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被秋的绯色灼烧着。
残阳挂在远处红枫树的树梢上,火红的,被切成一段一段。枫叶随风摇曳,却粘固一般悬挂在枯燥的树枝上,怎么也掉不下来。
老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夕阳斑驳,洒在老人松散的睡衣上,还有他那早已患有风湿的膝盖上。浅橙色的阳光暖暖的,让他感到很舒服。他静静地遥望着远方随风起落的树叶,也记不清最初是谁告诉自己眼睛要多往远处看,总之望远已经成了自己的习惯了。
只是仍没有改掉的,是观云的习惯。
所以老人把目光转到了辽阔的苍穹,但黄昏时候的夕阳把原本奶白的云染成鲜红。云层厚厚薄薄的,有的像大雁,有的像竖琴的琴弦,使老人的观摩变得别有风味。
老人座下的摇椅轻轻摇晃着,鬓角的银丝也随之轻轻晃动,椅子发出的“嘎吱”声就像深夜孩子的低语,总那么催人入睡。
总能那么轻易地把人摇进梦乡……
“又在打瞌睡吗!?你这个糟老头子!”
有人用扫把敲了敲摇椅的靠背,老人只皱着眉“呜呜”了两声,并没有睁开眼睛。久了,没有听见动静,他才试探一样地挑起右边的眼皮往声音停止的方向瞅了瞅,却不料被那人敲了脑袋。
“哎哟!”
“我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快起来打扫院子,今晚老大、老二可都要回来!”
虽说自己早已习惯了老伴的任性,不过面对那满地的灰尘与落叶,老人还是紧皱了眉头不肯松开。
“麻烦死了……”
一生也改不掉的口头禅也总能跟随老人叹息般的语调脱口而出。老人却还是听话地把屁股从舒适的摇椅上挪了起来。
“哎哟!”
然而正当他准备直起腰杆时,一阵酸痛从右腰下方传来,他疼出声来。
“怎么了?”
身后传来老伴的声音。
“腰。”
只见老人正用手按着自己的腰,却始终拘着身子,怎么也直不起腰来。
老人的老伴皱起了眉头,用手帮他揉着疼痛的位置。
“都说了人老了别坐得太久!哪里痛?这里?”
老人听话地配合着她的动作,随着她手的移动与力度点头和摇头。
夕阳干燥而灼热,远方传来一些断断续续的钢琴声。不知是何人的弹奏,《无词歌》的旋律悠扬而亲切,就像半世纪前的某个傍晚一样。
老人看着老伴为自己揉腰时的样子,夕阳打到她脸上,仿佛淡化了所有岁月的磋砣,只剩她曾经美丽的容颜。
然而老人自知自己思维的敏捷度已大不如前。而纵然屋里仍放有那把巨大的三星扇,他却深知她亦没有再将它高高举起的力气了。
当生活只剩回忆,是不是还可以拥有这样简单的幸福?
就如同半世纪前的那个傍晚,就如同自己“砰砰”直跳的心房,就如同她微红的脸颊和说不出话的羞涩,就如同风吹过的木叶小巷,就如同随风飘来的几片红枫和……一生中唯一的一句“我爱你”。
还有多少回忆,能够在以后的时光中细数?还是用一生也无法数尽?
这些,是连IQ200的人用尽一生也无法解决的问题。
也许,根本没有解决的必要。
“奈良老头!喂!奈良鹿丸!”
“什么?”
“什么什么!?你刚才在发什么呆?”
面对老伴的质问,老人细想了一下,然后不由自主地发出“嘿嘿”的笑声。
“傻笑什么?”
她却更摸不着头脑了。
“揉好了,进屋吧。”
“不是要打扫院子吗?”
“不用了,你这腰还是进屋躺一会吧。”
“啊?那我就在院子里躺着吧。”
“我说进屋!”
“……进屋、进屋。”
经过一番简单的对话,老人们还是度过了和往常一样的一天。而那些年轻时的辉煌与爱情,就锁在了相框里,成了永恒的记忆。
永远等待他们翻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