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我

恢弘宫殿在高台上一览无遗，雕梁画栋被天幕笼罩，宫城上悬挂的绛色灯纱甚为繁丽。幽幽一轮皎洁高悬，月影犹如秋波荡漾在宫奚裙裾间，于是那暗纹也铺开光泽，顺着衣角流淌入沉睡的夜色中。
天清似水，水岸如天。不约而同的是都有月。
倚在白玉阑干上，风涤荡过裙袂。“今夜月色真好啊。像不像姚府那一晚？”适时地侧过脸去微笑，“孟君，我以为你不会怪我。”

【江南无限好……】
【念这句话的多为江北士人吧。在平卢时，母亲逐字句教我读书，每一行念完，半晌的间隙，她总时不来一句“江南无限好”母亲的确是北方人。】
御女何来此言，你即为我舅姊，又与哥哥相交甚深，我怎敢怪罪。
【没有再答她，脸上也无多余的表情，平静如同这夜色一般。千里北上长安，奔投陈府，却没料到遇见她。倒是真不明白她心思了。】
这里很好吗？为什么不留在江南。

你被吞了吗

悬在唇边的笑容突然变得古怪，仿佛强扼住呼吸，勉力一扯僵硬的嘴角，雅淡地开口，“这里玉楼金阶、钩阑锦绣，宫殿千门、廨署百司，如何不好？甚至之如坤主无上荣光，如何不好？”
吴余时光像一场旧梦，那些蒹葭倚玉树，都化作梦幻沫影，这怨得了谁呢。怨时间的残酷，还是怨命运，人心总会有东西比情爱看得更重，或许是不得已，也或许是凭栏而上——所有铿锵剥离虚伪的底色后，都显得格外凉薄。
轻而缓地一叹，
“这里不好，你又作甚么要来呢。”指向一派清明，“好妹妹，便是明宫的月，与江南的月，原也是不一样的。”

嗯，是也，是也。
【终日欢愉将歇去，月溶金雾，在屋脊上挂着淡淡的晕影。如她的形容，这里便是设色描金的金碧山水，江南风致无非黑白水墨，难差比拟。声音更落了下去，仿若无视她的变色：我不可选，她也不能选么？】
原来姐姐早就心向往之，如此，昔日情分还是勿需再提吧！
【提锦帛轻轻裹住身体，呵出的气如若幽叹。】
只是孟君不明白，辗转吴兴、平卢，乃至长安这大明宫里，姐姐为何总与孟君……
【相争？说不出口。暗示也不妥，转而改口。】
相遇？

抿住唇，连连矢口否认，“我没有，没有……”踟蹰在前，下唇咬出一个牙印子，“就算是，便也是你我二人情深缘深，这命里的纠葛啊，岂是提不提的……还等着孟君你来日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时，提点提点我，啊。”
也不待与她讲话的机宜。“至于履光，总归是我对不住他。他是片昆山之玉，不论何处都能大放异彩的。若妹妹日后能修得家书，只盼能帮我带句话。”
软玉相贴，是执意握了她的手，“我亦有我的苦衷……”

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您言重了。
【张畹之的绵绵细语让我止不住泛起寒栗，怎得，还能说出种话。定睛注视，月光却暧昧得很，阴郁着，都看不清她在微笑，还是在哀戚。慌忙引话头，撇开过往纠葛。后面更多不堪听的，并不回复就是了。】
自有书信传回家中，好叫父兄不必担忧。姐姐也该传家书给舅父，若后面有皇嗣出生，那更是喜事。

璎珞珠翠微不可查地晃荡一声，极轻，却清润细碎，连连应了几下好，眉眼在原本晦暝的天光下益发沉重。茫然顾向九重宫阙，视野具下幻化作昏黄色光影，不知何处小阙檐角，铁马无风自动，听不清声音，却在突然沉默后试图作出一点挽留。
“孟君，你看。像不像咱们小时候，你送我的那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