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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白雪公主和小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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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近真的好累。。。。。TUT。。。。
这天傍晚,我坐在地上,下巴戳着席梦思奋笔疾书。
“凌川的到来,让狼群队坐上云霄飞车。他们在德阳区的出线赛中神挡杀神,场场比分破百。胜利成了家常便饭,男孩们反倒沮丧起来。这时,丁浩出了一个馊主意!从此,狼群队三个主力自相残杀。丁浩、凌川和薛枭约定,每场比赛个人得分最高者为胜。罗东听了他们的对话,气得熊掌一挥,把他们全赶去操场上罚跑!
在这支神仙打架的队伍里,最兴奋的人叫杨澈,走路都像段誉在练凌波微步。教练的糖衣炮弹是502胶,把他牢牢粘在板凳席上。她叫他“新生代武器”,但我敢肯定那是哄死人不偿命!真相是 —— 他太白痴了!运球就飞,错误百出,他一上场,四个大罗神仙加起来都救不了他……”
我写得正起劲,门上突然响起一串夏日惊雷。
我打开门,发现一双炯炯的眼睛盯着我:“喂,克洛伊!杜克的欢送会,你打算怎么搞?”
熊猫似的黑眼圈让翡翠的笑容有点狰狞,但她的语气轻快得飞上天:“你知道我最恨那个疯子!他滚走我才高兴呢!可你这个鬼迷心窍的接班人,偏偏要跟他好……”
我一个激灵:“什么?他要去哪儿?不会病重不治了吧?!”
翡翠瞅上前,乌青的嘴唇贴着我的鼻尖:“你们这对连体婴,天天厮混在一起,看那部又长又蠢的动画片。他要出院这么大的事,不会没告诉你吧?”
“我……真不知道!”我眼珠一转,挤出一个夸张的笑容,“总理大人,我们说的是同一个杜克吗?那个医生一来就关上门,说出去就会失去引力飞向月球的杜克?那个装作狼人睡在走廊里,看见病友就抱住他们的大腿,吓得他们魂飞魄散的杜克?!”
翡翠摇头:“不!我说的是来自冥王星,月盈之夜会变成吸血鬼的杜克。比你大八个世纪,九百多岁,从来没跟你讲过一句话的杜克。”
我看着她恨铁不成钢的神色,四肢百骸没了力气:“他告诉了你,却没有告诉我……”
翡翠赶紧举手发誓:“克洛伊,他什么也没说!是我自己听到的。”
该死!我真糊涂,一着急都忘记这女人有妄想症了!
“哈哈,你不早说?是大新西兰王国的子民飞鸽传书告诉你的,还是死去了两百年的先王托梦告诉你的?”
“嘘!”她左顾右盼,确定走廊里一只小飞虫都没有,才压低嗓音道:“是猫头鹰。”
“不可能!”我的头甩得像拨浪鼓,“出院是病人的隐私,潘西护士怎么会告诉你呢?”
“她没告诉我。她告诉的是安德鲁斯先生。”
“我不信!”
翡翠却像个十七岁的小姐姐,拍了拍我的肩膀:“猫头鹰也不是故意的!她的嗓门向来很大。”
时钟过了八点。
我在房间里转了八百多圈,还是如约出现在娱乐室。我从小演莎翁剧长大,一会儿是女扮男装的罗瑟琳,一会儿是柔情蜜意的朱丽叶。我以为自己演一个活泼欢快的小火龙不在话下,哪晓得我演技拙劣!不到两分钟,杜克就在空气里嗅到一股火药味。
“小火龙!”他挑了挑眉毛,“日记里又有哪个家伙惹到了你?”
见我眼皮都不抬,他便道:“让我猜猜,是那个自称迈克尔·乔丹的自大狂,不听经理指挥?还是那个穿着0号球衣的小矮人,亲了一个比小火龙还漂亮的女生?”
“都、不、是!”我的眼睛着了火,烧向他,“比这严重多了!有人惹我,因为他把我蒙在鼓里,还自鸣得意。他跟我说,明天、后天、大后天,都在这儿接头,但他正在悄悄酝酿一个逃亡计划!怎么样?这个人听起来是不是很耳熟?!”
杜克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我一把抓住他的袖口:“你要出院了,是不是?这周末就走,是不是?”
他用陌生的眼神看着我,过了很久才承认:“……没错。”
他的沉默被我当成愧疚。小火龙怒了,在巴掌大的娱乐室里卷起火舌。
“你要出院了很丢人吗?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猜我怎么知道的?我从翡翠那儿听说的!整个医院的人都要给你开欢送会了,就我像个傻子,还盘算着跟你把迪士尼的电影刷一遍!我说这个礼拜天看美女和野兽,你为什么要答应?你把我当朋友还是当马戏团的猴子啊?!”
