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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13,阴(OR 罪与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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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群队和南轩中学的比赛过去了一个多月。
那是个普通的礼拜三。
晚上八点,一个男孩在阳台上踱步。前不久,他遭遇了一个顶荒唐的闹剧。一个月黑风高夜,他的白手党大哥按着他的头给他灌下了……呃,两口啤酒!他醉得鼠胆包天,在大哥的姐姐脸颊上留下蜻蜓点水的一个吻。接着,他的初恋女友尖叫一声,窜了出去,消失在茫茫大山中。
你猜错了,这不是个刑侦故事。
你也猜对了!他的初恋女友,就是本侠我。
过去几个星期,鼠小弟杨澈天天给我打电话,把他最不屑的“怎么让你喜欢的人爱上你”的占卜术都用上了。当然,巫术在他身上一点儿不灵验,他收获了小火龙的怒骂:“180,你去死吧!”“你这种人活到十一岁还没被消灭掉,应该列入世界第九大奇迹!”后来小火龙情绪平复了一些,于是他每天会获得一些不咸不淡的诅咒 —— “你出门当心点,总有人会代表月亮消灭你。”“你的存在感是负两千二百六十八,消失对你来说应该很容易吧?”杨澈望着这些胡言乱语,心想,有进步!看来小火龙没那么生气了,等我带着一堆糯米糍去南轩找她,我们的伟大友情就起死回生了。
但他没想到,几天后,小火龙蒸发了。
消息不回,电话不接,他急得团团转,纠结着要不要追到她家去,又怕等着自己的是千刀万剐。
就在他左右搏击的时候,电话响了。
“喂,蛋蛋吗?噢不,180吗?我有急事!”
杨澈愣了半天,才说:“小火龙,我……明天去南轩找你,好不好?”
我的火气蹭蹭地往上窜:“不好!死小鬼,我警告你,我之前说的每句话,依旧作数!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下辈子,都不要看见你!”
“哦,”他沮丧起来,“小火龙,你打电话就是为了骂我啊?”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天天想着男盗女娼啊?!你没听说,一夜之间已经变天了吗?告诉你,天下校园一般黑!那些包藏祸心的歹人,就在你身边。”
我想象着那对眯缝眼从两棵黄豆芽,瞪成了鸽子蛋,然后铆足力气叫道:“迈克被开除了!”
“迈克是谁?”
作为一个全班吊车尾的人,杨澈早就习惯了自己的孤陋寡闻。偏偏小火龙有本事,把每句话讲得危言耸听,让他相信不认识“迈克”跟不知道雅典奥运会,911恐袭,是同等程度的罪过。
“迈克都不知道,你还混什么?他是我们学校篮球队的一哥啊!”
杨澈道:“小火龙,我像是能进篮球队的人吗?拜托,我连我们篮球队的大爷都不认识几个,怎么会认识你们学校的一哥?”
切!我闭着眼睛也知道他多么口是心非。他从不错过狼群队的一场球赛。每次狼群队的人上场,他都死死盯着他们的球衣,豆芽眼直冒金光,活像饿狼见了小白兔!
“呵,我就是相信人是从恐龙进化来的,也不信你不认识蒋凌川。”
果不其然,我听见了一声惊叹。接着,是连珠炮一样的问题。
哈?!他不是你们南轩,哦不,整个德阳赛区最屌的人吗?你们学校开除他,就因为一场比赛?那句话叫啥来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火柴啊!
“我倒希望这么简单!是……大麻。”
我定了定神道:“因为迈克的名气,所有人都以为学校会从宽处理。直到他的开除通知贴在公告栏里,我才知道完蛋了!我把能求的人都求了个遍!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谁能帮他了……”
我话音未落,杨澈就激动道:“那是大麻唉!把毒品带进学校,玉皇大帝也救不了他吧!”
“杨澈,我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但这件事你一定要帮我!我找过很多人,他们都说,你不认识人家,凭什么相信他?可我就是相信他!我不能看着一个运动员被诬蔑,被陷害,被迫离开德阳!”
