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很少很少有提及，爱，这个字眼的时候。别说是提及，就连想都不曾去想。
那段时间金在中经常觉得很混乱，学习依旧是乱糟糟的，连自己混日子过着的生活都开始乱七八糟。
有一天和郑允浩回家的时候，看到一条狗瘸着腿冲过马路差点被车撞到，金在中吓了一大跳。一瞬间有什么东西闪过自己的脑子，用力去想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
这样混沌的感觉让人觉得非常糟糕。
郑允浩常常拍着他的肩说没事的没事的，学习高原期到了嘛。
金在中文艺地想，自己好像一直都活在稀薄的空气里啊。
11月下旬天气一下子突然冷了起来。
转冷那天金在中穿少了衣服，大清早的一路被冷风吹到学校，后来便一直昏昏沉沉地趴在桌子上，朴有天跑到隔壁班教室后门大喊，郑允浩你家白娘子要死了。
金在中混混沌沌之中想到，这样的状态也该结束了吧。
后来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似乎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了小时候的自己。醒过来后却已经记不得细节。
一睁开眼就看到睡床旁边那堵墙。突然想到物理老师上了大半个月还没讲完的练习，还是万恶的弹簧和小车，万恶的撞墙问题。
还有朴有天撑着下巴的模样，问他一个人的热情会不会最终消散。
“已经会胡思乱想了，醒了吧？”
“嗯？”
金在中翻过身，看到郑允浩正坐在自己的床边。
他突然低下头凑近过来。
金在中——好吧，还没脑补呢，脑子烧到了是会转得慢点的——发现郑允浩只是伸手摸上了他的额头，把自己的额头也靠在了手背上。
金在中瞪着大眼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张脸。
这是第二次，发现，郑允浩是会疲惫的。
“看什么看，脑子被烧坏了？”郑允浩一边帮他掖着被角，一边调笑，“我前天才跟你说过会变天，真不知道你那时脑子神游到哪个太空去了。这几天一定一定记得多穿衣服啊，真是让人操心。”
可是完全看不出操心。
也没有责怪，只是无奈。也许郑允浩早就习惯了这么不长进的金在中了。早就习惯什么事都要在他后面给他收拾干净了。
这是郑允浩的温柔。
金在中的脑子里跳出了这样一个念头。然后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跳。
拉着被子侧过身。
“好好睡，精神状态会好起来的，我先去学校了。笔记会借给你抄的。金在中，别那个表情，我是不会帮你做笔记的！好起来了自己抄。”
大概是郑允浩替自己请了半天假。
第二天返校后，第一个和自己说话的人是某腐女，两眼冒星星：“听说昨天浩爷也请了半天假哦哦，你们做~~~了什么~~”
“去你的小丫头片子。喂，朴有天，干嘛不理人。”
“朴有天……？” 

[七]
金在中五岁那年已经是村上的小霸王，捣蛋破坏最在行，但是因为是家里的小儿子，爷爷疼姥姥宠的，把金在中这死小孩给惯坏了。
隔壁的黄大伯家养了许多小狗狗，其中的一条小胖土狗天天被金在中牵着出去溜达，帮他放风陪他干坏事，久而久之，金在中就多了一条狗腿子跟班。
又一次去偷王麻子家的西瓜，小狗狗正好在撒尿，没来得及叫唤，金在中当场被王麻子揪了出来。这可不得了了，王麻子是村上出了名的凶，用鞭子抽了金在中一顿。
金在中气不过，回头看见那个小狗畏畏缩缩的样子，怒了。经过一个工地的时候，金在中把小狗的一条腿埋在沙子里，还去叫了一堆的小朋友过来围观。
然后就是金在中小爷的精彩表情了。
说到这里，金在中突然觉得喉咙像被卡住了一样，低头看看怀里的阿黄，还在呜咽地叫着，跟金在中撒娇呢。
郑允浩从后面揽着他的肩。
金在中深呼吸一口气：“我当时埋了一颗鞭炮在阿黄的腿的旁边，然后，沙子被炸开……然后就……”
金在中记得特别清楚。那是唯一的一次，一直都对他特别好的爷爷，一巴掌把他从椅子上打摔到地上。
那是金在中长那么大，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觉。不是因为爷爷的巴掌。而是看到沙子被炸开的那一瞬间，看到小狗尖叫着挣扎出来的模样。
金在中想自己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那种感觉。心像被什么猛然抓紧，然后一点一点的松开。好像被什么东西放逐了一般。
“可是阿黄不但没有放弃你，连十年后都还认得你呢。”朴有天在旁边幽幽地发话。
“是啊，真是……”金在中笑着抬头，却看到，朴有天的眼泪，一颗一颗地滴下来。
“你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存在呢。怎么会有呢……”
金在中不知所措地看着朴有天低着头喃喃自语。
蓦地手被握紧。金在中慌乱地转过头，看到郑允浩平静的面容，在渐渐落下帷幕的夕阳金光里，勾勒着一个令人安心的轮廓。 