“小火龙,”他的眼神飘向漆黑的窗外:“我打算晚一点跟你说的。”
“晚到什么时候?下辈子吗?你还有五天就走了!”
这个假痴不癫的人,难得用柔和的口气说话:“我没想好怎么说,怕影响你心情。”
我攥着遥控器,啪地一声关掉小丑鱼的故事。
“老天爷,你把我小火龙当成什么人?你觉得我会嫉妒?你觉得我没肚量为你高兴,会跑回房间里大哭一场吗?狼人先生,我们只是生病了,每个人都会康复的!我们又不是压在一根断梁下,救一个算一个,你活了我就得死!”
一片银辉里,杜克背过身去:“你这么想,真……真好。”
我又愤懑,又感慨。好多无从名之的情绪像一团云一样升起来,堵在我喉咙口。
我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只好大吼一声:“杜克!不许走,在这等我!”
夜晚的圣玛丽医院,刮起一阵旋风。病房里的每个人都探出脑袋,把眼睛贴在玻璃窗上。他们都很惊奇,什么能让一个中国熊猫像丢了魂一样夺命狂奔呢?
我冲进病房里,抱起日记本。
几分钟后,我站在娱乐室门口,跟杜克四目相对。
太悲怆的分别,太Drama的剧本不适合我们。一个自称是龙的女孩,一个对着月亮变身的狼人,这样的两个怪物,说再见的时候怎么能有眼泪呢?
我嘻嘻一笑,抄起圆珠笔在他肩上一戳:“行了,狼人!恭喜你离开圣玛丽,也恭喜你成为第一个被本侠要电话号码的男人。”
“要号码?”
“对啊!不然出去以后我怎么找你啊?”我把日记本和笔塞过去,“算了,我看你也不爱玩手机!那你给我MySpace吧!等本侠出去了,第一个呼你!”
他的手却缩了回去:“这本日记可是你的命,你的命也舍得交到我手上?”
“才不舍得!我不是没辙了吗?圣玛丽穷山恶水,连张草稿纸都找不到,只好搭上我全部身家了!你给我小心点,弄脏了我跟你拼命!”
“我怎么记得,你有男朋友?”
“你吃错药了吧?”我龇牙咧嘴,狼一样地威胁他,“你别以为你长得高了不起!我男朋友丹,不仅两米出头,还比你帅一万倍!”
杜克扯了下嘴角。我心里空了,好像人在过山车上,从青天白云间俯冲下来,完全失重。
“既然那个熊队长那么帅,你出了院,不会想找我压马路吧?”
“为什么不想?”
失望和戒备像海浪一样冲上来,一浪高过一浪,于是我笑得愈发天真:“我不但要找你压马路,还要约你看电影,不行吗?你绑着我看的电影少说也有七八十场了!咱哥俩感情这么好,出去玩儿一百次也不叫约会啊!”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对不起,克洛伊,刚才是玩笑话。但说实话,我不认为我是个可以跟你去看电影,逛商场的人。有些事……它们只能在这儿发生。”
那一瞬间,恶念把我啃得骨渣都不剩了!一个歹毒的声音在痛喊:不许哭!你是一对精英夫妇的女儿,他爹是劳改犯!你住在惠灵顿上流的富人区,他生在贫民窟!只要你活着从这儿走出去,未来一定有人兜底。千万别为他流泪,他不值得!
可惜,一切卑鄙的想法都救不了我。我一开口,声音就像个溺水的人:“你意思是,出去之后我们别联系了。我只想问你一句,我们从来都不是朋友,对吧?”
我的指甲嵌进肉里,一遍遍在心里诅咒自己:你是个绝顶傻瓜!看了一部无聊透顶的动画片,就把一个八杆子打不到一船上的人当朋友!你眼中的英雄相惜,在人家看来是斗鸡走狗。你以为你们互换了最深的秘密。在他眼里,只是发现一个雅痞女孩的旗袍下也有虱子,叫他好不得意!你捧上血淋淋的人生,默许他叫你十年前的名字,以为你们隔着时间海在交换真心。而他关上门,嗤笑道:她真可怜!再多的钱都粉饰不了她的可怜、可笑、可悲!
浑厚的声音字字扎在我心上。
“克洛伊,不是所有朋友都像你姐姐,或者你高中时候那些男孩一样,陪你做所有事情。有的人,可以陪你去逛商场。有的人,可以跟你一起去大学念书。有的人,像我这样,可以跟你看一百次 ‘寻找尼莫’。十八岁以后,你会跟不同的人做不同的事情,然后各走各的路……”
我用平生最优越、最无情、最不像我的声音说:“杰里米,跟你一起浪费的几百个小时,我也觉得很无聊。感谢你的自知之明,我也怕你的号码弄脏我的日记本。祝贺你康复,并且……SEE YOU NEVER(此生再也不见)!”
