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的醴酿里添了菊香，教我很难不回想起往岁与小枫共饮时，然则慈宁的时岁以澹澹地落进记忆的河流，奔涌往前时，仅余下三两耽搁在浅滩的石边了。
杯中将尽，指人来添，恰在人影近前时，把她容貌瞧个分明，于是便闻得朱霜质将两片唇轻启，缓缓地唤她。
“这是今岁的贡酒么？——陪我饮一杯吧。”

【今岁的春秋并不甚分明，仲秋的圆月高悬在穹顶之上，千秋亭也笼了清冷银辉，西风吹进御园，也吹散了池边自斟自饮的娇女额前碎发。】
【诚然她非中宫所出，却也因养在坤宁的时日已久，总有几分不同，见她杯中酒将尽，拦了欲上前的女史，执壶上前为她添上椒浆。】
从来都是最没有本事的人才会借酒浇愁，我不善饮酒。或是，不妨你来说说，我凭什么陪你饮？

“这不能叫借酒消愁。”
我于座中抬眼望她，或许这般的亲力亲为是一种别样的仪式感，朱霜质眼角染上薄薄澹澹的一丝笑色，须臾间仿佛又散尽了。
“几载前，我同英华公主也是这样一并饮酒的，如今她出降日久，我也许久未曾见过她了，遥祝一杯，算不得愁。”

：你如今养在中宫膝下，算来我应当唤你一声表姐。
【许是在旁人未曾察觉的时候，秋色已为御园染上几丝荒凉之感，纵使过往的行人脚步匆匆，遥看衣香鬓影，华宴隐在错落的灯火中，竟是那般模糊不清。】
【推杯换盏的人影中，少不得一抹红裙，明艳的似是暮色将至时的晚霞。】
：这样热闹的日子，自是少不得她的身影。只是我记得你与她年岁相当，她出降日久，表姐呢，好事也将近了吧。

如她所言，小枫也好这样热闹的家宴，从前的紫闱中我二人常常行走，此般喜好自然心知肚明——于是我便但愿，但愿她也在宴飨流溢中与我会面，即便也仅有匆匆的一目。
执盏却未饮，横分一爿目波予她，话倒是不咸不淡地，一壁说着，一壁也摇了摇头。
“我还想多陪阿娘一会儿呢。再说了，姻缘此物，冥冥中自有安排，不可强求。”

阿娘？
【逢此时未至霜序，夜色凉薄，纵有明月清风也难遣姮娥寂寞，我举头望月，高不可攀地悬于皇城之上，是旁人触不到的远。】同是陛下的女儿，你的好妹妹如今坐于中宫之侧，享尽阿谀奉承之言，可谓是当下第一风流。
【再侧目看她，眸中尽是不屑。】而你——你的阿娘始终望着的是朱龄枫，她的眼里没有你。
【指尖划过白玉杯盏，自她手中夺过，将杯中杜康尽数泼向花丛。】任谁都看得出，团圆之节，你一个嫡女独守着这园中月，形影相吊，茕茕孑立。

我与小枫有少时便相许的誓言。
这件事早便心照不宣地藏在稚龄时的少女心中，三缄其口，并未同任何人讲过。朱霜质极是重诺，故而眼下听闻此言，只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
“这是不一样的，表妹，”难能多添几句关乎此事的赘述，“况且阿娘膝下，本就不止有我一个女儿，我要尽一份心意，和她是否在意，并无干系。”

【我永远不会懂她的进退得宜，就像暖日下盛开的花永远不懂月的孤寒。】
或是我并不能懂你的心情。
【与她并坐在千秋亭外的大石之上，斜倚着一树枯枝，看宴上纷纭人影，手中的玉盏抛向高处，绣鞋高抬，将那杯远远踢去了看不到的地方。】
喝酒误事，你既已到摽梅之年，合该去宴上看看，有没有中意的人家才是。

我想她怀揣着的本是些并不紧要的忧心，然而今日分明是筹措宴举的日子，总不好太过扫兴，便从善如流。
“好罢，或许良缘便在宴中呢？”
早过心藏恣睢的年岁，如今的朱霜质很晓得就坡下驴，止被那杯盏歪倒的玎珰声敲醒本有些昏昧的灵识，最末付一句笑问。
“那你要不要同我一起？”

我？
【她的邀约让我颇感意外，酒香裹着菊香的倩影靠近过来，下意识往树干的方向挪动了一分。目光扫过宴中人，诸多贵女脸上如她一般的神色，早已看厌看倦。】
还是不劳烦表姐操心了，妹妹尚且年幼，还不到议亲的时候。倒是表姐先担心一下自己，莫要辜负了今日良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