[八]
你说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存在呢。
真的会有的。
郑允浩，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可恶的小孩呢？
金在中，你何德何能。你何德何能，让这个世界上，有如此为你存在着的生命。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金在中都不敢和郑允浩对视。
冬天过了。新年过了。直到春天也快要过去，金在中才渐渐从自己的情绪里走出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和朴有天都不吵闹了，安安静静地坐着看书复习写作业，就连那个山无棱天地合都还是君前座的腐女，也变得无比刻苦。
这世界已经进入了一个疯狂的阶段了，金在中想。
看着窗外那户人家从一楼一直延伸到三楼艳丽的三角梅，凋零了飘落了然后又开放。
那些不必过问的心事，似乎被时间埋到了某个看不见的地方。庸人何必自扰。金在中觉得自己似乎在朝着某个方向苍老。
“什么苍老，是成熟好不好？”郑允浩笑着说。
金在中觉得自己的整个高四似乎都在郑允浩这样的表情里浸泡着。真是太讨厌了。
放高考温书假的前一天，他们被指使着做了最后一次大扫除。
“资本主义的奴役啊，人家都要走了还要压榨最后的劳动力。”朴有天不满地叫嚷。
腐女鬼鬼祟祟地拿着抹布跑到金在中面前：“哥子，快去楼顶，有人向你家允浩表白。”
“你别这么八卦行不行……”金在中说着，眼睛却偷偷向三楼瞟去。
金在中发誓他绝对只是突然想到楼顶吹吹风！
躲在门后露出一双眼睛，果然看到一个女生表情紧张地在跟郑允浩说着什么，郑允浩也还是那副万年面具表情。
妈的，我干嘛要这样。金在中在心里唾骂自己。大脑又开动起来。
郑允浩一定是对那个女生说，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然后金在中就会心痛地跑走，原来郑允浩有喜欢的人了！然后很久以后……
“对不起，我喜欢的人是金在中。”
咦咦咦？怎么跟漫画不太一样。你都这么说了下面的情节怎么办，一点悬念都没了！
“跟是不是同性恋无关。”
……金在中捂着自己的小心脏。郑允浩你个傻×你跟别人说这些干嘛。你跟别人解释什么啊。越描越黑。
可是小心脏不停地噗通噗通。
“金在中，滚出来。”郑允浩语气平淡地朝着门背的方向，“就是说给你听的。出来。”
那个女生已经往另一个门下去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圆满了……
“你，你干嘛呀。”金在中看着低处来来往往的车辆和匆匆忙忙的行人，就是不太敢看郑允浩。其实他一直都很回避郑允浩那双无邪纯洁的眼睛。他没事无邪个毛啊。
郑允浩又是噗嗤一声笑出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我喜欢你这件事，需要悬念吗？”
金在中蓦地转头看向郑允浩。
楼顶上还挂着校内居民的被子，旁边的花圃还种着大蒜大葱，混合着几朵芍药的颜色，真是不像话。
一点情调也没有。
地点没选对。时间也没选对。郑允浩，你还让不让人考高考了。
“我知道，也许我先说出这句话，你会更安心一点，不是吗？”郑允浩的笑意越来越浓，眼睛里却写满了认真。
“你凭什么……哼。”
“我是不会离开的。”
在中，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希望我们的未来，也能够拥有彼此。如果再这也拖下去，我怕连我都会开始不确定。
郑允浩，你怎么可以送我一个你自己都不确定的未来？
我不是送给你，我是想携你一起去确认未来的未来。但是，你可以先给我一个机会，让这个未来开始吗？
那天郑允浩留下这样一个问题，在金在中的脑子里打着圈儿盘旋，久久挥之不去。 

===================================== 封。