我的骄傲只坚持了百米冲刺。摔上房门后,哭声淹没了我。
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杜克的情景。他的脏辫七零八落,身边一个睡袋一个水杯。我鸡皮疙瘩直竖,下一秒他就滚到我的脚边哀嚎。我永远忘不了他瞪我的那一眼。眼神那么清醒,好像在说:我没疯!全世界,只有你知道!
我想起了在娱乐室偶遇的晚上。他望月长啸,让我生锈的大脑疯狂地转起来 —— 我才十九岁!还没有成为我要成为的那个人,还没把这辈子最精彩的故事写下来。我自杀过好多次,投过海,割过腕,在海港大桥上绕过弯,可我人生中最虔诚的忏悔竟是这个狂人给的!
再后来,他拉着我瘫倒在地,像真正的动物,像彻底软掉的烂泥,像横流一地的血水。命运欠我们太多,我们的报复却如此纯真。我狂嚎,吼叫,在歇斯底里中懂得了世界上不全是像我这样精致、孤独、批量生产的中产小孩。遥远的星球上有另一个我,他的好日子不是哈姆雷特和仲夏夜之梦,不是露天电影和阁楼上的世界杯。那些辛苦攒下的电影票,怎么也看不厌的小丑鱼,东躲西藏的惊魂夜,地下室的旧沙发,也可以是一个人挚爱的一生。当我伸出手,轻轻盖在他手上,说:让我们做一棵树吧,我真的以为……我可以做他的维维安!
怎么会不去想未来呢?
西德医生对我说,长大以后,砝码的重量是自己给的。我数不清有多少次,梦见自己在明亮的阶梯教室里醒来。我吓了一跳,因为坐在我身边的人不是一心、罗东,而是把眼影画成吸血熊猫的翡翠,和叼着笔打盹,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一样的杜克。
醒来后我就知道,我想穿越时空去安慰他们。在一个没有枪击,没有车祸,没有抑郁症也没有躁郁症的世界里,我打开FACEBOOK、MySpace,把他们一个个全找到。我会给他们多年前的照片写留言,让那个在戒毒所门外哭泣的小孩,在黑黑的廊柱下觉得人生无望的初中生知道,一个来自未来的人觉得他们前途可期。
哭着哭着,我的脑海里跳出一张模糊的脸。
那是我默默无闻的童年。我离小火龙差了很远,也不像幼时的一心那样似阳春白雪,落进谁的眼里都长成一个梦。可那个小男孩中了邪一样地喜欢我。我对他一点都不好,为了一个拿鼻孔瞧我的校草,我不让他去肯德基参加我的生日会,他只好别别扭扭地“尾随”了我一路。
有一天我大声骂他,他汪着泪眼,一不小心就道出了心里话:“夏夏,你和黄成毅(那个天杀的校草)是白雪公主和王子,而我是躺在你们旁边的一具死尸!”那一刻我五雷轰顶,如梦初醒地大喊道:“才不是!你是小矮人!”
我怀念那个年代。
白雪公主又胖又黑,一句“你是小矮人”就能拯救革命的年代。
那个年代成了一片落叶,而我走进了初中、高中,又变成一个小留学生。离开熊先生的庇护,我越来越习惯在别人的目光里学习自己的标签 —— 超级象腿,中国熊猫,住在东方港的新贵。长得遗憾,不过好歹是“马奈小姐”的亲朋友……我也越来越无法对着一张张冷漠的,异族的面孔,不假思索地说出 —— ”可你是我的小矮人啊!”
我以为杜克是那个人。
我以为总有一天,站在明媚又摇曳的阳光里,我会对他说:我一直把你当成小巨人啊!他会说:不甚荣幸啊,白雪公主。不,黑龙骑士!我以为,我们共度的躺在地上狼嚎的日子,可以轻易地擦掉所有讨厌又俗气的边界:种族,性别,容貌,阶级,财富……
可我错了!
我不是个值得别人留下电话号码的人。我不配在天气变朗的时候跟朋友啃着冰激凌,嬉笑怒骂地走在海港大桥,忘记自己曾想在那儿纵身一跃。因为……当十七岁的我拉起行李箱,走出那栋变成废墟的房子的时候,就该知道:青春落幕了!
我望向天花板,把眼泪憋回去。空荡的房间里,夜风掀开了日记本的一页。龙腾虎跃的字迹那么生动,那么鲜活 —— 它是唯一属于过我,唯一能被我抓住的东西。
小火龙,从明天开始,忘掉圣玛丽的一切。把你全部的心思,全部的意志,全部的生命力,统统浇灌在文字里吧!二零零四年的春季联赛,就是你的整个宇宙!
我咬着嘴唇,在心里默默起誓。
可偏偏,在遥远的北半球,一万光年外的冬天,正酝酿着一场惊涛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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