“你看我像美国队长,还是像奥特曼?实话说,我认识的最牛逼的人就是枭哥!要是你说的帮忙,是让我把枭哥绑架到你们校长办公室,我可以试一试。”
“才不是呢!”我信誓旦旦,“你认识的人多了去了!你们东初跟其他学校不一样。如果世界上有一个地方能给他公道,一定是你们!”
电话那头安静了很久。
“好吧,小火龙。你把这事一字不差地告诉我,不能有龙,也不能有外星人。”
一个月前。
输了比赛的蒋凌川回到学校。非议声像飞虫,在每一条走道里嗡嗡作响。
“没想到,最强初中生也有跌下王座的时候。”
“嘘,小点声!最强初中生有什么了不起?预赛出局,还不是成了普通学生一个!”
“那天你在场吗?我听说路小雨骂裁判,被禁赛了!我还听说,路小雨情绪失控是因为迈克抢他的球!这迈克也是绝了啊,想出风头,还用抢自己队长的球?”
“他抢球不手软,救人也不含糊!这两天迈克带个黑手套,不晓得的人还以为在扮演迈克尓·杰克逊呢!我看他的手骨折了,就是狼群队的那个混蛋弄的……”
凌川闪身而过,藏在兜里的右手,指尖动了动。
她们猜得没错。
比赛结束后,他一个人跑去医院。子墨的球落进他惯用的右手时,他就知道不妙。他做了更坏的打算,所以当医生告诉他只是食指骨裂时,他觉得自己中了彩票。
第二天凌川戴上手套,若无其事地走进体育馆,才发现有些东西变了。
大闹赛场给路小雨带来了处分。不过,路小雨跟校门口那张大字报,本来就是孪生兄弟。过去一年,他们是亲兄弟分了家。如今一家人团圆,同学们不但不觉得突兀,反倒有几分亲切。
蒋凌川的日子,却艰难得多了。
他走到哪里,都逃不过流言蜚语。有人说,他救丁浩是为了炫技,哪知道翻了船。有人说,他是向路小雨示威。叫这个队长瞧瞧,他对敌人都比对路校霸有情义。又有人说,校队四分五裂啦!你算算,路小雨多久没去训练了?左教练对蒋凌川的态度也不如从前。过去,凌川虽然是只孤狼,好歹经常呆在教练办公室。现在他逃起课来,火星上也没个人影啊!
这些话,不全是空穴来风。左岸的目光落在他的手套上,秘密便不攻自破。队友们看他的眼神变了,每一瞥都藏着说不出的怨言,他们开始同情路小雨。
那一日,凌川从学校东门踏进巷子里,呛鼻的味道钻进他的呼吸。那不是普通的烟!它是充满诱惑、禁忌的绿色烟草。校园里,人们谈之色变,但总有学姐把那些四叶草画在腕上,贴在脸上招摇过市。每逢节庆,她们穿着绿色T恤高呼“烟草万岁”,虽然没有人敢跟它扯上千真万确的关联。
他一抬头,竟然撞上了路小雨。
路小雨靠着石墙,兄弟们在他面前围成半圆。那些嘴巴像金鱼,一张一合,冲凌川吞云吐雾。凌川拔腿就走,背后却传来一声喊:“哟,大明星迈克!不招待一下,不是兄弟伙太小气了吗?”
凌川不作声,招呼声却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这就是你们队的蒋凌川?不愧校草!”“迈克来啊,见者有份!”边上一个大块头,抬手给那人一巴掌:“迈克是人上人!等着奖学金,等着保送,等着名校来挖人。***能跟你抽这东西?”
这人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没酸到蒋凌川,却在路小雨心头插了一刀。路小雨没碰篮球的时候,把大麻当初恋情人,在石板巷里吞云吐雾,快活得像吸饱了油的老鼠。可是,一旦见过千人欢呼,他便不能满足于醉生梦死了。哥们的话对他来说是一把辣椒,他眼泪都要下来了,但大哥是不能伤心的!所以路小雨鼻子一歪,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凌川不可能跟陪你玩儿的。他的精力得放在要紧事上。有的事对他格外要紧,比如舍身救人,这种逼事儿他在行,是吧兄弟?”
