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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都偏爱十五的月色。）
（望日时长街人声鼎沸，庙市的花灯绵延十里，斑斓的色泽尚可与春时艳艳百花相较，并毫不逊色。晚风习习，有别于流火七月的燥热，将近中秋之时北风已然飒爽，吹来满怀桂花香。自出阁为妇，鲜少出游，然今得闲与古人相邀，观花灯、猜灯谜、饮佳酿，一如当年，真是恍惚）
“去前头瞧瞧？我记着去岁，那还有个顶好的手艺匠人，做的灯笼栩栩如生，现在廊中还挂着呢。”

【白昼的沉寂被热闹淹没，暮色悄悄浮了上来，十里长街又是一片沸反盈天的景象。】
【萧瑟秋风并不能阻挡住游人前行的脚步，沿街的叫卖声也正奋力钻营进旁人的耳，我提一盏花灯与她并肩而行，自桥边看去，一轮圆月渐垂，也在水面上映出玉璧般的影。】
【亦有花灯千盏，照出的彤光将满池秋水染尽，视线里一片金红。我随她的话头看向人头攒动的前方。】
什么顶好的手工艺人，可是什么花灯都制得？此处有兔儿灯、莲花灯、锦鲤灯，你又更偏爱哪一盏？

（泼天的艳色将沉寂与晦暗的夜取代，曲折的北斗熠熠生辉，于月色间相得益彰。诸物明丽，镂刻华美的花灯铺满了京畿街巷，令人身处其中而目不暇接，似入桃源之境、天宫之阙。与友同行，压襟间独属玉兰的清幽缕缕而来，却抵不住糖葫芦与桂花糕的甜，于是所有的一切都在银月下交织纠葛。）
（秋也罢，那掀起的蒸笼有无尽的暖，刹那便消散了刺骨的寒。人头攒动，也将秋风彻底请出城外。很是松快，漫行时‘眼观六路’，又唤小鬟买两盅温热的米酿来）
“自然，只需你说，他便能雕刻地十二分像。”（便是大隐隐于市，我又颔，说得却模棱）“千灯千样，我欢喜有灵性的。”

【露重霜浓时，置身于灯影深处，所见皆是形形色色，众人神情不一，唯有月色洒下如水清辉，月是如雪的白，她的瞳仁却是如耀夜般的黑。】
【长庚划破天幕，蒸腾的热气也将我与她隔开，朦朦胧胧中窥得小鬟匆匆离去的身影，一股甜香充斥鼻端，蜜糖已为我们设下诱人的陷阱。】
那我若要他照着你我的模样制花灯，可能复刻出你我之风采？【大言不惭，转而又问。】在你眼中，什么又是有灵性的？

（露是今夜白，月色千里，灯明万厦。笑语欢声不绝于耳，令人观之而欣喜不已。徂往幼时，我作谢家女娘，赞居钱塘都会时感慨江南秀丽，千万里的溪流绵延不绝，荷灯迢迢，尽是万千柔情。此后我随父归京，北国不曾有南城的清雅，肃穆间却也不失年节的浪漫，于是人声鼎沸，于是万家灯火成星河。）
“我想，大抵是能的。有杏林圣手妙手回春，他便是丹青圣手，连你的头发丝都能画得飘逸。”
（当真如此麽？我掩唇笑过）“万物有灵，人最有情。赋予深情之物，总比冷冰冰的物件要体贴上许多。”

【谢姮清的眼睛里藏着江南风物的灵秀与清雅，与刻下北地的喧嚣甚为不同。或许南国丽景温软如一江春水，恬静地流淌在四时烟雨中，但北地风光恢弘、庄严，有别于江水之畔的温雅，新岁也为此时的北京城添缀了些笑语融融，一痕喜色自人群中缓缓升起，在烟火气中飞速弥散，散入千户玩家，送去春的希望。】
我听说世间有无限丹青手，只描其形，难摩神韵，万千青丝能画得飘逸，但若这双眼描不出个中神采……【长指拂过她眼尾，又轻声笑】岂不是还缺那画龙点睛之笔？

（我总偏爱江南，年少时所有的儒雅轻柔皆是那潺潺的溪流赠予我的温存，纵然临安每至雨季总淅淅沥沥数日不止，我也欢喜那油纸伞下连绵的珠帘雨幕，乌篷船若轻巧的新叶一般漂浮着，一盏暖茶便十足惬意。我想归去那久违的‘故乡’，可路途迢迢，嫁作人妇的叩德夫人，已然回不去了。）
“他是十足性情之人，才能参透这世间诸多难言的情愫。发丝分明，情也分明。只他不善言辞，词不达意，只好用画来倾诉了。”
（转过两道街巷，却是空空荡荡。或是中秋月圆时，善绘丹青的圣手也要团圆。推着桂花米酿的老妇来了，我唤小鬟去，捧回两碗清香的暖汤）
“画龙点睛麽——”（眼尾有一抹清凉，我垂首笑）“那便要看造化了。”

【嘈杂声中，西风吹皱秋水，粼粼波光一圈圈荡漾开，倒映着的灯色也碎落在夜幕里。八月的水是沁凉的，驱散了暮夏的暑热，缠绕在指尖竟赋予难得的温情。桂花酒酿的暖香萦绕在二人之间，不消多时，已有小鬟捧回两盏甜汤，我将拨乱一池秋水的手收回，与她并坐在街旁长凳上。】以画喻情么，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浮元子浸在甜汤里，桂花碎瓣漂于其上，捧在掌心，自有暖意慢慢游走。】唐时那位画圣吴道子，可不就是这样一个人？你说的这个人叫什么，也是什么王道子张道子之流吗？

（我也曾在北京的秋湖里泛舟而去，却不曾将大片的荷塘拥入怀中。采莲的是江南，辽阔的是京师。唯有这中秋灯节的花火有些微相仿，或也是为了解去异乡人的惆怅。人群熙攘，我同她在闲庭信步中全身而退。衣衫上沾染着馥郁的馨香，与桂花交融在一块儿，竟分不清是哪家脂粉店的妙手所就。还有米酿，它实在诱人，我已等不得了）
“他不愿被称之为‘子’。”
（那也算是一种清高，清甜的米酿入口，唇齿都刹然醉了）
“他的名我忘了，我曾叫他‘先生’，而那些小孩儿们便顽皮着，唤他‘老张先生’。他也不恼，一壁笑，一壁便刻好了人像。随遇而安，大抵说的便是他了。”

【游风穿过摩肩接踵的人群，径直扑在少女遮面的纨扇上，四下摊前悬挂的花灯随风摇曳，那些镂刻在上面的莲花、玉兔、锦鲤于此时彰显了新的生机，桂花酒酿的甜滑入喉间，在唇角留下一抹亮莹莹的浅痕。】
张僧繇吗。【随后又因自己这荒诞的想法笑出声来。】是我浑说，那到底是千年前的人物，哪有什么真正的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