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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园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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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江西1楼2022-06-17 16:45回复
    白鹿与碎雪一同栖眠,于这一年的初冬。
    我在侍女的陪同下前往御园,一观此处与东宫少阳院的大相径庭,虽然已经是冬天,极月的神祇播散她的恩泽,唐国人叫她青女,而瀛岛的传说已经快要洇淡在记忆里,找不回那个几次三番差点就能宣之于口的称谓——或许嵇小弦也不应当记得这些,可我实在想于这样的场景中念一句俳诗。
    未及我将启首的一句拙笔写起,园中的白鹿竟已行到身侧来了,它像极传闻里的灵兽,角与耳眼下都生得很钝,原还是个小不点儿。
    “好孩子、你轻一些……”
    它们爱用拱蹭的动作表示温和与亲近,只那力道实在算不上“温和”,避过诸人时,我也窃自说上几句乡音,肖似灵魂深处写下的不敢忘,而这样咬在唇齿间,便又更像是诱哄了。
    可它们实在听不懂,便教李唐国君的妃御险险跌倒至一侧去了,我拉住侍女的袖角,那衣料实在陌生。
    原不是甚么侍女。


    IP属地:江西2楼2022-06-19 0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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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春时阿史那突厥奉来一只海东青,经熬鹰、过拳、跑绳、勒腰一列,已能听人差令,掠捕狸兔。新鲜事物总是尤其讨喜,政务闲时,去山海藏喂过几次肉条,狭窄的园林、条框的樊笼,显然并不适合此等猛禽大展威风,和饲养的宫人谈及过白雀秋狩,但在可预见的三两年里,到底也只是一种畅想。
      况且男人的新鲜劲儿过得快,这几年的时候当个宝贝,等过几年真去秋狩,未必还能记得这只隼。这日喂完小食,往紫宸回去的路上,见到白鹿释了出来,三两结伴,可惜除却荆棘似的松针,实在没什么绿叶鲜草可吃,因而在不谙的探寻中,极爱往人手心拱。
      细雪掩盖脚步,她不察觉我的靠近,低喃着陌生的语言,袖角一拽,伸手一扶,笑询:
      “说什么呢?”


      IP属地:北京3楼2022-06-23 1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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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手中捉紧的衣料,属于李唐的年轻君王,楚国府内、少阳院中的矜贵气度,比之今日,似乎更为逊色。嵇小弦得蒙公主赠字时,是有些因由在其中,譬若眼下看着这只手,指骨纤细白腻,盈盈的冷调,是以“雪瘦”不光能如唐国人所说的白雪化去、淡薄瘦削,也浑似这指节的孱柔。
        继而是我不知所措般地松开他,亟亟踩着缀珠的绣履稍退,簏簌眼光时,瑟瑟地、如一枝颤颤巍巍的雪梅,柔瓣上难能胜受一粒碎玉般。
        “殿……陛下,我在和它玩呢,可它实在太黏人了——很用力,有点疼。”
        我其实已经被长安的土地养得很好,举手投足,早浑然肖似个汉人姑娘,任是哪位怀才之人,都要以梅以雪来喻,又有谁能想起大明宫里的这一枝,本是生长在海的那一边的国度里呢?
        手没个去处,只好捏紧了一角裙,冻红的颜色缓缓往上攀。与幼鹿玩得久了倦了,乍然停歇下来,浑身的温热便要散去,我开始有些冷,实在是想要往他左右偎去。
        眉目间都显得很是可怜,“小弦很冷,陛下。”


        IP属地:上海5楼2022-06-27 0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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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鹿拱在掌心、一只鹿拽在衣角,掌稍稍一推,识趣的宫人就来赶走那些不通人事的小家伙,在雪上踏出一排排梅花印,长安的雪很是松软,与朔方极不相同,至于她呢,她又来自更温和的海岛。
          西域的行商说,突厥与葱岭,是他走过的最冷的地方,他从色雷斯来,虽是南下,却越行越冷,他的家乡临近陆地中间之海,冬季多雪却温暖,瀛洲与色雷斯,应也有相似之处。
          掌心握住指尖,像久置的玉石、开化的冰檐:
          “往回走吧。”
          将目光落在跟随她的仆从身上,沉问:“怎么也不给你们才人备个手炉?”