路小雨仰天大笑,笑出一副流氓相,可他吃了一惊,因为……
他手里沉沉的烟壶,不见了。
让他恨得牙齿都要咬碎的人,夺下烟壶,就像把篮球从他手里拨下来那样轻松。
烟雾从两片薄唇之间喷出来,直冲他面颊。
每一缕辛辣的云烟都在说:你的叛逆是无理取闹,你的禁忌我无师自通。而我的天赋,你一辈子望尘莫及。
喝彩声叫路小雨清醒过来。
生着八字眉的男孩笑道:“迈克,你为人很爽气!我喜欢。”
这个男孩叫莫峰,小学起就是路小雨的跟班。他生性冷淡,且很少这样讲话。路小雨狼眼一扫,发现黑色诺基亚探出了头,藏在男孩的袖口。
“瞧你这样子,说没玩过,我不信!这不是你第一次抽吧?”
路小雨心中嗤笑,刚要阻拦,只见蒋凌川凤眼一抬:“第一次?你说我技术拙劣?”
莫峰赶忙否认:“好抽吗?感觉怎样?”
凌川垂着眼帘:“挺好。”
“只是 ‘挺好’?看来你很失望啊!”
“呵呵……好极了,从没感觉这么好。”
又是一朵云。
此刻的蒋凌川,双眼迷离,路小雨突然觉得,他没见过比这更悲伤的神色了。
第二天上课铃刚打,门外就传来脚步声。这个如火似风的女人叫陈虹。路小雨抱起胳膊,两腿一叉,兄弟伙都从他的气势中得到了安慰。他的眼神就是命令:放学出去抽麻的,不是你。在网吧鬼混一夜的,不是你。窜到华阳去,把仇人打得狼狈鼠窜的,也不是你。全都是爸爸我干的!
做贼的人强装镇定,直到他们发现陈老虎,不,陈校长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肃然。再一看,她不是赤手空拳来擒人的,她身后站着两个校警。路小雨有点忐忑,校长念的却不是所有人耳熟能详的大名:路小雨,莫峰,盛培源……
“蒋凌川,我们要立刻搜查你的衣柜!”
大家都以为,这个名字只会跟“冠军”联在一起。它被校长念得这么冰冷,颠覆了所有人的想象!
没有人目睹过这场搜查,在学生们的传说中,它千分惊悚,万状离奇。
有人说,凌川被校警摁倒在地。有人说,校长在他的柜子里找到一个塑料袋,然后把他送交了派出所。还有人说,凌川坚决要学校调监控,但药检的结果给了他一个耳光。
坊间传闻扑朔迷离,但事实只有一个:蒋凌川从那一天起,没再回来。
那时,我的担忧和愤怒来得莫名其妙。班上的长舌妇把我气得鼻孔冒烟:小火龙,蒋凌川到现在都不承认大麻是他的!人证物证俱全,他还犟给谁看?反正,南轩他是回不来了!
