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斜阳透过一行竹，被晚春的风，吹得簌簌地喧响，正七零八落、东倒西歪地晃。本堪称君子的竹，移栽在挽星轩里，也不成样子了。竹下置着一张石几，上面还散着未收的双陆棋子、珠玉骰子。】
【只听小葵讪讪来禀“国公、国公还未回来呢，奴去寻一寻。”】
不必，我就在这儿等。
【正坐在石几侧，天际烧出窑中的赭红色，残阳晚照，骰子静静地摊在几上，闪着幽深、冷然的光，仿佛一只窃窃的眼。】
我们的祁国公，还晓得回来。
【捕捉到正蹑手溜进院中的人影。澹然的一句，小白已嗅知先兆，匆匆来叩首请罪。】
既知有罪，先杖责十吧。
【雪指拢着茶盏，身形未动。】

不要啊(假哭

“谁要做这堆，玩儿去咯”
一把推开胸前课业，扭头就带着寅跑出，那堆密麻如蚂蚁般扭曲劳什，简直在浪费光阴。哪有赏天地万物来得痛快，哪有瞧真的蚂蚁搬家开心呐。于是，两身影趴伏地上，盯眼前糕点下的劳作，从天明望至落幕。我深诲自觉拍拍寅肩
“走吧，回去用膳完该学习了。”
神似哪吒穿梭，临近轩堂门前时，欲跃入的我被小白一把拉住，瞬警觉领悟。弓猫着身子侧贯偷窥，果然瞧到熟悉身影。眼咕噜向转，妙妙阿姊竟然不在！’完了’
试图瞒天过海，却困于泠声。驻停半悬脚步，抬眉怂恿小白前去挡罚。尴尬的收回夸张脚步，稳落慢行跟于小白身后。我虽恐罚，却是舍不得小白挨如此多板子。“噗通”一声便贵于正色人脚旁，作势半身伏于她小腿，两手环抱她双腿，雷电声大不见泪
“哇哇呀，阿娘，小白自幼体弱多病，他禁不起啊！要罚你就罚我吧！”
我笃定她不舍得，愣停的脑袋继续伏下，喉咙沙哑的更厉害了

【春头里华妃殁了，才陡然惊觉日月逝矣，岁不我与。】
【我甚少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小儿贪顽，本也不是甚么大事，可如今听得，平日夫子布下的课业，皆由底下宦官所替。岂不知宦者侍奉左右，用事近而习，长此以往，使主必信亲之，而远忠良，养祸于内。】
【只见小儿无赖，伏在身侧，替奴讨情。才深知，对于惟暄，被我疏忽的那些岁月罅隙，如今已滋长为沟壑。】
【眉山平平，任由他哭诉。待他喊累了，才抬长睫】
这么说，你是要替奴受过了？
【重重搁下茶盏，溅出碎玉，蜿蜒成石几上的两行清泪。叹气】
惟暄，你可知我为何要罚他？

”受、受过...呜呜哇哇哇“
上气不接下喘，假惺哭泣却演变至真情实感，一时难以止泪，无比伤心。我伏于她身下，脑中一片混沌，早已忘却为何哭泣，只知这场戏一演便难停。哭着哭着还故作干呕撇头一旁，方缓收了哭泣，直起身子拍抚胸前，却止不住打嗝抽泣，依不忘扮可怜
”米奇知道。一定是米奇没有写课业，带他一同出去玩了“
说罢赶紧起身，弯腰拍拍膝盖间泥尘，跑至她臂侧挽住，轻轻摇晃
”阿娘莫气了，我以后一定不白天出去玩。好不好嘛”

【惟暄哭得伤心，也是，我甚少责罚众人，更枉论是求神拜佛才得来的孩子呢。净竹婆娑成一团模糊、墨绿的影，瑟瑟摇动。听起来，似愁雨潇潇。】
【一张净容，沉映在夕照里，看不分明。这要叫我怎么放心得下呢，惟暄还这样小，这般孩子气。若有妙妙一分乖巧懂事，我也不必忧心了。】
【替他拍拍身上沾的尘土，正正衣襟，才抬睫正视他，目光平直。】
当奴仆的若不能劝诫人主，反倒哄着主子胡闹，十杖已是轻纵。
【惟暄虽顽劣，却重感情得很，我亦不知这是否是件好事，惟恐他日后要在这上头折了跟头。肃容而问】
不仅如此，我听说你的功课，都是小白他们替你做的？
【雪指拢住其肩膀，迫他回答】
是不是惟暄，回答母亲。

我不喜欢一切严肃，可较夫子的严凛，我更恐阿娘的正襟。此时便是少了妙妙阿姊在旁劝言，若是她在，阿娘定不如此凶巴巴。想至此处，不禁瘪了嘴巴，趁机歪了脑袋倾靠于她肩下
“阿娘听错了！不都是小白替我做的”
‘还有妙妙阿姊’ 无声的接话。她的话有问题，为人子者，当正色。我很认真的纠正她。思于此，我觉我如那帮正人君子般，挺起了腰背，正色向她
“不是的，阿娘！”

【心里弥起一声微弱的叹息。纵然惟暄顽劣，却是个心性纯净的好孩子。在西山吞尽最后一点金屑时，堆云陡然迸发出刹那光华，挣着最后的余烬。我抚着男儿的头，再移到他白嫩、柔软的颊。】
【对上他一双黑晶晶的眼。】
不都是，但也有，是不是？
【眉目宽柔起来，知他淘气，却不曾撒谎。】
以后不可如此了，知道吗。
【目光逡巡过噤声众人，正声道】
今日，若不是祁国公为你们求情，是断不能少这十杖的。日后若再助着主子胡闹，即刻撵出宫去。

我的直觉告诉我，她不生气了。方才还稍带紧绷得情绪立马松懈，双手松开她，插于腰间两侧轻往后仰，舒服极了。忙不迭得答应于她，并将食指伸出贴住她双唇
“知道了知道了，阿娘放心。阿娘，说多了会变老。时候不早，阿娘我们一同用膳吧“
说着便将双手推她背前行，还不忘扭头宽慰因我受骂得小白
”别怕，她吓你呢“

【晚风很轻柔，将流霞吹淡，混沌成一块青紫色，像谁跌伤的淤痕。很无奈地揉了揉小儿黑绒绒的发。在即将到来的夜色里，徐氏的脸反而明亮起来，皎洁的不止是月。眉眼沉静】
我宫里炖了你爱吃的鱼羹，和阿娘一起去用一些吧。
【月刚刚诞生在一片汪洋的蓝色里，是一只冰凉、穿梭的舟楫。不由又嘱咐道】
以后那些棋子、玩意儿，该收的就收起来，散漫得像什么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