          IP属地:北京6楼2022-06-28 15: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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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国的雪是玉碎、是六出乱琼,也是神鸟翩飞时降下的白羽,瀛岛的雪只有殷红、火光,和永远不会明亮的长夜。但我记得在来到唐国的土地上后的很多场雪,或是落在驿馆,或是落在府宅,这是头一回——在与其他地方都不同的大明宫,看见堆积的雪。
            白鹿在侍人的驱赶下离开我左右,其实在心下,我想要与它们更近一些,做出些顽闹的姿态,可想要见到的人、想要吸引的东风早在身畔了,它们就显得不那样重要了。
            “请您不要怪罪她们。”
            藏在他掌中的指尖轻飘飘一拨,正好贴合上细密的掌纹,我以另一手提起逶迤在雪地上的裙摆,并用缓缓若潺溪的语调,摇动心旌。
            “我来到大唐之后,并没有像现在这样,自由地……看过、触碰过一场雪,小弦不想做一磕碰就会坏掉的琉璃娃娃,所以才没让她们准备的。”


            IP属地:上海7楼2022-07-03 1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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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闻东瀛是始皇帝挥袖远洋的童男童女所传,同华夏有着相同的根源,亦有着相似的样貌。雪瘦在唐的土地上停留的时间比东瀛更久,东瀛的特质像雪一样融化,溶入唐的溪流。
              她为怠忽的仆从们求情,掌中握着的冰棱暖成玉器,垂下眼时,却有些奇怪:长安的这样些年,不足以落下一场洋洋洒洒的大雪吗?
              “你要再看一会儿吗?”
              奴仆的过错因他们主人的原谅而被原谅,“琉璃娃娃不知冷热,你知不知?”
              从靡尤谦处拿来自己的灰狐手抄,将她两掌塞进去,虽因男女之别而稍显色异,但观赏性此刻要为实用性让路:
              “雪瘦,还会冷吗?”


              IP属地:北京8楼2022-07-05 1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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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看了。”
                摇一摇头,缀饰在发间的珠玉便脆生生地响着,侍女们在垂首拜礼、叩谢君王宽恕时,声响便业已被抛置身后。我无须再置身于这样的一场雪中,因白鹿纷纷散去,而玉碎也被阻隔。
                ——倒也真像个精致的琉璃娃娃。
                “如果您这样说,确也是知的。譬若,我瞧见陛下时,忽然地停下来,于是就觉得冷;眼下您将雪瘦揽在身侧,手笼在狐毛里,我心里便觉得满足,就不会觉得冷了。”
                由此来看,楚国主送上的,确然是一份十分乖顺的礼物。要让这样的相遇显得更新鲜些,我应当为他作一首俳诗,可我远出故国,文笔实在浅薄,堪堪想起昭彰冬的季语,便再无其他,于是这首未成的俳诗只好以仓促的“お歳暮”作结,这令我愈发和顺地偎依在他身侧。
                “您很暖和,陛下。”


                IP属地:江西9楼2022-07-12 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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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嵇娘的低语如融化的雪晶,潺潺流淌过心田,既听来一段剖自肺腑的坦白,又听来一首来自海雾之境的远诗。
                  虽她并非我乘浪破风,临岸撷露,但殊途同归地,成为大明宫的一颗明珠。
                  “你把朕当做暖手炉吗?”
                  声音很轻,甚至隐隐含着一丝笑意,似有些无奈的摇头,原要指个紫宸殿里得体的女吏给她,让她别再这样冒失的出门,但转首时,只能看见靡尤谦等人,因而此事未始就被搁置下来。
                  “不看了就回去吧,朕陪你走一段路。”


                  IP属地:北京10楼2022-07-14 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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