现在想来,我十四岁的相信里,很大一种成分叫直觉。五年后的一天,我在华西医院的手术室外哭泣。当时,长大的路小雨找到了我,我才得知那个午后,他跟我一样坐如针毡。
路小雨站在走廊里,四处都是小道消息。“听说蒋凌川被铐走了!”“这我不晓得,但我知道他柜子里搜出的大麻有十五克!”“早就听说我们学校里有人走私大麻!没想到是个篮球明星……”
路小雨冲到十几年的发小面前:“看看你干的好事!”莫峰道:“我是在替你出头啊!我还以为你会高兴。”“高兴个屁!”路小雨喝道:“我看你拿个手机晃来晃去,以为是唬他。十五克啊,陈老太一句话,他就进去了!”莫峰忙道:“进不去!我称过。”路小雨道:“你当心害他不成,把自己害了!撬人衣柜是重罪,要是立了案,老子保不了你。”莫峰一笑:“我要是给抓到,就是丢你的人了。上回你去天台喝酒,要我去门房拿钥匙,把楼顶的门撬开。你猜怎样?抽屉里有个本子,上面是每个柜子的密码锁组合。当时我想,南轩最大的机密到手了,可惜我不感兴趣!至于监控,怕什么?衣柜间没有摄像头,他的柜子,也没有被撬过的痕迹。”
莫峰话没说完,路小雨掉头就走。“路哥,你去哪儿?”路小雨道:“校、长、室!”莫峰连滚带爬追上去:“不能去!把大麻搞到学校,还撬衣柜,会被开除!”“你都知道,还把屎往他头上糊?我们在校外抽,被抓包也就是处分。他的药检一出来就是走私大麻,结果不堪设想!”莫峰道:“我们十几年朋友,要不是比赛结束的那天,你喝醉了在我面前哭,我怎么会这么干?”见路小雨脸色缓和几分,他赶紧说:“同样的事,在不同人身上是不同结果。我是个无名小卒,摊上这事,开除是板上钉钉的。蒋凌川不一样!他姨母那么有钱,陈校长就是气得半死,也不能拿他怎么样!”路小雨犹豫道:“真的?学校会放了他?”“那还用说!他们最多给他记一过,意思一下。”莫峰撇了撇眉:“这样,他就跟你扯平了。你的处分跟那个自大狂没关系吗?这是他欠你的……”
他们蒙对了一半。
陈虹的确对蒋凌川网开一面。她的搜查避开了午休时间,保全了他的颜面。搜出了大麻她也没有立刻备案,而是把凌川送去了校长室。在校长室里,她给了他坦白从宽的机会。
可蒋凌川没有珍惜这份袒护。
在陈虹看来,他拒不承认是混淆是非,缄默不言是死不悔改。而他的药检结果,就是罪不可恕了。陈虹想,他这副德性,就是天王老子和王母娘娘的儿子,我也要做包青天!
蒋凌川的阿爸来了。
七十多岁的人,跑得气喘吁吁:“陈校长,我儿子不会碰大麻的!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说罢,他走到凌川身边抱住了他。他的手像树皮一样,可是老树的枝桠一展,也能为树下的孩子遮风避雨:“没事,乐乐,阿爸相信你……”
接受了几小时的审讯的蒋凌川,眼圈从没红过,这一刻却差点泪水决堤。他觉得自己配不上那个拥抱,觉得自己这一生,不配倚在大树下:“阿爸……我……我碰了……”
阿爸的手举了起来。
你打我吧,打死我吧!真相不重要。反正是我的错!我错了,走到哪儿都不被人接纳。我错了,叫左教练失望,叫路小雨恨我。我最大的错,是让阿爸伤心,为我伤心!
他听见一声响。
阿爸的巴掌落在了他自己脸上。他盯着凌川,痛声道:“不能怪你,你是我儿子啊!没把你教好,是阿爸的错。”
陈校长叹了口气,待他平静下来才说:“身为母亲,我能理解您的心情。身为校长,我也很痛心!凌川的药检报告在这儿,校方也有他吸大麻的证据,目前正在找相关的学生了解情况……”
人们说,落难时才能看清身边站的是人是鬼。
大名鼎鼎的陈云汐到了!挎着鳄鱼皮凯莉,踩着恨天高的陈姨母,是号人物。阿母的光芒护不了蒋凌川,陈姨母却有三头六臂。几通电话,凌川的处分就有了转机。
斩钉截铁的开除成了模棱两可的调查。又过了几天,最后的通告飞到了凌川面前:停课二十天,九十个小时的社工时间。一年之内,取消社团活动,包括篮球队,保留学籍。
阿爸喜极而泣。他觉得所有惩罚都可以接受,只要能“保留学籍”,凌川心里却百味陈杂。
他不认识那样的左教练,一脸冷漠,好像自己从不是他的爱将。左教练每句话都很谨慎:“大麻的事我不知情,如果知道绝不会纵容。至于凌川,他平时独来独往,跟队友没有太多接触。可以肯定的是,篮球队和大麻事件无关。”
他也不认识那样的路小雨。队长深思熟虑,连贩毒地点都替自己想好了,就在大学城边上!那儿有栋红砖青瓦的房子,终年亮着霓虹灯,像个私人KTV。当然,这些都是凌川“告诉”他的。
他不认识那样的陈云汐……哦不,他最熟悉了!他还没有桌子高的时候,陈云汐就是这样。她是家里最出息的女儿,全家人在她跟前做小伏低。她那个徒有皮囊的姐姐陈云瑾,再漂亮、再会搞科研有什么用,高低就是嫁不过她!想做贵太太,不仅要有命格,还要有那个眼色。陈云汐的八字跟富贵很合。丈夫的生意刚起色,她的眉眼就飞起来了。凌川每次见她都好狼狈,没有快乐的事跟她分享,只有恳求。现在他长高了,低下头,还是那个卑微的小孩。他解释半天,换来一句斥责:“你有功夫跟我喊冤,不如去跟校长请罪。姨母对你问心无愧,你回去思过吧!”
