我希望你的优点只能被我看到，这样你哪里也逃不掉。
“每一次每一次有人说着‘早就知道你’这类的话的时候，我就会觉得别扭。我一直注视着你，我想要你的全部都是我的，但是对你来说我
并不是可被称之为‘特别’的存在。
“我是很不安。每当你取得成绩被众人祝贺的时候我都很不安。有什么样的人知道了你？有什么样的人更加了解你？有什么样的人和我
抱持着同样的心情来注视你？而在那些人当中——最重要的是——你又会注视着怎样的人？能让你觉得特别的，究竟是谁？——一想到这个我会恐惧，甚至会嫉妒。我想把你圈在我的世界里这样你只属于我一个人可是我做不到也无法这么去做——不能这么做简直快要让
我疯掉了。”
路比的声调依旧平静而华丽，可是微微嘶哑的嗓子和断续的颤音却显出了一直以来少年未曾表达出的心情。
强烈的。浓厚的。一点一点地积累着，沉蕴着，随时日成长着。
一直以来强自压抑着的感情在身体里不断地碰撞着寻找着出口，却只是带来一次一次的伤痛。一次比一次更加剧烈更加难以忍耐，纯粹
的强烈的痛苦的思念。
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然而言语难以表其万一。
瞬只是安静地倾听着，平静无澜的神色里看不出丝毫异样。他等着路比的话语平息下来，隔了一会儿开口道：“我倒是没有想到你会想
这么多。”
少年停顿了一下，对上对方无奈的苦笑，淡淡地说“我以为你那浮躁的行为举止和你的性格真是表里如一，但是我错了。”
“尽管如此我也不会为了谁去做出改变的，我想要追求的事情没有人能够使我放弃。这不是为了其它人的眼光让他们如何看待我，而单
纯是因为我自己。
“是因为我想要去做我才做的。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也没有人可以影响到我——包括你。”
赤眸的少年毫无表情地呼出一口气，回过身去朝向两人原来行进的方向。
他抿了抿嘴唇，声音里听不出变化的开口道：“还是先去比赛会场吧，出场前还有准备呢。”
随后仿佛是自嘲的一笑，可是表情很快凝固在了脸上。
名叫瞬的少年以他独有的傲然声线在路比身后以不大不小的声音开口道：“你的话里有一个地方我要纠正一下。”
淡然的句子通过微微凛冽的空气传过这三步间不长不短的距离，恍惚而又清晰地一字一字落实在路比的耳边。
瞬说。
“你的确是特别的，路比。因为你讨厌的就像是毒药，药效发作的时候我总是情不自禁地会去想着你的事情，变得一点不像是我自己。
我真的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我不要一想到你的事情就变得像个笨蛋似的一片混乱不能思考，做出一些不像是我的事情来。
“说实话你这家伙一点也不可靠而且老是让人看不透，有的时候还会有混蛋一样的行为，还有笑起来的时候又厌恶得让人觉得烦躁。我
真不明白我执着的是哪一点，所以我一定是中了毒了，能让人这么改变的只有毒药不是么？这样想是很合理的解释吧。
“……那么……名为‘路比’的毒药，告诉我，究竟解药在哪里。我不要一直这么被人牵着鼻子走下去，所以，把解药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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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蓝色的阴沉天空，临近冬天的寒冷空气。
凛冽的风不时快速地穿行过厚重的暗色云层，打落一两片行道树上残留的枯叶。
阴沉的背景里带着雨前让人烦躁压抑的低气压，但是赤眸的少年回过身来时脸上的笑容却妖艳得夺目。
勾起的唇角是让人难以直视却又无法离开目光的美丽。
“瞬。中这个毒就完全没有方法治好了，所以放弃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