中伤凌川的,不是处罚,而是厌弃。他从小就怕那种眼神。
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是陈云汐的一句话。
当时,陈校长把处分通知印出来,事态眼看着要平息了:“凌川啊,你的情况特殊,要更体谅长辈才是。”云汐道:“可怜天下父母心,父母不在了,做姨母的还不是一样?我工作忙,平常麻烦他舅公照顾他。这孩子不懂事,给他舅公添麻烦了!多亏遇到您这样的好校长。”
她发现凌川飞来一记眼刀,却不理会他的警告:“凌川,快谢谢陈校长!姨母不在身边,你要多听校长的教导,要对得起你母亲……”
一道黑影腾身而起,逼向陈云汐,把她逼到墙角。
多少双手也拉不住蒋凌川!
“我母亲?!”他笑了,越笑越癫狂,笑出眼泪,“世界上最对不起她的人是她妹妹。你别当着我阿爸的面一口一个舅公!他在我心里就是我亲爸!在外边,爱怎么说随便你,但你……别当真了。”
“蒋凌川!我为你愁得头发都白了,你怎么这么没良心……”
他腰上一紧。阿爸箍住了他,抱着他,就像抱紧了全世界。
“乐乐他姨,孩子是有口无心,我替他给你道歉了!陈校长……”
蒋凌川没再给她们审判他的机会:“阿爸,您对我说过,心在一起就是一家人。从今天起,我的亲人只有阿爸一个了。陈校长,我不会回南轩了。我不会呆在一个没人喜欢我的地方。这种讨人厌的生活,我过够了。”
失望到骨髓里的蒋凌川不知道,那一刻,有个人为他逆流而上。
训练结束,赵子墨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去堵路小雨:“队长,你不能这么做!”
“老子做了啥?”路小雨扯出一个痞气的笑容,“罚他的人是陈校长,我就是个队长,没那个本事。再说他又没被开除,你急什么?”
子墨咬住下唇,眼眶里沁满泪水:“停赛一年,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你比我清楚!路小雨,不管你做过多出格的事,我一直很尊敬你!我心里的队长,把义气看得比命都重要!我不晓得大麻是谁的,但我知道,不是凌川的!你有自己想保护的人,但你别忘了,他在学校里没什么朋友,崇拜他的人今天看热闹,明天看笑话,没人能为他站出来。如果他因为这件事离开球队,我敢打赌你会后悔的!用不了多久,一年,三年,五年,你会后悔死的!你会永远记着这件事,记一辈子!”
路小雨嘴唇动了几次,最后什么都没有说。他对着空气砸了一拳,然后转身狂奔。
“队长!你去哪儿?!”
路小雨一脸悲壮:“校、长、室……”
他跑着跑着,眼睛模糊了。他一边抹眼睛,一边骂自己:他***!差一点就干死这小子了。他***!左教练差点又把我捧在手里了。伤天害理的事又不是我干的,凭什么是我背黑锅?!
他从小就长得吓人,秀气的小姑娘见了他像兔子见了狼。可天下有他这种活佛一样的老大吗?他即将保护所有人:莫峰,蒋凌川,所有的小兄弟……他马上就要离开这儿了!
给了他荣誉的地方,给了他梦想的地方,给了他厚重友谊的地方。
永别了,南轩!
路小雨喘了半天,直到他确定自己挺直了胸膛,摆出一副罪有应得的煞气,才叩响了门。
他哪想到,开门的是蒋凌川。
半个月没见,凌川头发长了,憔悴了,但并不沮丧。
路小雨狠声道:“跟我进门!我有话讲!”
蒋凌川的眼神锋利而古怪,对视不过片刻,路小雨鸡皮疙瘩直竖。
“回去吧,路小雨,你编的故事留给自己吧。陈校长用不着,我也用不着。”
“蒋凌川!”路小雨气势汹汹地追上去,“这是什么逼话?现在去说清楚!”
少年道:“我不是学生了,你可是南轩的队长。我劝你,别再挡我的道。”
凌川如一道厉风,呼啸而过。
校长室的门开了,涌出来好多人。
他们包围了路小雨,而他内心的嚎啕,淹没了自己。
陈云汐退出了这场风波。阿爸又登门致歉,又腆着脸求她,但她只有一句话:“不是所有人跌倒了,拉一把就能爬起来的。一个人自己不想好,谁都救不了他。”
她拂袖而去后,陈校长告诉阿爸:“处分协议要当事人签字的。你也听到了,蒋凌川说他不会再回南轩。他擅用毒品,大闹校长室,这样的学生,南轩也容不下他。”
两个礼拜后,南轩的公告栏里出现了一张通告,整个学校成了滚开的水。
乌泱泱的人群中,最愤怒的人叫小火龙。
她大象腿一迈,一只手插在腰上,另一只手怼着一个男生的鼻尖。那人奚落她:“人都被开除了,你还向着他干嘛?你是不是暗恋迈克?”旁边的人听了,笑得捂起肚子:“小火龙,你可死了这条心吧!别说迈克过去那么风光,就算现在被开除了,变成街头混混,你还是没戏。”
十四岁的小火龙可以抬脚就踢,举手就打,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对她外貌的嘲讽。她唯一的战略就是大惊小怪,或者声东击西,于是她怪叫一声:“你们满脑子黄色东西,恶不恶心啊?!”
他们来劲儿了:“哦,原来你没爱上迈克啊?那你帮一个毒咖讲话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是卧龙帮的帮主,而是卧毒小组的帮凶?”
那一刻,我气得无语。我一直以为自己活在象牙塔里,可是,我在与什么样的人为伍啊?那个专横武断,随意封杀一个篮球明星的校长?还是这帮麻木不仁,把悲剧当作谈资的同学?这些人就不害怕吗?他们不怕,今天大笑或沉默,明天那把刀就架在自己脖子上了?!
我双拳紧握,嘶声大吼:“******!迈克不是毒咖!”
“小火龙,你别血口喷人!他吸了大麻,怎么不是毒咖?!”
“你要是幼儿园没毕业,本侠再教你一遍!吸大麻,传大麻,和卖大麻,是三个完全不同的东西。迈克只承认了第一个,他们凭什么泼他脏水,凭什么不听他解释,凭什么?!……”
在我暴跳如雷的时候,一百公里以外的周德祥校长,在红木桌子前打了个喷嚏。
他是个四十三岁的中年人,也是最适合做特务的那一类。他相貌堂正,却叫人找不到一个形容词。如果非要说,那就是:他长了一张全国上至九十下至九岁的男性加起来除以六亿的平均脸!此刻,平均脸的周校长很烦恼,两个小时后他要去教育局开一个会,可是办公室里突然闯进一只豹猫和一头熊。他好话、狠话说了个遍,这两头野兽就是赶不走。
周校长心想:你们不走,我走!他夹起公文包,推门就走。可说时迟那时快,会客厅里的大猫像嗅到了猎物,两步之间蹿到了门口:“周校长,你不能走!蒋凌川那个事……”
看来,这大猫现在不是火烧眉毛,是火烧尾巴了!
周校长推开丁浩的魔爪:“丁同学,你晓得吗,中国有个民间故事 ——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他顿了一下,笑道,“蒋凌川的事,就像这个故事。我听了几十遍,可你再讲一百遍,我的答案还是一样。别的学校的事,我们管不了。我去开会了,你打道回府吧!”
“校长,”罗东追上前,“这件事不合理,更不公平。”
周德祥说:“世上不公平、不合理的事情太多了,我们不可能每一件都管。南轩中学在德阳,不在绵竹。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教育局。蒋同学的事,归德阳教育局管,明白吗?”
“德阳教育局?!”丁浩更慌了,“那他不完了?他们肯定整死他!”
“放肆!不许没规没矩。”
“校长,我说的是实话啊!那教育局要是好,怎么会让那个老太开除他?大麻的事都写到他的记录里了,还有哪个学校敢收他啊?!”
周德祥斥道:“抽大麻还有理了?你别跟我扯大麻在哪个州合法,也别说它跟什么可卡因、海洛因不一样。我告诉你,在全世界任何地方,未成年人吸毒都违法!都是要杀一儆百,受到严惩的。”
丁浩的猫眼转来转去,突然急中生智:“我当然知道抽大麻不对了!抽烟喝酒,也不对啊!但惩罚就惩罚,你还是要讲那个……品德,不,道德!那叫啥来着……”
他急得语无伦次,只听罗东悄悄道:“是 ‘人性’。于是,他大声说:“没错,周校长,你要讲 ‘人心’啊!冬瓜说,得人心者得天下。整个学校都归你管,你更要讲人心了!蒋凌川说,那个大麻不是他的!万一他们抓错人了,那就不是杀一儆百,是乱杀一百了!你已经管了很多事了。比特跑到我们学校里,你管了!薛枭的女朋友要转学,你也管了!你再多管一件事吧,好不好?”
周校长佯装生气:“你在我们学校呆的时间不长,消息倒挺灵通的!有这功夫,怎么不把学习搞搞好?”忽然,他若有所悟:“我知道了,你在篮球队认识了一个叫薛枭的小伙子。他跟你一样,今天要救这个,明天要救那个,有他在的地方就闲不下来。他想到了马钰转学的事,所以叫你带着篮球队的联名信来找我。你们是不是觉得,全天下的闲事都得管一管啊?”
“当然不是!”丁浩连声否认,“薛枭写联名信的主意,就是我和冬瓜出的!”
“你还挺得意,是吧?你这小子中国话不流利,本事倒不小!你们廖教练给你忽悠得团团转……”
丁浩一听到廖青的名字,神气褪去了大半:“才没有呢!教练说,蒋凌川被开除的事,不归两个十四岁的人管。所以校长,拜托你别告诉她,我们来找过你……”
他那口气,竟带着满满的委屈!
周德祥有些诧异:“廖教练让你们别管?那她今天早上,还来……”
“她怎么能这样!”丁浩忿忿道,“她叫你别管这件事?!”
罗东却说:“不会吧?教练一面让我们不要插手,一面却来找您说情。”
“怎么可能啊?她那么讨厌蒋凌川!好像抽大麻,比杀人放火还严重!”
就在这时,他们听见一串敲门声。
一个清俊的身影立在门口,把丁浩吓了一跳。
“怎么不可能?队长说的,完全正确。”
周德祥讶道:“廖教练,你来了!”
她走向他们,一双凤眼眯着笑:“是,我来了,因为我同意他们说的,一个人不该被一时的错误毁掉。那个男孩天份极高,给我留下的印象也很好。要是像丁浩说的,他被冤枉了,我也想听听他的解释。但这些不是最根本的理由,其实……我是为了我的球员来的!我一直告诉他们,要坚持要勇敢,那我怎么可以,因为怕保护不了他们,叫他们失望。”
丁浩整个人都石化了。
他想跳起来大声喊:YOU BADASS!YOU KILLED IT!他想给她道歉,告诉她,今天早上他一气之下扔掉篮球,跑出训练馆,真的好幼稚。
好在,他的虎胆没那么大,脑子却很好使!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站在教练身边。他想起小时候跟冬瓜看的“三国演义”、“封神榜”里的人,于是夸张地抱起拳:“周校长,你可以不原谅他抽大麻,但你一定要见他!你一定要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告诉你真话!你答应我吧!要不然,我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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